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益民

　　時至今日，“公平公正公開”的“三公”陽光仍不能普照資本市場每個角落。

　　一如“股改開弓沒有回頭箭”成就了前任主席尚福林最為突出的市場形象，嚴厲打擊證券犯罪、對內幕交易“零容忍”也就自然而然地成了郭樹清的鮮明個性。

　　2012年，全年共受理證券期貨違法違規線索380件，比2011年增長31%。新增案件調查316件(含涉外協查案件60件)，比2011年增長21%，移送涉嫌犯罪案件33件(其中24件央批案件)， 比2011年增長32%，移送公安機關的央批案件中有20件已告破，共抓獲犯罪嫌疑人42名，28名犯罪嫌疑人被移送檢察院審查起訴；對195名當事人做出了行政處罰，涉及罰沒款共計4.36億元，比2011年增長24%。依法對各類監管對象采取監管措施232起，涉及201個機構，173個個人。這給市場留下了郭樹清新政下——證監會執法力度最大、查辦案件最多、移送刑事追責案件最多的深刻歷史記憶。

　　業內人士認為，對于亟需制度轉型的中國證券市場而言，郭樹清任職17個月即遽然離開，絕非幸事，擔心郭樹清任期內推出的市場化新政出現停滯或轉向，更擔心迫于利益集團的壓力，證券犯罪稽查零容忍不再被提起。與此同時，又期待著推進改革、尊重市場、警惕風險、具國際視野的新任主席肖剛，能將這一風格和思路引入新職，真的能保持政策的連續性而不令資本市場改革半途而廢。

　　歷史曾經證明，任職證監會主席34個月、嘗試證監會自我削權的周小川，在離任后，證券監管市場化改革的重心就發生了偏移。

　　郭樹清執掌證監會期間，監管層嚴厲打擊證券期貨違法犯罪固應得到嘉許，然而，本報記者僅對近三年來對內幕交易處罰結果對比分析發現，不同類型的違法主體處罰輕重力度卻存在顯著差異，監管層在打擊證券違法犯罪的“三公原則”落實上依舊任重道遠。

　　幸運的“蒼蠅”

　　南京市經委主任劉寶春、 中山市女市長李啟紅、證監會官員肖時慶落馬獲刑，被視為監管層嚴厲打擊內幕交易中令人拍手稱快的典型案例。

　　相比上述落馬官員，曾被市場強烈質疑涉嫌西飛國際重組內幕交易的“股神市長”李健(重組關聯方中航飛機公司副總經理) ，卻逃過了一劫。

　　2009年7月1日，時任廣東省韶關市副市長，并已參加中航飛機公司副總經理應聘的李健出資68多萬元，以10.66元買入西飛國際6.42萬股，7月15日股價出現短期高點時，以13.33元悉數賣出，前后11個交易日，李健獲利近17萬元，其收益率高達25%。在李健將西飛國際股票賣出不久之后，李健辭去廣東省韶關市副市長一職，就任中航飛機公司副總經理，信息被披露后，李健被股民和媒體稱為“股神市長”。

　　西飛國際的策劃重組事項涉及買賣公司股票的自查報告顯示，本次自查共計 773 人，涉及買賣西飛國際股票人員 37 人。在這37名相關人士名單中，同時出現了重組發起方、參與方和中介方三方人員買賣公司股票的身影。參與方方面，中航飛機起落架有限責任公司副總經理李杰和其姐姐李萍就曾參與過西飛國際股票的買賣，就連中介機構中瑞岳華的審計人員李曉娜也赫然出現在名單中。

　　事件最終以西飛國際自查結論——買賣行為不存在內幕交易而強行平息。自查結果明顯存在瑕疵：并不是監管機構的西飛國際，竟認定內幕人士及其親屬進行了相關交易不屬于內幕交易。買賣自家股票的相關人員只是受到收益全部上繳公司的處罰，李健則因在賣出股票之后的2009年9月29日才受聘擔任中航飛機公司副總經理，不屬于內幕知情人，炒股收益落袋為安。

　　對西飛國際內幕交易自查結論市場并不信服，但監管部門并未介入調查。

　　而對與西飛國際差不多同一時間陷入內幕交易風波漩渦的高淳陶瓷則是另外一種局面。

　　證監會于2009年6月，對高淳陶瓷異常交易案展開調查，同年9月，將調查中發現的劉寶春等人涉嫌違法犯罪的情況移送公安機關及相關部門處理。經法院審理，劉寶春被判處有期徒刑五年，沒收非法所得700多萬；杜蘭庫(中國電子科技集團公司總會計師)因內幕交易被判處有期徒刑六年，并處罰金425萬元， 劉乃華(杜蘭庫之妻)犯內幕交易、泄露內幕信息罪判處有期徒刑三年，并處罰金425萬元。

　　自嚴打內幕交易以來，證監會曾表態將對內幕交易行為持續保持高壓態勢，采取有力措施，不斷加大對內幕交易的查處力度，但實際上，對內幕交易查處力度并非如其高調宣稱的那樣不斷加大。

　　2013年1月23日， 郭樹清主席任期內的最后一起內幕交易調查案件審結——《中國證監會行政處罰決定書 譚淑智》(〔2013〕4號)顯示：利用央企整合地方國企內幕信息，譚淑智賬戶2010年9月至12月7日買入云內動力股票4300股，實際虧損7525.22元，譚淑智處以3萬元罰款。

　　2010年初，在“央企入滇”的背景下，云南省、昆明市確定了積極引入汽車產業的戰略思路。按昆明市政府部署，昆明市工信委負責與中國兵器裝備集團公司(以下簡稱兵裝集團)下屬單位中國長安汽車集團股份有限公司(以下簡稱長安集團)洽談。

　　2010年11月中下旬開始，昆明市、云南省先后加大了對與兵裝集團合作及股權問題研究的進度，譚淑智的丈夫李某，時任昆明市國資委副主任，多次參加相關會議， 當對合作進展情況知情。在2010年11月16日和22日相關會議的第二個交易日，譚淑智賬戶先后買入了云內動力股票。

　　值得關注的是，譚淑智一案中泄露內幕信息的李某沒有受到任何行政處罰，本報記者調查發現，李某現已從昆明市國資委副主任榮升為主任。

　　同樣性質的事件，會有著完全不一樣的結果。

　　實際上，早在2010年8月9日，證監會就曾對“過失”泄露內幕信息的況勇開出過罰單。

　　況勇曾任格力集團財務部副部長、格力電器董事會秘書、格力集團投資部部長等職，2005年從格力集團辭職。2007年10月初，格力集團做出了同意房地產業務借殼上市的決定，開始與多家公司接觸。格力集團副總裁、珠海格力房產有限公司董事長魯某委托況勇尋找殼資源。接受委托后，況勇全程參與了格力集團房地產業務借殼格力地產事項的溝通、聯絡、談判和協議達成。

　　況經常在家中與人電話溝通海星科技賣殼、格力地產買殼等事宜，其妻張蜀渝獲悉電話內容，薦況勇的外甥女徐琴買入海星科技，徐琴賬戶買入海星科技 55000股，獲利19770.05元，徐琴丈夫李某賬戶 買入海星科技39600股，賣出獲利92576元。

　　證監會認定，況勇對相關并購重組事項的進展、前景與細節有著全面、準確的了解，本應保持高度的注意與謹慎，認真做好相關信息的保密與管理，但卻未采取必要的保密措施，將有關內幕信息泄露給其配偶張蜀渝，況的行為構成《證券法》第二百零二條規定的知悉內幕信息者在信息公開前“泄露該信息”的行為，張蜀渝的行為構成了《證券法》第二百零二條規定的知悉內幕信息者在信息公開前“泄露該信息”并“建議他人買賣該證券”的行為。

　　根據當事人違法行為的事實、性質、情節與社會危害程度，依據《證券法》第二百零二條的規定，證監會決定：況勇、張蜀渝分別處以3萬元罰款。

　　而泄露寧夏恒力重組內幕信息的上海新日股權投資股份有限公司 、上海松江鋼材市場經營管理有限公司 、上海新日鋼結構有限公司董事長、法定代表人肖家守，其不慎泄露相關內幕信息給配偶朱莉麗則被證監會認定為重大過失行為，被處以150000元罰款。

　　漏網的“老虎”

　　2013年1月4日，證監會公布《中國證監會行政處罰決定書(顧振其、穆彩球)〔2013〕1號》，顧振其為舒泰神董事，穆彩球為顧的妻子，對顧、穆二人共處以3萬元罰款。

　　2012年1月6日16時，舒泰神披露2011年年度業績預告：預計盈利9775至10925萬元，凈利潤比上年度增長70%至90%。顧振其將業績預告內容告訴穆彩球， 穆于次日13時40分至13時52分買入舒泰神4300股。

　　值得注意的是，證監會處罰決定書對穆彩球4300股買賣及獲利情況并未說明，也未明確如有違法所得予以沒收。

　　本報記者統計發現，僅在2012年1月16日-4月26日間，舒泰神每股股價就大漲了32.09元，如若穆彩球在4月26日賣出，則違法獲利有望達137987元，若穆的4300股舒泰神持有至今，在每10股派4元轉增8股利潤分配后，其賬面獲利會更大，大約獲利在142785.8元左右。

　　《證券法》二百零二條規定：證券交易內幕信息的知情人或者非法獲取內幕信息的人，在涉及證券的發行、交易或者其他對證券的價格有重大影響的信息公開前，買賣該證券，或者泄露該信息，或者建議他人買賣該證券的，責令依法處理非法持有的證券，沒收違法所得，并處以違法所得一倍以上五倍以下的罰款；沒有違法所得或者違法所得不足三萬元的，處以三萬元以上六十萬元以下的罰款。

　　那么，是中國證監會立案調查期間無法確認穆彩球賬戶買賣獲利情況，還是出于某種因素考慮刻意隱去關鍵信息？

　　2012年6月5日， 證監會發布《中國證監會行政處罰決定書 彩虹精化 沈少玲 》(〔2012〕23號)，根據當事人違法行為的事實、性質、情節與社會危害程度，依據《證券法》第二百零二條的規定決定：責令沈少玲依法處理“黃某燕”等5個賬戶內的彩虹精化股票；如有違法所得，予以沒收，對沈少玲處以60萬元罰款。

　　沈少玲為彩虹精化董事、實際控制人，利用內幕信息深圳綠世界生物降解材料有限公司與嘉星國際有限公司簽訂銷售協議——總金額為27407萬美元(約合17.8億元人民幣)， 通過“黃某燕”等5個賬戶在2010年12月21日至2011年3月2日期間買入彩虹精化，5個證券賬戶買入彩虹精化股票2，892，678股，買入金額47，223，646.05元；賣出528，471股，賣出金額9，900，038.46元 ，截至2011年9月2日，上述交易共虧損4，765，612.09元。

　　沈少玲利用內幕信息炒股虧損470多萬元，仍被處以《證券法》規定的最高金額罰款，證監會的行政處罰貌似嚴厲，但實際上，沈少玲卻是幸運的，證監會行政處罰令其免去了牢獄之災。

　　2010年5月7日，最高人民檢察院、公安部發布的《最高人民檢察院公安部關于公安機關管轄的刑事案件立案追訴標準的規定(二)》的通知明確規定：內幕交易、泄露內幕信息案，證券交易成交額累計在五十萬元以上的應予立案追訴。

　　《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檢察院關于辦理內幕交易、泄露內幕信息刑事案件具體應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法釋［2012］6號)規定，在內幕信息敏感期內從事或者明示、暗示他人從事或者泄露內幕信息導致他人從事與該內幕信息有關的證券、期貨交易，證券交易成交額在二百五十萬元以上的 ，應當認定為刑法第一百八十條第一款規定的“情節特別嚴重”。

　　一條苦藤上的兩個瓜有苦有甜

　　如果說不同內幕交易案件，或因其違法行為的事實、性質、情節與社會危害程度存在差異，不同當事人最終受到不同程度的處罰尚可理解，但同一內幕交易案件，不同當事人處理結果存在明顯不同則令人匪夷所思。

　　2011年12月23日，證監會對天津領先集團有限公司(以下簡稱領先集團)單位內幕交易的行為、中國光華科技基金會(以下簡稱光華基金會)單位內幕交易的行為一并作出處罰。

　　2009年8月初，中油金鴻天然氣輸送有限公司(以下簡稱中油金鴻)與吉林領先科技發展股份有限公司(以下簡稱領先科技)開始重組談判。8月14日起，中油金鴻開始擬重組框架協議，基本確定關鍵條款。10月28日，中油金鴻召開董事會，通報了借殼重組相關事宜。2009年11月11日，領先科技發布股價異動停牌公告。11月19日、11月26日、12月3日先后發布重大事項停牌公告。12月11日，領先科技發布終止重組的復牌公告。

　　領先集團、光華基金均利用內幕交易買入“領先科技”， 領先集團委托買入“領先科技”750，400股，實際成交300，493股，非法獲利37.1萬元。光華基金會股票賬戶委托買入“領先科技”642，000股，實際成交427，326股(11月3日成交均價9.54元，交易金額4076690.04)。非法獲利2.14萬余元。

　　中國證監會對領先集團的處罰決定為：沒收領先集團違法所得370，959.38元，并處370，959.38元罰款；對直接負責的主管人員李建新(領先集團董事長)、劉建鋼(領先集團副總裁、領先科技董事長)給予警告，并分別處以30萬元罰款；對其他直接責任人員范春明(領先科技董事、副總經理兼財務總監)給予警告，并處以20萬元罰款。

　　而證監會對光華基金的處罰決定則為：對光華基金會處以5萬元罰款；對責任人員任晉陽、梁范棟給予警告，并分別處以3萬元罰款。

　　公開信息顯示，光華基金是1993年在民政部登記注冊的全國性公募基金會，2004年10月基金會業務主管單位變更為共青團中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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