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語錄

　　◎市場經濟的公平原則是賺錢多的人應該納稅多，而現在卻是許多虧損的或賺了不多錢的投資者也要繳納不少的稅款。

　　◎印花稅征收不管熊市牛市，只要產生交易就征稅，而資本利得稅在熊市的征稅額就很少。

　　◎有人說，目前70％的中小股民是虧損的，沒有人算過這些股民繳納了多少印花稅。假如實施資本利得稅，取消印花稅，這70％的中小股民是不用繳稅的。

　　◎開征資本利得稅不應搞突然襲擊，應該設計很明確的時間表。

　　◎目前許多專家贊同我的觀點，他們之所以不公開表態也是因為股市太敏感。

　　■人物簡歷

　　許善達，1946年生。1985年起在財政部稅務總局辦公室工作，歷任財政部稅務總局政策研究處副處長，國家稅務局稅收科學研究所理論研究室主任，國家稅務局稅制改革司副司長，國家稅務總局政策法規司副司長、司長，地方稅務司司長，稽查局局長；2000年1月至2006年擔任國家稅務總局副局長。

　　許善達目前還擔任中國財政學會副會長、中國國際稅收研究會副會長、中國經濟50人論壇學術委員會委員。

　　許善達于1970年自清華大學自動控制系畢業；1984年獲得中國農業科學院農業經濟管理碩士學位；1990年獲得英國巴斯大學財政專業碩士學位。是清華大學、北京大學、國家行政學院、中國科技大學、中央財經大學等兼職教授、特邀研究員。

　　⊙本報記者 朱國棟 謝曉冬

　　在中國的財經高官中，許善達一直以思想型、學者型官員著稱，他觀點獨到、思考長遠，除了出色地完成行政領導工作外，還出版了一批學術專著。當許善達2006年從國家稅務總局副局長位置退下來后，他開始全身心投入學術工作，對很多問題的思考也更為深入。

　　盡管從行政崗位退下來了，他也認為一定的自我行政約束還要有，但他對很多問題的獨到分析以及敢于直言的風格還是給人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在前不久清華大學布魯金斯研究中心舉辦的一個能源問題座談會上，他和美國能源局官員展開激烈辯論，許善達認為：中國的能源消耗確實增多較快，中國溫室氣體排放在不斷增加，但把這些問題全部歸結到中國頭上是不公平的。中國從國外進口能源和原材料，然后將制成品出口到歐美乃至全世界，把溫室氣體和污染留在了中國，中國消耗的能源和排放的溫室氣體，很大程度上應“歸功”于西方消費者，中國的節能減排不僅中國有責任，美國也有責任。他明確地說，中國的高速發展，中國當然是受益國，但全世界與中國有經濟關系的國家都是不同程度的受益國，而美國是除中國以外最大的受益國。因此，美國應該看到，幫助中國就是幫助美國自己。

　　許善達的一席話當場引起熱議。

　　對于能源和環境問題，許善達敢于直言，而對于他從事20多年的稅收工作，許善達也愿意充分地表達自己的觀點。

　　一段時間以來，股市調整厲害，降低印花稅救市的呼聲愈演愈烈，許善達認為，降低印花稅并不能救市，但從中國股市未來發展看，應取消印花稅，征收資本利得稅。

　　許多投資者認為開征資本利得稅是特大利空，但許善達認為這是誤解，對多數中小股民來說，開征資本利得稅比印花稅更符合他們的利益。

　　取消印花稅、開征資本利得稅符合國際慣例

　　從3月初的全國兩會至今，“降印花稅”救市是中國股市的熱門話題，但許善達認為，降低印花稅并不能真正救市。

　　“資本市場幾乎每年都在扯印花稅率降低或提高這個話題，我認為這個問題并不是最關鍵的，難道提高印花稅人們就少買股票了，降低印花稅就多買股票了嗎？印花稅的調節功能是很有限的。”許善達認為，數據統計比各種理論分析更有說服力，印花稅降低，股市可能會在一兩天之內出現小反彈，但不可能從根本上扭轉趨勢。

　　許善達同時認為，如果從中國資本市場健康、成熟發展的角度來看，中國股市應該制訂長期規劃：取消印花稅、開征資本利得稅。

　　無論是股民還是專家，大部分都認為資本利得稅是中國股市最大的利空，但許善達不認同這種觀點，他告訴記者：“目前國際資本市場上，大多數股市沒有開征印花稅，但多數都對投資者收取資本利得稅”。

　　之所以許多股民對資本利得稅“畏之如虎”，許善達認為主要是誤解：許多股民認為，開征資本利得稅，是在印花稅的基礎上再加一種稅，如果真是這樣那肯定不合理，但我認為，如果開征資本利得稅，就該取消印花稅。

　　許多股民還有這樣的疑慮：開征資本利得稅后，政府會不會虧了錢不管，賺了錢就收稅？許善達認為，這也是一個誤解。實際上資本利得稅算的是總賬，而不是一次的盈虧，許善達舉了一個例子：假如你一年內，一次交易虧損了2萬元，一次交易虧損1萬元，另一次交易賺了5萬元，那么你那年實際需要納稅的金額是2萬元，如果資本利得稅按20%算，納稅額是4000元。

　　“在國外成熟市場，類似的征收機制早已實施。從開征之日起，如果股民產生虧損，征稅肯定要等到他總體盈利才開始征，如果之后又產生虧損了，那就等到下一次總體盈利再征。”許善達解釋。

　　除此之外，許善達認為開征資本利得稅不應搞突然襲擊，應該設計很明確的時間表。

　　“開征資本利得稅首先可以公開醞釀這個提案，讓社會包括股民在內充分和準確了解資本利得稅的內容，然后正式進入立法程序。立法完成之后，資本利得稅法的實施時間還可以推后若干年。比如某年通過立法，到第五年或第七年或第十年1月1日再實施”，只要是給股民一個較長的心理預期，就不會對股市帶來太大沖擊，許善達告訴記者。

　　除此之外，為了減少對資本市場的沖擊，許善達認為，資本利得稅的稅率在確定之后可以循序漸進、逐步到位：比如資本利得稅第一年征收5％，第二年征收10％，直到第四年征收20％，而印花稅則相應逐年取消。

　　中小股民是資本利得稅的最大受益者

　　早在任國家稅務總局副局長時，許善達就已形成“取消印花稅、開征資本利得稅”的想法。“當時我是國家行政干部，有紀律，說這個話肯定會引起市場波動，所以當時我不好說，但退下來就可以闡述自己的觀點了。”許善達這樣解釋。

　　許善達說：“許多專家認為中國資本市場還不成熟，對開征資本利得稅有許多顧慮。”但他告訴記者，目前許多專家贊同他的觀點，他們之所以不公開表態也是因為股市太敏感。

　　許多中小股民對“開征資本利得稅”一說十分驚恐，許善達認為大可不必：“事實上，取消印花稅、開征資本利得稅的最大受益者其實就是中小投資者。”

　　許善達給記者舉了一個股民在網絡上發帖子講的例子：這股民去年賺了16萬元，但因為交易頻繁，交了20萬的印花稅，假如沒有印花稅，那他的利潤就是36萬元，繳納20%的資本利得稅之后還有28.8萬元。

　　許善達告訴記者：“有人說，目前70％的中小股民是虧損的，沒有人算過這些股民繳納了多少印花稅。那么這就意味著，假如實施資本利得稅，取消印花稅，這70％的中小股民是不用繳稅的。”

　　許善達的“取消印花稅、開征資本利得稅”靜態算賬，利益多少受損的可能是那些獲利豐厚的大戶和機構投資者們。大戶和機構投資者比較成熟，能做到長期交易次數很少而總是收益豐厚，繳納的印花稅額比較少，而利潤很多。但許善達認為，如果動態算賬，對他們也是有利的，沒有人能保證永遠不虧一次錢。我相信，理智的、有社會責任感的、堅持中國市場經濟方向的大戶和機構都會贊成資本利得稅。

　　許善達認為，按照國際通行的稅收理論，印花稅并不是一個很公平的稅種。市場經濟的公平原則是賺錢多的人應該納稅多，而現在卻是許多虧損的或賺了不多錢的投資者也要繳納不少的稅款。

　　許善達還認為，從一個較長時期來考量的話，資本利得稅的征收稅額肯定比印花稅少，2007年印花稅就收了2000多億。而且印花稅征收不管熊市牛市，只要產生交易就征

　　稅，而資本利得稅在熊市的征稅額就很少。

　　財政收入用于民生的部分

　　肯定會越來越多

　　在今年的兩會期間，5萬多億財政收入該怎么花的問題也成為熱點問題。

　　但許善達認為，中國各級政府占用的經濟資源肯定不只是5萬多億元。許善達告訴記者：“中央黨校一位學者算了一筆賬，中國各級政府在2007年24萬多億的GDP總量的份額中，占有了9萬多億，也就是中國各級政府占有全國經濟資源的36％以上，當然，這是他的一家之言，中國政府到底占有多少經濟資源，現在還是很難說清楚的，到目前為止，我國政府沒有對這一指標做過官方專門的調查統計。”

　　但許善達認為，目前經濟資源的比例問題，至少可以下一個結論，那就是中國各級政府的收入，和目前的財政收入不是同一個概念，中國各級政府的收入比財政收入多，但具體是多少，到底占了GDP的25%，還是35％，確實還沒有官方統計。

　　目前有觀點認為，中國每年的經濟增長始終在9％－11％之間，但是最近幾年國家的財政收入增長速度是20％－30％，這樣肯定會導致經濟資源向政府傾斜。許善達認為，之所以會出現經濟增長和財政收入增長比例失調，其實是由許多因素造成的。

　　他認為經濟結構是其中的重要因素，我國稅收主要是從第二、第三產業征收的，第一產業的稅收很少。目前第二、第三產業的發展又快于總體國民經濟的發展，所以財政收入的增長速度顯得比總體國民經濟快了。

　　物價因素也應該納入考慮之列：財政收入增長率是比較現價，GDP增長率是比較不變價，如果考慮到每年或高或低的物價因素，財政收入的增長速度也會更容易理解了。

　　除此之外，許善達還強調了一個容易被忽視的因素：那就是征收比例。

　　許善達告訴記者：“我們以增值稅為例，在20世紀90年代中期，100元應收稅款，還收不到50塊，現在工業征收比例保守估計也已超過了75％，加上第三產業，增值稅總體的征收比例已到了70％以上，別的稅種可能要低一點。最近10多年稅收的征收比例的提高，也是財政收入增長速度高于GDP的重要原因。”

　　“目前美國的稅收征收比例是83％，英國是85％，也就是說，現在世界上沒有一個政府可以把所有的稅都收上來，美國、英國他們的信用制度很健全，而且商業與消費活動中現金使用量很少，但他們也只有83％－85％。所以我們國家的稅收能逐年提高到75％，就很不錯了。”許善達認為，中國稅收的征收比例還會逐年提高，但提高的幅度相對會越來越小，所以財政收入和GDP增長速度的差距也會降下來。

　　許善達認為，隨著國家財政收入的增加，財政收入用于民生和社會保障的金額和份額肯定會越來越大。他告訴記者：“現在黨中央和國務院提倡建設和諧社會，目前財政收入用于農村免費教育、社保等方面的資金已越來越多，隨著國家財政收入的不斷增多，接下去的幾年用于民生和社會保障的財政資金肯定會更多，比例也會更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