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隆刑事第一案即將開庭審理 德恒友聯誰是主角

　　本報記者 項北飛 重慶報道

　　6月的重慶一反往常，天氣只是一個勁地悶。渾身的汗意裹得人身體難受，心煩氣躁。但是，依然有許多人不得不光臨這座城市。

　　他們將在這個氣候越來越古怪的季節里，接受高溫、煩悶和命運揭曉前的折磨以及自 己的錢與罪。

　　德恒證券非法吸收公眾存款案，正是在這樣一個背景下，等待著6月7日的開庭。

　　對德恒與重慶來說，這一次命運的安排也是別有意味。多年以前，這家公司就是從這里出發，走向自己的廣闊天地，就像是一個貧窮少年走向了夢寐以求的燈紅酒綠。

　　但多年以后，終點又回到了起點。只是，終點已經不再是起點。劉郎重來，物是人非。

　　“公開公正地審理德恒的案子，對整個金融市場、資本市場甚至監管機構來說，都意義重大。”6月2日，一位該案的相關律師說，“從這個案子開始的德隆審判，也將逐步揭開一個企業發展的秘密：它是怎么融資、怎么發展的，它都做了些什么，又怎么走向了結束。”

　　空調有些問題，律師狹小的房間里令人發悶。他穿著多年不見的老式背心，光著膀子坐在被子凌亂的床上。一段時間以來，他一直呆在重慶，整天整天地在公訴機關閱卷。“30多本案卷，堆起來差不多有一米高。”他說。

　　在這個異常敏感的時刻，在記者面前，他巧妙地避開了一個重要的話題：在整個德隆系發展和崩潰中，他們都是誰？他們究竟誰是主角，該當重罪？

　　謎底的揭曉將從6月7日的開庭開始。這是一個值得期待的日子，因為從那天起，一個故事之后有更大的故事。

　　非法資金逾200億元

　　案子尚未開庭，各方都小心翼翼。記者輾轉多日，方獲得這次案件的相關資料。

　　根據記者掌握的資料，此次公訴機關方面是以“非法吸收公眾存款罪”對德恒及相關人員提起訴訟。

　　德恒證券的前身——重慶證券經濟有限責任公司(下稱“重慶證券公司”)成立于2000年6月15日。2002年初，重慶證券公司通過吸收新疆金新信托投資股份有限公司(下稱“金新信托公司”)等股東的方式增資擴股后，向中國證監會申請更名和核準為綜合類證券公司。

　　2002年3月14日，中國證監會對該公司的申請作出批復，同意重慶證券公司名稱變更為德恒證券有限責任公司(下稱“德恒證券公司”)，但暫不確定公司所屬類型，給予6個月的過渡期，過渡期內業務范圍比照綜合類券商。

　　隨后，該公司從相關機關和部門先后領取了包括資產經營范圍的許可證和營業執照，并繼續向中國證監會申報開展資產管理業務的轉向審批。但是這一次，他們的申請未能全部實現。2003年9月，證監會向德恒證券公司換發了沒有資產管理業務范圍的許可證。而在該公司隨后領取的企業營業執照中，也不包括資產管理業務。

　　但是，德恒證券公司卻并沒有就此停步。

　　公訴方的指控，描述了該公司走向深淵的大致過程。公訴方稱，德恒證券公司成立以后，在上海友聯管理研究中心有限公司(下稱“上海友聯公司”)的指使和操縱下，違反國家和有關部門的規定，與客戶分別簽訂主合同和補充協議，在補充協議中以違法承諾保底和3%—22%左右的固定收益為誘餌，非法開展資產管理業務，直至案發。

　　上海友聯公司原名上海友聯經濟戰略研究中心有限公司，成立于2001年6月5日，由原重慶證券公司、金新信托公司出資成立。后于2002年8月30日，更名為上海友聯管理研究中心有限公司。張業光任該公司董事、副總裁。張同時也是德恒證券公司的董事長。

　　知情人稱，公訴方還指控，在開展資產管理業務期間，德恒證券公司接受上海友聯公司下達的年度吸存計劃指標，執行上海友聯公司制定的業務量統計、融資費用核準辦法等管理制度，將開展該業務所吸存資金交由上海友聯公司，以召開資金調撥會的方式統一調撥、使用。為了規避中國證監會的監管，該公司對非法吸存資金和吸存資金的使用情況未按規定建立賬目。

　　德恒證券公司被指控非法吸收公眾存款的具體金額為2088918.66萬元(截至2004年7月27日)，其對象涉及到413家單位和772名個人。該資金的用途主要由上海友聯公司決定，用于購買新疆屯河、湘火炬、合金投資等股票和國債；調撥至其他單位，支付資產管理合同本金和利息，支付資產管理業務產生的中介費和理財費等。至案發尚有680861.20萬元客戶資金未能兌付。

　　此次公訴前的2005年4月28日受重慶市公安局的委托，上海立信長江會計師事務所出具了德恒證券公司的審計報告。該審計報告的內容稱，涉及德恒資產管理業務的有上海長寧農村信用合作聯社社、云南紅塔投資有限責任公司、新疆八一鋼鐵集團有限責任公司等。

　　德恒資產管理業務涉及的合同金額達2173759.94萬元，分布于有公司蓋章的2579份合同。其中，按類型分有：承諾書合同129份，24.6億元；國債委托投資合同1287份，102億元；國債購買及托管合同31份，5.85億元；受托投資管理合同13份，3.18億元；其他64份，12.95億元。按資金運作地分有：14家直屬營業部2169份，181.4億元；其他證券公司(三方監管)402份，34.96億元；資金運作(在昆明、南昌、汕頭)8份，1億元。

　　涉嫌人員眾生相

　　作為單位犯罪案例中的單位高管，此次和德恒證券公司一同被提起訴訟的，還包括7名自然人被告。但該公司原董事長張業光并不在列，按公訴方所稱是“另案處理”。

　　這7名自然人包括該公司原總裁韓新林，原副總裁郭建偉、邵義政，原副總會計師李普選，原總裁助理兼資產管理部總經理王政，原投資管理部總經理王維剛，以及原計劃部總經理謝云燕。這些被告，其文化程度大多在大學以上，其中郭建偉、謝云燕均為碩士研究生，而王維剛則是博士研究生。

　　從身份證號碼查知，7名被告除郭建偉來自杭州以外，其余6人均來自新疆。誰也不會忘記，那里正是德隆系核心人物唐氏兄弟的發跡福地。

　　據消息人士透露，7人中韓新林、郭建偉、邵義政、李普選等4人因在公司犯罪中為直接負責的主管人員而成為被告，王政、王維剛、謝云燕等三人則因其他責任人員而成為被告。

　　關于7人被告的主要涉嫌犯罪事實，上述消息人士透露起訴書內容稱：在德恒證券公司違法開展資產管理業務的過程中逐漸形成了由張業光以及7名被告決策、指揮，和該公司相關部門配合、具體職能部門分工配合、具體管理，并以該公司下設的上海、重慶、成都、深圳、新疆、天津、沈陽等地的14家證券營業部為具體操作部門的運作體系。而且該公司還通過各種管理考核措施和規章制度和行為，對違法資產管理業務進行促進。

　　公訴方還指出，7人各自的涉嫌犯罪事實各有不同。

　　消息人士稱，韓新林的涉嫌犯罪事實，除了對公司犯罪行為的積極參與、決定、指揮、組織等管理行為外，還直接審核資產管理合同11份、吸收資金15449.18萬元。此外，韓還具體地實施了非法吸收資金的業務，并從中獲取理財費用。

　　郭建偉除了在管理上的直接參與決定、指揮等行為外，還直接審核資產管理合同637份，吸收資金485802.82元，審核資產管理業務產生的中介費累計金額18136436元，審核資產管理業務所產生的理財費用累計27886656元等。郭在任上海周家嘴證券營業部總經理期間，負責該營業部的全面工作，吸收資金13億元。此外，郭還具體實施非法吸收資金的業務，并從中獲取理財費用。

　　而邵義政、李普選、王政、王維剛等人，除了在各自的管理職位上的管理責任外，還分別直接審核資產管理業務產生的中介費、審核資產管理業務產生的理財費用等。謝云燕則除了直接審核資產管理合同103份，吸收資金65766.68萬元外，還具體實施非法吸收資金的業務，并從中獲取理財費用。

　　誰是真正的主角？

　　不難想像，即將到來的開庭，控辯雙方將有一場精彩的事實與觀點的交鋒。恐龍倒下之處，煙塵彌漫，視物不清。

　　按照律師界的看法，作為德隆系開庭審理的第一個刑事案子，6月7日開始的審理，其結果將具有標桿的意義，影響著未來整個德隆系刑案的結果和走向。

　　雙方都一直在積極準備。

　　此次開庭的公訴方是重慶市人民檢察院第一分院，審理法院是重慶市第一分院中級人民法院。相關人士分析，起訴地之所以落在重慶，乃是與被告公司注冊地在重慶有關。而以涉案金額達200億之巨，卻以中級法院一審，則表明了司法方面對被告一審結束后可能上訴這一事實，不是沒有考慮。

　　值得關注的是，司法部門在各方面都盡力維護這次審判的公平公正。2005年3月，重慶市高院、人民檢察院、司法局聯合下文，確定了刑事案件的“證據展示規則”，要求控辯雙方在開庭10日之前應出示證據。

　　根據相關信息，5月17日，控辯雙方對相關證據進行了交換。當月27日，法院方面召開有控辯雙方人士參加的“預備會”。據參會人士透露，法院方面曾經希望能把開庭審理的時間控制在兩天之內，但辯方律師提出了不同的看法，法院方面隨即調整了該想法。因此此次開庭需要多長時間，將視法庭審理的具體情況而定。

　　“法院方面很客氣。”一位辯方律師如是說，“在整個過程中都很尊重辯方的意見。”

　　其中唯一的波折也許就是，被告德恒證券公司忽然放棄了原已聘請的律師。6月2日，記者與該公司原聘請的律師、北京金誠同達律師事務所律師黃艷取得聯系并證實了這一消息。但黃艷稱，至今沒有接到原委托方華融資產管理公司終止委托的書面文件，因此“具體原因不清楚”。有消息稱，華融方面另外委托律師已經不太可能。

　　法律專家就此指出，由于本案屬于單位犯罪，德恒證券公司停止對辯護律師的委托將對韓新林等7名高管的審理產生直接影響。

　　但是也有辯方律師認為，這一變化對他們當事人的影響不大。“因為即使德恒證券的律師不來，我們也要陳述相關事實。”該律師說，“而法院方面也不會因為法人律師的缺席就不對相關事實進行考慮。”

　　該案被告韓新林的辯護律師、新疆賽德律師事務所陳敢律師稱，“案件將集中在三點進行辯護”。這三點是：本案是德恒證券公司單獨單位犯罪還是單位共同犯罪；誰是共同犯罪中的直接主管人員；德恒證券公司有無經營資產管理的資格。

　　陳以涉及證據關系為由，不愿進一步透露三點之下的具體內容。但是根據記者從其它渠道所獲得的一份《法律意見書》的具體內容，不難看出陳所說的第一、二點的內容。

　　中心負責人的特殊身份，是德隆國際能夠有效控制”該公司經營管理活動的“重要原因”。消息人士稱，在德隆系的權利層次中，分為唐氏兄弟——“老戰士”——執委等四個層次。而張應該屬于老戰士一層次。所謂“老戰士”，指唐氏兄弟在新疆發家之初就追隨的早期舊部。

　　韓新林是該案中職位最高的自然人被告，陳敢律師的辯護結果無疑將對本案其他自然人被告產生影響。按照陳的邏輯，德隆系靈魂人物唐萬新將成為矛盾的最后焦點，因為通過公開資料可以獲知，從2002年開始，唐已經直接參與了友聯公司。而在本案中，唐僅僅是作為一個證人出現。

　　“單位單獨犯罪與單位共同犯罪在法理上的不同在于，一旦共同犯罪罪名成立，主犯將從重懲罰，而從犯則可以獲得較輕的處理。”北京大學法學院副院長陳興良說，“但單位共同犯罪是在相關幾方已經同時被起訴的情景，如果只起訴其中一方，則無法成立。德恒律師的說法應該只作為一種假設。”

　　“蓋子”就要揭開，謎底還沒到來，一切有關的人、無關的人都還只有等待。就像這個悶熱的城市，等待著天朗氣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