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欣

　　編者按/ 李莉涉嫌內幕交易的消息其實在網上早已流傳，但是即使央視正式披露至今，證監會依舊沒有全面回應這件事情。或許探究李莉的違法情節本身已沒有那么重要了，值得我們回味的是證監會工作人員如何對待自己的監管者身份？當然，僅僅靠自律是不夠的。監管環節存在哪些漏洞？誰來監督監管者？應該是李莉事件留給我們的思考。

　　如果不是因離婚財產糾紛而反目成仇，證監會工作人員李莉涉嫌內幕交易的真相或許將被無限期地掩蓋。

　　4月7日下午兩點，在北京豐臺區的一間茶室中，“李莉事件”的實名舉報人蘇彩翠告訴《中國經營報》記者，4月6日，她去證監會送材料時，證監會紀委監察局的張友忠說，“(舉報的)書面回復還在按程序走，我們盡快吧。”

　　為了這一天，蘇彩翠已經四處奔波、等待了將近兩年。

　　舉報兩年后證監會模糊回應

　　蘇彩翠與李莉原為婆媳，其子李恩泉是李莉的前夫。

　　在這兩年多的舉報過程中，李莉的前夫與前婆婆遭受了很多非議與白眼，認為他們是為了爭奪財產所以才反咬一口的“惡毒母子”。

　　“舉報到現在，其實我已經不是為了爭財產了，我只是想證明我自己的清白。我可以等。”面對記者，蘇彩翠的眼神很堅定。

　　兩年前，蘇彩翠向證監會紀委監察局舉報，前兒媳李莉曾以手機短信方式向其母提前泄密上市公司三一重工(600031.SH)2006年年報的利好消息。

　　短信內容如下：三一重工2006年每股收益1.16元，分配預案十轉增十，分紅兩元。這與第二天三一重工發布的業績報告完全吻合。短信發送日期顯示為2007年3月7日10點07分。當時三一重工股價上漲不到2%，而到當天收盤，股價漲幅高達8.26%。隨后的一個多月時間里，股價更是從42元左右一度沖到了最高70.8元。

　　接到舉報后，2008年6月26日，證監會紀委監察局歐陽健生、張友忠負責調查此事。

　　“到2008年下半年，歐陽說‘再調查就沒有意義了’。”蘇彩翠回憶，歐陽健生當時對她口頭回復稱：“我們查了，李莉的媽媽和哥哥當天沒有買進，也沒有獲利。三一重工又沒有發生異動。”

　　時至今年3月28日，李莉事件經由媒體曝光，迫于輿論壓力，證監會才作出公開回應。回應稱，證監會對所舉報事項進行了多方調查核實。根據上市公司年報披露的流程規定，該公司從未將2006年報提交證監會審核。另外，李莉的母親從未買賣三一重工股票，其前夫在與李莉婚姻存續期間也未買賣該公司股票。

　　證監會給出的結論是：“經查證，沒有證據表明李莉利用該信息從事內幕交易。”

　　律師指出涉嫌內幕交易的關鍵點

　　“證監會的回應事實上是在避重就輕，沒有把關鍵問題講清楚。”證券市場知名維權律師嚴義明非常直接。

　　在嚴義明看來，最重要的是證監會沒有正面回答李莉的這條內幕消息到底從何來的，是否傳播了這一消息，同時，也沒有涉及李莉前夫在婚姻存續期間炒股是否違規，以及李莉是否親自操作其前夫賬號炒股等核心問題。

　　從認定內幕交易是否成立的法律構成要件分析，楊兆全律師事務所律師楊兆全認為：李莉事件有四個關鍵點：首先，李莉本人是否發出了內幕消息(未公開的、影響股市的信息)；其次，該信息對股價有直接的影響；第三，接收信息的人知道李莉的證監會工作人員的身份；第四，接受信息的人可能利用該信息買賣股票。

　　“從舉報情況看，接受信息的人——李莉母親是個股民，也很熟悉發信者的身份。在這種情況下，如果能夠證明李莉確實發出了該條信息，那么就很可能構成內幕交易。”楊兆全推斷。

　　不過，尾號為“2279”的手機究竟是不是李莉在使用，短信又是不是李莉本人發出的？雙方各執一詞。

　　李莉稱：短信不是她發的，是前夫李恩泉用她的身份證去買的手機。

　　為了證明李莉在撒謊，在與本報記者的會面中，李恩泉的母親出示了2006年10月開通該手機SIM卡的受理單和發票原件，上面有李莉的親筆簽名，她對記者出示了2006年10月李莉報考武漢大學博士研究生的網上報名表，以及證監會法律部2006年12月的通訊錄。記者發現：李莉尾號為“2279”的手機號碼赫然在列。

　　雖然不深諳法律，但是，舉報人在2008年即請求證監會調取相關通話紀錄以證明SIM卡的真偽，但歐陽健生以涉及隱私、證監會沒有資格鑒別卡的真偽為由回絕。

　　“以后查了沒有，我就不知道了。”蘇彩翠的神情頗有些無奈。

　　涉嫌違規炒股和騙購經濟適用房

　　除了傳播內幕信息，舉報人還指控了李莉的另外兩項嫌疑：違規炒股以及騙購經濟適用房。

　　蘇彩翠向記者出示了其子李恩泉在銀河證券月壇營業部的開戶賬號委托明細和交易記錄原件。記者注意到，在2007年1月11日到4月19日期間，先后有七筆交易是由李莉尾號為“2279”的手機操作完成的。分別買入或賣出中海海盛(600896.SH)、北辰實業(601588.SH)、海欣股份(600851.SH)和S*ST秋林(600891.SH)股票，數目不等，最多一次是買進2300股海欣股份。

　　而《證券法》第四十三條就明確規定：證券監督管理機構的工作人員在任期或者法定限期內，不得直接或者以化名、借他人名義持有、買賣股票。

　　如果調查再確認是李莉本人將未發布的年報信息透露給她母親，李莉則違反了《證券法》第七十一條的規定：證券監督管理機構、證券交易所、保薦人、承銷的證券公司及有關人員，對公司依照法律、行政法規規定必須作出的公告，在公告前不得泄露其內容。

　　“從客觀上說，證監會工作人員與上市公司、交易所、地方證監局經常會有日常工作上的接觸，因此，提前獲取一些內幕信息的可能性較大。”嚴義明表示，“甚至也不排除一部分上市公司為了增發新股、重大重組審批項目的順利過關，主動向監管層提前告知內幕信息可能性的存在。”

　　此外，按照2000年修訂的《中國證監會工作人員守則》的規定，工作人員的配偶、子女都不得直接或者以化名持有、買賣股票和從事期貨交易，也不得收受他人贈送的股票。

　　“單純就這一點來看，李莉也違規了，”蘇彩翠告訴記者，“我兒子(李恩泉)炒股的事情李莉是知道的，炒股的帳戶都是他們兩個人一起去開的。她不但從來沒有制止過，而且還支持。”

　　如果上述舉報屬實，身為證監會工作人員的李莉已涉嫌多重違規。“即使從證監會3月29日的回應看，似乎也沒有否認李莉前夫、母親擁有股票賬戶、炒股的事實。而且證監會紀委還去調查過。”一位不愿意具名的法學界人士表示。

　　然而，雖然證監會規定配偶及其子女不得買賣股票，但未有完整的報備制度，因此形同虛設。

　　證監會避重就輕？

　　對資本市場內幕交易、市場操縱有長期研究的復旦大學金融研究院副教授張宗新認為，相對于其他內幕交易的復雜性與隱蔽性，李莉事件從技術鑒定與稽查上很簡單，監管部門如果想搞清楚并不難。

　　“比如，可以通過中證登查賬號，央行查資金往來，由此嫌疑人是否獲利一目了然。”張宗新說。

　　“杭蕭鋼構、廣發證券董正清案也不過兩年的時間，李莉這樣一個簡單的事情卻拖了兩年，除非只有一個解釋——證監會有意偏袒內部人。”前述不愿意具名的法學人士質疑。

　　社科院金融研究所金融市場研究室主任曹紅輝告訴記者，在國外，如果資本市場監管從業人員涉嫌有任何違規行為，無論當事人是有罪還是無罪，都會先被停職，然后再立案調查，最后得出結論，如果判定違規或有罪，馬上開除公職。然而在被舉報的兩年中，李莉一直在證監會正常上班。

　　此外，對于李莉2003年騙購經濟適用房的舉報，北京市建委日前剛剛給出書面回復。回復稱：關于李莉購買經濟適用房審批表造假一事，紀檢監查部門將出具結論；至于2003年李莉是不是證監會正式員工一事，目前還在調查當中。

　　記者發現，2002年李莉在證監會稽查一局當助理時向有關部門提交的材料，正是為了購買樂城經濟適用房，而且樂城的開發商又恰好是被監管對象上市公司*ST中房(600890)的子公司。

　　這一切很難說全是巧合。“如果李莉沒有證監會稽查一局的身份，審批表恐難過關。”業內人士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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