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泰君安管錫誠：我的證券十年

　　國泰君安證券固定收益總部 管錫誠

　　步入證券市場已經十年了，每每夜深人靜之時，總能收到一位遠方朋友的來信，與我探討他昔日的投資生涯。說起來，我差一點兒同他成為親戚，1997年我本科畢業剛剛開始投行生涯的時候，他已在樓下的營業廳里開戶半年多。而過了一段時間我才知道，原來他就是那位至今讓我心痛不已的女孩的哥哥。

　　“我曾經以為自己天賦異秉，現在才發現是因為正趕上牛市！”他感慨不已。5.19，差不多就舉國歡騰了，他請我們在南城吃西餐，信誓旦旦地要送我們一份大禮，我暗自竊喜，酒酣耳熱之際，壯著膽子喊了一聲“舅哥”，被他文靜的小妹好一頓痛扁。

　　“歷史總是重復的，但從來都不簡單重復。”前幾天他又大發宏論，“孫臏將做飯的灶每天減少一半，使龐涓誤以為齊軍大量逃亡而輕騎冒進。此乃減灶之法，人盡皆知，但很少有人知道還有增灶之法，東漢的虞詡，每日增灶，弄得尾隨其后的羌人懼其增兵而退之，歷史重復的永遠是規律而非表象。大盤每一次發動都似曾相識，但也只是似曾相識而已。”這位老兄，總是這樣理性，富于思辨，如果他那總是不講理的小妹也這樣就好啦，我可以說服她永遠不離開我。

　　那時的市場真是鼓舞人心，她也在樓下開了一個戶頭，鄭重其事地告訴我這是她的“私房錢”，讓我每天替她“逐日盯市”，有啥變動立即告訴她，她再去請教她的“股神”哥哥。我厚著臉皮說我一定照會顧好“我們”的錢，因為這將來就是“嫁妝”嘛！又是一通好扁。

　　從那以后，每當她的股票翻紅，我就立刻找個空當在電話里向她溫柔地吟詠比爾·彭斯那首著名的“我的愛人像紅玫瑰……”每當大盤變綠，我又要找出各種理由來安慰她，什么“紅花也得綠葉扶，落紅不是無情物，化作春泥更護花，此番調整是為了修正指標更健康地成長”之類的套話，弄得她總說我是“最最無恥的股評家”。

　　“成功不是偶然的，更不是容易的。”十年后的今天，當年的“準舅哥”感慨特別多。“市場外的人，看到里邊的人談起市場來眉飛色舞，覺得賺錢好像很容易，事實上按照經濟學的定義，錢就是一種稀缺資源，在市場里需要用另一種稀缺資源來換取錢，譬如聰明、勤奮、乃至運氣等等，投資之前，要捫心自問，我擁有多少稀缺資源？”

　　是啊，一種稀缺資源需要用另一種稀缺資源來換取，她就是我的稀缺資源，我呢？我是她的稀缺資源嗎？曾經是吧，也許只是運氣，碰上了“感情的牛市”。

　　“繁榮已經耗盡了自身的力量，但為了延緩危機的到來，它被人為延長了。2001年上半年，就是這種情況。”他又在引用

索羅斯的名言。想想那時滬市緩慢的盤升，好像就是這么回事，那時我們的感情也最好，真是值得留戀的春天。奇怪，我的感情生活怎么與大盤同步，多年以后，我始終在想這是不是巧合。

　　2001年夏天來了，大盤也終于下來了，我這時已改做固定收益，隨著公司遷到上海，開始的時候真是一日不見如隔三秋，短暫的分離更加深了我們的感情，但漸漸不知什么時候就開始有了隔閡，終于她提出分手了。那一天我整夜坐在辦公室里，望著窗外夜色中上交所那巋然不動的鋼筋鐵骨，心中感慨萬千，這人生和感情，怎么與股指一樣，起伏這么大，真讓人受不了啊。

　　2003年，我離開上海，北上讀研，在光華寬敞的教室里，與嚴謹的老師爭辯，向從不知

證券市場為何物的同學解釋股票與債券的區別，抗議徹底否定股市的觀點。整整兩年，我過著忙碌又充實的生活。

　　就在那時，我深刻地感覺到，站在一定距離之外，才能從更廣闊、更深入的視角來觀察整個證券市場。流動性、發現價格、資源配置等證券市場的功能，從文明之初就存在于人類的經濟活動中，而并非僅僅繁盛于過去的幾個世紀，我們每天都生活在證券中，我們手中的貨幣，不就是廣義的證券嗎？貨幣，每時每刻都在流動，都在行使著配置資源的功能？貨幣的本質，同公司、同狹義的證券一樣，不就是一種契約嗎？而某一種合同如果能夠流動起來，就是證券，如果能夠普遍接受，就是貨幣。我們一生的勞動，都要通過

資產證券化才能實現交換，而股票、債券、基金、期貨、期權、ABS、Reits等等，只是證券的高級形式，是人類經濟發展的必然趨勢。

　　我仿佛透過燕園高大的樓群和茂密的樹叢，看到種種流動的證券，連成一條條線，將我們的世界，有條不紊地編織起來，這就是我們的證券市場，永遠處于流動之中，也永遠處于波動之中，而正是在波動中，人類建造了鐵路，重組了世界。

　　世界廣大，人生漫長，存在些許起伏，倒也沒什么不好！

　　“中國市場終于有期權啦！”2005年，昔日的“準舅哥”為權證出世歡欣鼓舞，我告訴他其實債券市場已有期權。

　　“市場沒有義務給誰買皮大衣。”前天晚上，在MSN上“準舅哥”又開始談《股票做手回憶錄》。“很多人并非真心喜歡投資，喜歡市場，甚至也不是真心喜歡錢，他們僅僅是喜歡錢能夠買來的享受，因此投資的時候總是不客觀，總是懷抱更高期望。就像追女孩子一樣，只有真心喜歡才能成功，”寫到這里，他打住了，意識到什么，過一會他又寫道：“對不起，不小心說多了。前幾天我妹談到你，說你是真心對她好，每個人都應當珍惜別人真誠的感情，但努力不一定意味著成功。”

　　我下了線，望著窗外濃重的夜色，忽然心有所動，起身在書柜中翻出一本當年的日記來，那上面有紀念5.19的一首五律：

　　市場起縱橫，同慶別大熊。

　　昨購深發展，今追川長虹。

　　建倉雙手滿，解套一身輕。

　　莫道初反轉，高樓又一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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