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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世紀80年代是改革的黃金時代。“改革”，僅這兩個字的說服力和動員力就很了不得。那會兒改革帶點群眾運動的色彩，人們對前途滿懷樂觀，對自己正在創造自己的前途這一點深信無疑。人們之間的經濟差距，按現在的標準可算很小，這使得大家有同舟共濟的感覺。人們只恨不能馬上接近美好的目標。目標是經濟的，對深受匱乏之苦的中國人來說，沒有比這種目標更有吸引力的了。
談到80年代的改革，“自下而上”往往被提及。政府只要準許，觀察，糾正，總結，推廣，工作就算做了一半，一點也不用擔心缺少動力和熱情。“改革”這個詞語本身就獲得了意識形態的地位，它是80年代最大的褒義詞——動物園給老虎換食譜，稱為“喂養改革”；丈夫說服妻子同意買“任天堂”游戲機，最有希望的辦法就是稱為“家庭娛樂改革”。
那會兒爭論也有，但經濟領域內爭論比現在要少。因為那時的人們對經濟改革將給社會生活帶來何等廣泛的影響并不十分清楚。隨后到了白銀時代，人們明白過來改革是需要代價的，它不僅意味著獲得，還意味著失去。醫療、教育、住房這三大改革是90年代的清醒劑，利益分化在此顯出真實的面貌。早就在講“陣痛”講“觸動既得利益”，但這些提醒基本上淹沒在更響亮的聲音中，人們只是事到臨頭才大吃一驚。
國企改革給城市生活帶來殘酷的內容，鄉鎮小企業的旋興旋衰使農民最終還得像祖輩一樣依賴土地。改革仍然具有號召力。深入人心的信念是，眼前麻煩一部分來自改革的不徹底，另一部分來自改革的不完善。在這種信念里，能讓所有人滿意的事情已經不再有了，社會的分化日趨明朗。在90年代，最曾激動人心的股市，后來最讓人傷心的也是它，見證了改革如何從一場社會運動回歸為規則游戲。
我們支持改革，不論是這個詞本身還是它所代表的傾向。但一個重要的變化是，對中國人來說，這個詞本身不再有原來的魔力，誰也沒辦法僅憑這兩個字就讓人云集響應。另一個重要的變化是，經濟指標已經不足以描述社會的變遷。20年來，禿子跟著月亮走，我們跟著經濟學家走。以后人們也要跟隨經濟學家的智慧，但那僅限于經濟進程里。最近一些經濟學家廣受批評，一個原因就是他們承擔了過多的功能。盡管那不只是他們的錯誤，但他們第一心甘情愿，第二得到雙份報酬，所以也不必叫屈。改革毫無疑問走到了一個新的階段，確定和描述新的目標還需要更廣泛的智慧。(文/刀爾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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