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11月18日，北京市金融工作局、中共北京市西城區委員會、北京市西城區人民政府主辦的2012金融街論壇舉行。圖為清華大學金融系主任李稻葵演講。(來源：新浪財經 任立殿攝)

　　2012年11月18日，北京市金融工作局、中共北京市西城區委員會、北京市西城區人民政府主辦的2012金融街論壇舉行。新浪財經圖文直播本次活動。圖為清華大學金融系主任李稻葵[微博]演講。

　　李稻葵：各位來賓、各位朋友，大家下午好！

　　我們的論壇已經進行了整整一天了，應該說成果非常豐碩，達成了很多的共識，也有很多新的觀點，我想利用這個時間跟大家交流兩個觀點：第一是關于未來的10年，十八大之后我們中國的經濟和金融將面臨什么樣的挑戰，我們應該做什么樣的思想準備。第二個話題更加具體，就是我們金融中心的建設，在未來下一個20年，我們將會有什么樣的期待。在講之前，我必須要再重復一下，各位嘉賓事實上已經講了一個觀點，今天是一個良辰吉日，今天是我們金融街創辦20年的紀念日，也是十八大閉幕之后，我們在11月18日召開的一次盛會，所以今天這個日子非常有意義，大家聚集一堂，討論金融發展、經濟發展等等方面的重大話題，非常的有意思。

　　我想探討一個話題，十八大之后，中國未來10年經濟將會遇到什么樣的挑戰？我們應該做好思想準備，就是未來的兩到三年，十八大之后，中國的發展可能會碰到一些比較嚴峻的考驗，會有一些難題，讓我們新的一代領導人去思考和解決，也會讓我們的金融家和企業家們不斷的去探索答案。為什么這么講呢？我想首先回顧一下歷史，我喜歡講歷史。似乎每一次我們新的一代領導人跟世界見面之后都會都會遇到一些挑戰，這些挑戰在過去20多年以來，也是對我們領導人的歷練。比如說我們從1997年開始，1997年開了黨代會，黨代會之后發生了亞洲金融危機，1998年、1999年都是亞洲金融危機煎熬的年份，也是中國經濟改革突飛猛進的年代，這是1997年。2002年黨代會應該是十六大，黨代會開完之后，馬上遇到了“非典”，大家還記得SARS吧，“非典”對中國經濟帶來了直接的沖擊。“非典”之后，到了2003年，馬上碰到了比較高的通貨膨脹，經濟過熱，然后又采取了一系列宏觀調控的措施，應對這個經濟過熱，這是2002年黨代會之后，我們的領導人遇到的挑戰。2007年十七大召開之后，全球金融危機2008年9月、10月全面蜂擁而至，全面爆發，這也是對中國領導人的一次考驗。所以不管原因是什么，不管機制是什么，我絕對不是說什么迷信的預測，我的意思是說，每一屆新的領導人，當他們開始掌管中國的經濟、掌管中國大局面的時候，都會碰到種種的考驗。而歷史的經驗告訴我們，我們的領導人，我們全國上上下下的老百姓都是比較出色的應對了這些考驗的。

　　所以我想從歷史的經驗告訴我們，恐怕我們大家應該有一點思想準備，對未來若干年的國際國內經濟形勢想得困難一點，想得復雜一點，可能會更加接近實際，而不要過分的樂觀，這是一個最基本的歷史的判斷。

　　具體一點，未來兩到三年，我們會有什么挑戰？從國際上講，我相信歐洲的朋友們一定會最終的解決歐債危機，歐債危機最終的結局一定是歐洲進一步的政治上一體化，經濟上一體化，財政上一體化，銀行監管更加一體化，這是我認為任何認真研究過歐洲歷史的人都會得到這么一個大結論。任何沒有利益上偏見的觀察者，對歐洲的發展，對歐債危機的發展都應該有這么具體的結論。這里面英國人不見得，英國人有自己的想法在里面，我認為英國人的觀點恐怕有一定的偏見，美國的部分觀察家，他們的觀點恐怕也有偏見，這是歐洲的問題。

　　盡管歐洲的朋友們最終能夠出色的解決歐債的危機，最終的結局是歐洲進一步的一體化，但是這個路徑是非常復雜的。剛才我也講了，我們應該做好充分的思想準備，不可能是一帆風順的，一定還會繼續折騰。美國在我看來也會繼續折騰，盡管奧巴馬連任之后，國會已經表示，明年1月份一定要解決好財政懸崖問題，財政不會出現危機，這一點可能我們可以相信。但是即便財政懸崖問題解決了，我不認為美國的問題就解決了，我不認為美國的問題可以通過房地產的逐步恢復，通過美聯儲的繼續發貨幣，通過美國的能源的自給自足可以解決，我認為美國的困難必須要解決一件事情，美國的困難才能夠真正解決，那還是公共財政的。而公共財政問題的核心還是長遠的承諾超出了政府長遠的公共財政的能力。美國現在的醫療、退休等方面的承諾，很多人算過，到今天相當于30萬億美元的財政包袱，而美國的GDP現在是15萬億美元，這么高的一個長遠的到今天的財政包袱，如果不今天改革的話，怎么能夠說服資本市場，怎么能夠說服投資者放心投資于美國呢？我想這個問題必須解決。

　　我也堅信，美國的決策者有智慧，美國的企業家，華爾街的精英們有智慧能夠最終解決這些問題，我也堅信美國的國會議員們，美國未來的總統可以解決這些問題，但是現在我還沒有看到跡象。我既沒有看到解決這個問題嶄新的思路，我看到爭論不休的觀點，有極左的對富人收稅的觀點，我看不到公式，同時我也看不到特別能干的解決實際問題的這種領導人的出現。坦率來講，奧巴馬總統是極其能干的，極其超一流的政治家，但是他們可并不是這個制度所能夠產生的最佳問題的解決者，他恐怕不是一個問題，至少不是財政問題的解決者。我至少認為，至少從我們中國決策者的角度出發，對美國的形勢估計的稍微困難一點，對美國可能發生的新一輪的折騰估計的充分一點，比比較樂觀的估計可能要來得更加現實，這是國際形勢。

　　就中國自身的情況而言，我剛才也談到了，舊的機制已經逐步離我們遠去，包括房地產和出口。而新的增長機制并沒有出現，所以未來的一到兩年，或者是三到四年將會比較困難。而這個困難主要還得要靠改革，還得要靠抓住一兩項特別影響經濟運行，影響增長速度的改革來解決，而不是簡單的再推出一批固定資產投資項目，而不是簡單的多發債。當然多發債，多搞一點投資，對于穩定增長有一定的意義，這個我承認。但是根本上講，還是要推進改革。

　　這就是我想講的第一個觀點，十八大之后未來一段時間，中國經濟所面臨的挑戰，我們新一代領導人所面臨的挑戰，請大家一起來研究。我的個人觀點，想得復雜一點，想得艱巨一點，比得樂觀可能要更加符合實際。

　　第二個觀點，回到主題，之后的一二十年應該怎么辦？金融街遠遠超過20年前絕大部分的觀察者、學者和政府決策者所預想的成就，我們的成就已經遠遠的超過了當時的預期，我想我這個觀點應該比較符合實際。20年前你如果把當時開會的記錄拿過來看的話，我相信當時的決策者，當時的學者，當時的與會者沒有想到今天金融街蓬勃發展的局面。未來20年金融街將怎么發展呢？金融街未來的前景如何呢？在我看來，未來20年金融街的發展必須要搭上中國金融改革的大車，要趁著中國金融改革的東風才能逐步的發展。中國的經濟和金融未來20年，金融改革將會有什么樣的跡象呢？將有會什么動向呢？我認為金融改革從現在開始可能是中國經濟下一階段改革的亮點，是我們改革的亮點。不僅是改革的亮點，可能也是帶動其他領域改革的一個突破口。

　　為什么這么講？因為金融改革的種種討論已經非常充分了，已經有了相當的共識了。一點坦率來講，跟國有企業進一步的改革，跟房地產的改革相比，我們的金融改革是領先的。今年9月份，在天津的達沃斯論壇里面我們有一場金融改革的論壇，在論壇上我講了一個觀點，最后他們認為是我們的共識。關鍵是什么呢？我的觀點是金融改革比房地產改革搞得要好，共識要多，是因為金融從業人員的素質比房地產從業人員的素質，比蓋房子的人素質要高。蓋房子的那幫人現在沒房子蓋了，現在搞娛樂了，各種各樣的娛樂，個人問題、家庭問題都拿出來講，我們金融界沒看到，我沒有看到金融界的從業人員把自己的家里事拿出來講，變成公共娛樂的話題。你們知道我說的是誰，我不好點名字。所以金融業咱們人的素質高，討論的充分，咱們有基本的共識。

　　是什么基本的共識呢？我認為有兩條：第一金融的改革，未來10年也好，20年也好，必須緊緊抓住商業銀行的改革，商業銀行是咱們金融業的老大，是我們金融業的巨無霸，甚至于恐龍。商業銀行風險集中，120多萬億的金融資產聚集在我們的商業銀行，占GDP的250%左右，這么多的資產聚集在商業銀行，不僅不可持續，而且也是風險高度集中。為什么不可持續？因為商業銀行現在雖然利潤很高，但是商業銀行必須要融資，必須要增加自己的資本金，到哪里去融資？股市愿意融資嗎？債市愿意融資嗎？到哪里都很困難，人人喊打。同時風險也高度集中，就這么5到10家的商業銀行，手中有大量的貸款，有大量的項目在他們手里面，能保一兩家如果出現一點波動，會對整個的金融體系帶來沖擊，這個我想不需要什么天才，不需要夢想獲得者來告訴我們，他們的研究比這個細得多的多，我相信夢想獲得者們也會同意這個觀點。

　　所以風險高度的集中，必須要解決第一件事，銀行必須要改革，銀行怎么改革？必須要想方設法，逐步降低銀行的總資產占整個金融業的比重。怎么一個做法？說得非常明白，我認為繞不過去的必由之路就是試行一定的，在嚴格監管條件下的銀行資產的證券化，不要認為銀行資產證券化是一個骯臟的詞，不要認為銀行資產證券化是華爾街2008年金融危機的罪惡之手，這不是符合實際的觀點。銀行資產的證券化是現代銀行發展的必由之路，為什么這么講？如果銀行把自己的貸款都拿在自己手里的話，它勢必要碰到今天中國銀行的困境，自有資金不足，一定要把自己手中比較好的，可以讓市場上能夠充分了解的，比較公開的，比較透明的一部分資產推向債券市場，然后銀行把這個現金拿回來，再補充資本金，或者他繼續尋找高質量的資產。這樣銀行才能夠運轉起來，銀行才能夠把自己的核心能力，就是尋找好貸款的能力能夠充分的調動起來，這才是必由之路。如果這件事情能夠做好的話，我想在不久的將來，我們銀行資產的相對比重會逐步的占GDP，占銀行逐步的下降。而債券市場不斷的上漲。

　　我告訴各位一個數字，一說就明白。中國銀行的資產總額占到GDP的250%，我們的債券市場盡管今年已經大力發展了，也僅僅占到50%，把這兩個攏在一塊是300%。美國也是這樣，美國基本上銀行資產加上債券市場之和也是300%，不過人家大頭是放在債券那里，小頭是銀行那里。所以它的結構從這個意義上來講比我們更加合理，所以銀行改革是第一大的抓手，這是我想這里面有共識。當然銀行除了資產證券化之外還要有利率逐步的市場化，還要有與銀行相關的匯率的逐步市場化，這些都是基本的共識，這是第一個抓手。第二個抓手在未來若干年也是必須的，也是繞不過去的，事實上也是已經做的，事實上我們的證券市場也必須進一步的改革，也必須進一步從根子上改革。證券市場實在對不起老百姓，尤其是股市，非常慚愧。過去20多年我們股票市場平均的回報率，我看毛回報率，還沒算通貨膨脹是不到2%。過去20年我們的通脹平均4%以上，過去20年我們中國經濟的增長速度，剔除是通脹因素接近10%，過去10年是10.4%，我們的GDP增長速度剔除通貨膨脹。可是我們的股市才2%都不到，實在是對不起老百姓。

　　為什么對不起老百姓？這里面可以講很多具體的原因，比如說對于股市交易太多，我們的保險資金，我們的退休養老資金沒有進到股市，股市的量不夠大，流動性不夠多，我認為這些對，但都不是根本的。根本的還是制度建設不到家，什么制度不到家？還是我們上市公司治理，還有上市公司的質量不到家。這個地方不到家關鍵是什么？關鍵是沒有約束，當時杰弗瑞先生講得非常好，金融需要約束，股市更需要約束，上市公司更需要約束。現在是什么情況？現在是上市公司如果出現了違規的董事規則一些投票決策，我們小股民，不說小股民，包括機構投資者怎么跟他們說理？誰給我們主持正義呢？這種機制很少。我肚子里面有很多案例，由于時間關系不好一個個講。即使告他，到了地方法院，地方法院跟政委法又是協調的，又是傾向于保護當地的大公司大股東，最后沒有約束力了。

　　相反，所有股票市場發達的國家都有這個機制，尤其是美國。美國金融危機爆發以來，我記得有20多起的違規法院的官司，抓金融界的違規，抓證券業華爾街的違規非常有利。最近一例就是麥肯錫公司前任的一把手，他是作為高盛外部董事，開會的時候打了幾個電話，現在就被判刑了。我記得是判了4年還是幾年，判得相當重。這個人是美國企業界的英雄，是印度的孤兒，最后經過個人的奮斗到了麥肯錫公司的一把手，這種人按理說是美國企業的英雄，但是一打電話，對不起，你犯罪了，我就罰，你嚴格執法。他追問一下，為什么美國能夠嚴格執法，為什么我們不能嚴格執法呢？再追問一下，1933年前美國的證券司法不是這樣的，美國的證券司法還不是今天這樣子聯邦司法部直接關系的，以前還是交給地方政府的。現在美國的證券市場司法是美國聯邦司法部直接任命的聯邦法官和檢察官在紐約去抓違規事件，跟紐約地方政府，跟紐約州沒有任何關系，非常的嚴厲，非常的嚴格。這是聯邦法，1933年之后才推出改革。

　　我們的法官沒有，我們北京的最高人民法院，我沒有聽說過最高人民法院對證券違規進行過審判。我們的高級法院，北京也好，上海也好，也沒有對證券違規進行過審判。我們需要的是什么？我們需要的是國家層面，國家層面在上海或者在深圳設立國家層面的高級法院和高級檢察院，是專門和直接審理證券上市公司違規的這種案例案件。只有通過這個方式才能夠讓我們的上市公司認認真真的按照招股計劃書去投資，認認真真的賺了錢之后給股民分紅，這才能從本質上加強約束，從本質上樹立起百姓對證券市場，對上市公司，對股票市場的信心。沒有這個，一切的一切都是短期的。包括我們的QFII，還有社保基金的涌入都是短期的。所以在我看來，這是我們金融改革的第二個重要方向。

　　話又說回來，金融中心的發展，在未來的20年，我相信只有緊緊抓住這個金融改革的大方向，緊緊配合金融改革的大方向，才能夠得到有利的發展。具體一點，在金融街，我們可能未來針對非銀行的經營機構，我們出臺一些政策，專門吸引他們來落戶于金融街。金融街這里大的機構很多，銀行的機構都非常多，大銀行都在我們這里，除了農業銀行不在這里，其他的都在這里。下一步的重點可能要抓一些非銀行的金融機構，這些以后將是我們銀行改革所派生出來的新的增長點。

　　再比如說針對我們的法律服務，這種證券司法服務，這一帶可能也需要吸引相關的律師行，相關的司法服務的中介機構，來讓我們這一帶金融界的業態產生一個更加豐富、更加全面的一個變化。再比如說為了針對這些金融和法律的發展，金融街可能更需要推動改革。講一個例子，現在整個服務業，不光是金融，高端服務業的困惑是什么呢？一個是稅收，就是增值稅，增值稅現在從營業稅改成增值稅，這個里面稅賦還是很重的，還需要具體研究。還有一個就是工資稅，我不愿意稱之為個人所得稅，我稱之為工資稅，中國的個人所得稅就是工資稅。這個工資稅對于高端的服務業的從業人員負擔是非常重的，既不算家庭負擔，也不算未來退休的錢。只要你拿工資，我給你扣一筆。所以我呼吁，能不能夠在金融街也好，在北京市的某一個區也好試點推出一定的退休養老的改革，把一部分的工資不要交稅了，但是作為企業年金，作為我們國家的401，美國叫401K，直接納入個人的退休養老的帳戶，等以后退休的時候，拿這個錢的時候再來交稅。通過這個方式，能夠切實的降低整個高端服務業就業人員的工資稅負擔。這一項改革不僅對金融發展有利，對整個中國經濟的長期發展而言，對改革而言也是有利的。因為401K個人養老的這種措施本身就需要試點，本身就需要推出。

　　所以總的來說兩句話：一是十八大之后未來10年，中國經濟前景是很好的，但是我們要做好充分困難的準備，只能通過加快改革，抓實事，落實改革，才能夠克服這些困難。二是未來的10年，甚至是20年，金融改革我堅信會比其他部門的改革推得可能更快，落實得也更快，也能夠拉動推動其他部門的改革。在這個過程當中我堅信，未來20年金融街的發展將會更加的輝煌，謝謝各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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