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最勤勞之物也許就是資本,它總是一刻不停地試圖尋求更高回報,躺在賬戶上睡覺對它來說簡直是犯罪。所以,去年熱映電影《華爾街2》的編劇,給這部作品取了個傳神的副題——金錢永不眠。
最近,“高利貸倒爺”、“揮霍股民資金”之類的負面字眼,卻被冠在“不甘睡覺”的資本頭上。不久前,有媒體研究上市公司半年報,發現超過50家上市公司動用數百億資金,購買理財產品或者進行委托貸款,賺取高于銀行存款利息的回報。許多媒體批評這些上市公司“不務正業”,并擔憂這將“掏空實體經濟、毒害金融生態”。
對“掏空實體經濟”的擔心并非沒有道理。如果上市公司迷上了放高利貸,可能會廢弛主業,對公司經營造成負面影響。此外,上市公司并非專業金融機構,其對貸款風險的控制也令人擔憂,放貸是否會造成壞賬?公司高管在其中是否存在利益輸送?這類的風險,都可能影響到股東們的切身利益。
而對于“毒害金融生態”的批評,則有些本末倒置。事物大多按照阻力最小的軌跡運動,并根據環境變化調整自身狀態以適應環境,這是物競天擇之道。經濟規律也是一樣,既然存在便有其合理的一面,上市公司參與高利貸,并非毒害金融市場,而是適應已中毒的市場罷了。
一個正常運行的經濟體,社會資金的供求與經濟活躍度匹配,銀行作為資金借貸的中間人,用利率價格來配置資金資源。供求關系決定了資金的價格,金融市場的管制者(通常是央行)要做的,是根據經濟的需求,對資金的供應和價格進行適度干預。
但資金價格卻有官方和民間兩個體系,這說明我們所處的金融市場已經顯出病態,而社會資本(包括上市公司的閑置資金)熱衷于繞開銀行直接放貸,不過是對這種病態的利用。
先看看官方的資金價格。我國當前人民幣存款的基準利率為3.5%,貸款基準利率為6.56%,存貸利差為3.06%,而最新的居民消費價格指數(CPI)為6.5%。三組數據對比,說明把錢存在銀行每年虧損3%,而得到銀行貸款需要支付的實際成本僅為0.06%。
民間資金的價格顯然更讓資金有利可圖。據本報記者調查,在溫州地區的民間借貸市場中,把錢交給高利貸機構(相當于民間銀行)能收到2%~3%的月息,從高利貸機構手中借款需要支付的月息大約5%~6%。這是溫州的利率,而全國各地的民間借貸利率與其相比,只高不低。
兩組數據對比,民間與官方的利率(資金價格)有十倍之差,官方的年息只相當于民間的月息。這種價差,比上世紀八十年代各種物質的計劃內外 “雙軌制”價格之差,有過之而不無及。
利差會吸引資本,馬克思曾經對資本逐利的評價是,“當利潤達到10%的時候,他們將蠢蠢欲動;當利潤達到50%的時候,他們將鋌而走險;當利潤達到100%的時候,他們敢于踐踏人間的一切法律;當利潤達到300%的時候,他們敢于冒絞刑的危險。”
上市公司把錢存在銀行只有3.5%的利息,而通過合法手段進行委托貸款,卻有超過20%的高息,超過500%的利潤之差,必然讓擁有閑置資金的企業進入高利貸市場,而如果企業將資金投入主業的利潤不及20%時,恐怕從主業中抽離資金用于放貸,這是一種大勢所趨,也是理性的選擇。
委托貸款是借貸雙方委托銀行完成借貸,其前提是資金來源清白、借貸條件符合法律法規,銀行在受托過程中提供服務、進行監督、賺取利潤。與游離在法律邊緣的民間高利貸不同,委托貸款在法律允許的框架內運行,它的利率介于民間借貸和法定利率之間,但安全性卻遠優于高利貸。
民間借貸市場如此活躍,有閑錢的上市公司參與委托貸款,是無可厚非的經營自由。這項業務,能為閑置資金帶來回報、能為銀行帶來利潤、更能為借款者解決燃眉之急。甚至,它某種程度上還抑制了高利貸的價格,從這些角度講,它合理合法,不僅對金融市場無毒,甚至還幫金融市場解毒。
真正毒害金融生態的,是利率價格的雙軌制。這種雙軌制和20年前的雙軌制不同,它不是政府規定下的兩種價格,甚至政府根本不承認有第二種價格——計劃內的存貸款利率是央行規定的3.5%和6.56%,計劃外的資金價格是非法的高利貸。
比20年前更高級的是,計劃的內外之別,不由資金的強制價格決定,而取決于資金的選擇性供給——“計劃內”的政府融資平臺、國有企業、上市公司,可在銀行和股市獲得成本低廉的資金,而“計劃外”的中小民營企業平日就受到貸款歧視,遇到銀根緊縮更是借錢無門。
中國利率價格的雙軌制已在現實中逐漸形成,上市公司的放貸,不過只是賺取兩軌價差現象的一個側影,真正有洞察力者,應該關注那些從中牟利的更龐大的利益集團,更應該關注造成這種“有毒金融生態”的制度之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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