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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事早起，去見一位老同學。他開著一家飯店，我到的時候，他正給員工訓話。這位老同學在我的印象中是個文明人，今天卻讓我見識到人性底層的顏色。他居高臨下，目光炯炯，似乎要用眼光壓縮他的雇員。他說的話讓人為他羞愧，還再三讓雇員“捫心自問”。訓話后一個領班出列，領頭宣頌老板的恩德，以及受雇于這位老板的榮幸。我的同學滿意地聽著，派頭既像父母，又像皇帝，還有點像大教主。
有的企業管理者更加威風。據說有一家國有企業，對工人罰款的項目有一百多條。工廠的總經理請人為自己畫了一張像，大復制品放在廠門口，供員工仰慕，小的原作掛在他的辦公室里，留做自我欣賞。該總經理還編了一本小書，里邊都是名言，有別人的，也有他自己的，讓員工誦讀，還要考試。他對員工的關心還體現在道德方面，對每個想離婚的人親自訓斥。他的工人去食堂要排隊，每到這個時候，他喜歡站到窗前往下看，覺得那比什么風景都好。
控制別人生活，哪怕是部分地控制，就那么令人迷醉？恐怕是的。附近一個小學的前任校長，與學生吃零食的習慣進行了三年不懈斗爭，直至被家長們趕下臺。他似乎是出于不壞的動機，但是什么使他覺得有權力這么做，有權力搜查書包，有權力鼓勵學生互相揭發誰在校外吃零食？所有這些干預都沒什么風險，干預者并不會付出代價。
去年，一位地方官員的一些事跡引起過人們的注意。這位書記有改革者和廉吏的名聲，私德無懈可擊。不過權力的越界接踵而至:他把翻越馬路欄桿的人一直追進廁所。這是小事，更像趣聞。我們是共和國，沒有僭妄的特質。經驗告訴我們，試圖對他人施加影響的欲望會擴大到什么程度，取決于權力的度數。廉吏尚且如此，看來靠個人品質來抵抗這種侵蝕，遠遠不夠。
在前面提到的國有企業里，沒有什么力量可以平衡廠長的權力，董事會不管，工會不管，法律也無能為力。其他可寄予希望的，如個人修養，社會壓力，經濟代價，全部闕如。市長可能命令下屬穿什么衣服上班，縣委書記可能動手打警察，而我的那位同學開飯店沒幾天，就變了一個人。
我把意見向他提出。他說，管人就得這樣。他還用力捶打座椅，不知是泄怒，還是因為椅墊下有什么硬物，居然不曉得坐在上面是位老板，竟敢挑戰他的屁股。(文/小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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