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金融與法律研究院研究員 傅蔚岡

　　2010年5月6日，深圳市海普瑞藥業股份有限公司在深圳證券交易所上市，上演了一出“豬小腸造出的中國新首富”的神話，其實際控制人李鋰、李坦夫婦因持有海普瑞79.97%的股權而成為2010年度中國內地新首富。這個創富故事的核心與1.8億頭豬的小腸有關：其主營業務是肝素納原料藥——從豬小腸粘膜中提取肝素，加工成肝素粗品，然后加工成肝素納原料藥，再形成具有抗血凝作用的肝素制劑。

　　與海普瑞受到資本市場的追捧相比，以活熊取膽汁為主業的福建歸真堂(微博)股份有限公司就沒有這么幸運了。2月1日，中國證監會公布了一批擬上市公司的名單，歸真堂公司名列其中。而歸真堂的出現，引發了社會的強烈關注——絕大多數持反對意見，北京愛它動物保護公益基金會甚至聯名72位社會知名人士發布《致中國證券監督管理委員會的吁請函》，要求證監會否決歸真堂的IPO。

　　因為在健康生豬小腸黏膜上提取肝素，海普瑞公司的創始人成為中國首富；但在活熊身上提取膽汁，歸真堂卻成為眾矢之的。同樣都是從動物身上獲得提取物，為何反差這么大？同樣是為了人類健康，為什么在健康生豬的豬小腸黏膜上就可以提取肝素，而在飼養的黑熊身上提取膽汁就要被制止？這其中的區別在哪里？

　　或許有人會說海普瑞公司的肝素是在已經死亡的生豬上提取，而歸真堂是在活熊身上提取。如果這個邏輯成立，那是不是意味著只要把黑熊殺死，歸真堂就可以提取膽汁？但問題在于，在活熊身上提取膽汁并無礙黑熊的生命，而殺死黑熊之后卻會導致黑熊生命的喪失。那么，到底是殺了黑熊符合動物倫理，還是活取膽汁更加熊道？

　　當然，那些反對從黑熊身上提取膽汁的人士也會反對殺死黑熊提取膽汁的建議。在他們看來，黑熊本來就該在森林中游走，而不該為人類所取用。但是，為何很多反對活取黑熊膽汁的人卻能面對豬肉而大快朵頤？當然，還會有人反對，因為黑熊是國家二級保護動物，而六畜則本來是為人類所取用。但事實是，家豬的飼養不過幾千年的歷史，而且一旦將家豬放回山林，據說其野性馬上就會再現。而在中國，野豬也是國家二級保護動物。從這個意義上說，殺豬吃豬肉是不是也不符合動物倫理？

　　青菜蘿卜，各有所愛。有人對動物友愛，視之為人類的朋友；而有的人卻只是把動物視為人類的財產，就像那些沒有生命的家具一樣——當然，還有些患有戀物癖的人也會認真對待他們所用過的每一件物品，而不會隨意丟棄。不過，世界的多樣性就在于人類持有不同態度，假設大家對同一事務都是一個態度，那么人就不是人，而是機器人了。

　　審美雖然不同，但是行為卻都該有底線，否則社會就會因為大家的不同意見而無法合作。在現代社會，法律作為最低限度的道德已經被絕大多數人所承認，而尊重私有財產權則是法治中最為基本的一個原則：我對我所擁有的財物具有處置權——除非處置該物侵犯了他人的合法權利——人身或財產。如果這個準則成立，那么在我看來，那些反對歸真堂上市，反對歸真堂在黑熊身上活取膽汁的行為可能是好心辦錯事了。

　　在現代社會，營業權被視為是廣義的財產權，而企業通過IPO成為公眾公司當然是營業權的一部分。如果歸真堂具有營業執照，且活取膽汁的行為獲得了一系列的行政許可，那么我們可以將其行為視為合法。不過，整個社會中總有些人會對這種行為持反對態度。那么，什么樣的反對是可取的，既尊重了他人的財產權又符合自己心目中的動物倫理？

　　在我看來，如果愛它基金會真的要保護黑熊免受活取熊膽汁的痛苦，不妨試試以下兩個辦法。第一，向歸真堂購買黑熊，然后將其放歸山林。不過考慮到歸真堂在目前就是以活取膽汁為其主要營業方式，向其購買黑熊就等于是斷了它的飯碗，這個主張定會被它拒絕。第二，向歸真堂的股東購買其股份，等到份額超過50%，就可以在公司治理層面停止活取膽汁這項業務。

　　為什么要通過支付對價的方式保護黑熊？這是因為歸真堂在獲得這些黑熊時是向有關機構支付了對價，要讓這些黑熊免受“虐待”，那么那些主張保護黑熊權利的愛心人士就該向歸真堂支付對價。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沒有理由讓他人為你的愛好而埋單。既然社會上有這么多人在為黑熊奔走呼吁——其中不乏富豪名流，那就請你們拿出真金白銀來為黑熊謀取一個更好的生活環境。

　　如果這個論證成立，那么讓歸真堂上市就更加有益于保護黑熊。因為當歸真堂是非公眾公司時，這個公司的價值不容易被識別，那么該公司的潛在購買者和該公司的股東就會在價格問題上僵持。一旦上市，那么這個問題就會迎刃而解。因為資本市場的用腳投票會讓歸真堂得到一個較為公允的市場價格。這樣，愛心人士就可以在合適的時機以增持股票的方式來控制這家公司，最終達到改變公司主業拯救黑熊的目的。這既拯救了黑熊，又保護了歸真堂創始人的合法財產權，何樂而不為？

　　事實上，這種方式在現代社會中并不少見，如美國的不少環境保護區就是由環保組織出錢購買——而環保組織的錢，當然是來自于與該理念一致的機構和個人的捐贈。那么，那些關心黑熊命運的人士，是否愿意通過市場的方式來保護黑熊呢？我們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