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自《道路與夢想》王石、繆川·著
昨天,王石發表聲明:不歡迎寶能系成為第一大股東。
今日上午,萬科A股價延續強勢表現,連續第二日漲停。
今日中午,萬科公告午后停牌。
萬科與寶能的股權之爭已進入白熱化的階段,成為2015年末資本市場最吸引眼球的壓軸大戲。大家都在關注這件事將如何演繹。
然而,這并不是萬科第一次面對“門口的野蠻人”。
早在1994年,在那場著名的“君萬之爭”中,王石就和“野蠻人”君安證券的張國慶有過一次驚心動魄的較量。
王石在他的自傳《道路與夢想》中,揭秘了這場火花四濺的交鋒,細節頗多:
張國慶強調“王石一般是聽不進意見的,突然性才能達到效果,也是為了王石好。”
我讓郁亮查對近兩個月的萬科股東變化和新開的戶頭身份。
我和張國慶都很清楚對方會打什么牌,只是媒體的老記們如墮五里霧。
我打通美國的電話,彼岸還是半夜。我向夏斌申訴繼續停牌的理由:“有建老鼠倉的證據,如果復牌股市出現異動,出現蒙蔽小股東事情,他們的利益受到損害誰負責?”
“萬科是一家成立了10年的公司,有一支成熟的管理團隊,而君安才成立一年,業務擴展很快,團隊還不成熟,要打持久戰,君安占不到便宜。”
張資平說:“你們的報告劉鴻儒主席已經批復:嚴格查處。我就是來處理此事的。寧志翔是我五道口的同學,我舉起屠刀的手砍不下去。”
張國慶:“既然是主任發話了,就是一盤子臭狗屎讓我吃,我也把它咽下去。”
怎么樣,夠精彩吧?下面是相關章節的全文:
1/7
“3.30”
君萬之爭揭幕
1994年3月29日下午2點到5點,萬科在富臨大酒店召開董事會。
提交的方案順利通過。董事張西甫、董事王越隴委托的代表吳大生沒有提出任何疑義。一切都顯得平靜和正常。
然而,正如美國一本寫華爾街80年代一樁著名并購案的圖書《站在門口的野蠻人》中,將風險投資家比喻為站在上市公司門口的野蠻人那樣。進入1994年,一群野蠻人已在萬科不知不覺間守候多時,萬科董事長竟渾然不覺。
3月30日上午10點30分,君安證券總經理張國慶和副總張漢生走進我的辦公室,昨天已經預約。
一在對面坐定,張國慶就開門見山:“君安證券準備給萬科的管理層提些意見。”
提意見有必要一二把手一起來么?我覺得有些蹊蹺。
“君安準備下午開一個新聞發布會,正式提出對萬科的意見。不要誤會,對你沒有其他的意思,君安是代表中小股東給萬科的經營戰略提意見,會對萬科的長遠發展有好處,對你也有好處,對中國證券市場發展更有明顯的好處。”
這番話確實讓人感到突然,我從他的話里行間感覺出一些火藥味道。
“我可以參加下午的新聞發布會么?”我穩住情緒,回應了第一個問題。
張漢生輕描淡寫:“你就不要參加了吧,只是因為要給萬科提意見,事前通知一下。”
“既然給萬科提意見,為什么萬科的董事長不能參加呢?”我越發感覺到來者不善。
“你要參加也沒有問題,提意見是以‘告萬科全體股東書’的形式,并在明天的《深圳特區報》上刊登,建議改組董事會。形式或許會讓你覺得有些激烈,但這是為了萬科好。改組后的董事會還是由你擔任總經理。”張國慶一邊說一邊起身,表示要告辭了。
兩位老總進屋出屋用了五分鐘。
給萬科準備應對的時間只有兩個半小時了。
我趕忙撥打各位董事的電話,告知突發的提意見會,征求對策意見。
30分鐘內,同遠在美國、加拿大、北京、青島、海口、深圳等地的13名董事取得了聯系。令我吃驚的是:第一大股東新一代、中創、海南證券等三家的董事不僅知道此事而且是此次“意見會”的發起者。
電話中,我對西甫(注:張西甫,時任深圳新一代實業有限公司總經理)幾乎是嚷了起來:“君安事前不打任何招呼,搞突然襲擊,登報提意見,還說是為了萬科好。你怎么這么糊涂啊!在這個時候,新一代不能參加新聞發布會,絕不能參加,明白嗎?”
接通中創代表吳大生的電話,質疑為什么背著萬科進行反對萬科董事會的結盟?對方在電話中回答:“提意見是股東的權利,以什么形式,只要不違法,是股東選擇的自由。”我清楚地感覺到對方語調背后的不友好及不滿的情緒。
撥通北京中創總公司王越隴的電話,越隴表態:“總部不知道吳大生的行為,但第一,不同意以這種形式給萬科提意見;第二,吳不能參加記者招待會。
“稍微松了口氣,我又撥通海南證券公司文哲的電話,我在電話里感受到對方的驚訝:“一個月前張國慶給我電話,說‘股市不好,需要新的操作題材,給萬科提意見是創新;再者,萬科透明、健康,經得住風吹草動,而選擇金田的話,經不起折騰。’我想也是,就同意了。誰想到張國慶搞什么新聞發布會?”
“那是不是撤銷作為發起單位呢?”
“沒有簽署作為發起單位的授權書,但口頭上答應了,兩邊都是朋友,這樣吧,君安不能再以海南證券的名義發聲明,我也不會發聲明讓張國慶尷尬。”
好吧,我這生死存亡,您還在兩邊抹稀泥。
此刻,我意識到,董事長同董事的溝通上出了問題。部分董事聯手對付萬科,而我事前竟渾然不覺。再聯絡其他董事,加拿大的劉元生、美國的趙曉斌、深圳的馬恭元均表示站在我一邊。略松了口氣。再一輪電話通知管理層……
2/7
野蠻的大狗齜牙咧嘴
正向獵物撲來
3月30日下午3時,君安證券在陽光酒店召開記者發布會,小型會議室坐滿了記者。
會議伊始,辦公室主任何偉主持會議,宣布君安代表委托的四家股東—深圳新一代企業有限公司、海南證券公司、香港俊山投資有限公司和創益投資有限公司(四公司共持有萬科總股份的)發起《告萬科企業股份有限公司全體股東書》。
《告萬科企業股份有限公司全體股東書》首先對萬科的業務情況、公司結構、股本構成和股票走勢作了概括介紹,并逐一分析了萬科的房地產、股權投資、工業、貿易和文化經營五大產業狀況。
之后,行文對萬科經營和管理中存在的問題,如業務透明度不足、參股申華公司無實效、房地產經營業績欠佳和股權投資利潤不穩定等進行分析,點明萬科的產業結構分散了公司的資源和管理層的經營重心,已經不能適應現代市場競爭。因此,倡議書中最后提出了對萬科的業務結構和管理層進行重組,包括收縮貿易、商業和工業經營,將安華公司和股權投資公司獨立出來,全力發展和充實房地產業務,同時宣布將推薦8~10位董事候選人進入董事會,以及力爭在董事會內部設置一個常設的項目審批委員會,對重大政策進行監督,避免和減輕項目的盲目性和隨意性。
一萬多字的內容,整整念了一個小時。
聽著一些熟悉的提法和完整精確的表述,我做了兩個判斷:這是精心策劃和準備的,非十天半個月能準備出來的;“書”的結尾抒情浪漫,把十足的火藥味降了下來,很類似前渣打公司副董事寧志翔的文筆風格。這家伙在攪和什么?扮演著什么角色?
我舉手要求發言。
主持會議的何偉明卻不允許。顯然是事先商定好的做法。
記者們嚷嚷起來,“給王總發言嘛。”“給萬科提意見為什么不給萬科的董事長發言呢?”“請王總上臺講兩句。”……
礙于老記們的提議,張國慶勉強表示同意。
我走上講臺,鎮靜住情緒:“歡迎新老股東提意見。從剛剛聽到的內容來看,很專業,是精心準備的。巧合的是,倡議書中提出的改革建議和昨天29日萬科召開的董事會決議有80%是相符的。君安指責的萬科多元化,特區內的公司有95%都是多元化經營的,既是弱點,也可以說是特點。就萬科來講,多元化是歷史形成的,行業多元化的格局并非說壓就壓,講減就能馬上減掉的。君安特別指責的股權投資,已進入回報期,本身價值不能輕易否定,其優劣,要從實際角度去理解。”對于管理層面的指責,我強調:“君安所稱的行業透明度不夠與公司管理透明度不高有不同的含義,行業特色不明顯與公司情況不清晰亦不能混為一談。”
對于記者的紛紛提問,我簡要回答:“明天下午兩點,萬科將召開新聞發布會,發表對《告萬科企業股份有限公司全體股東書》的正式回應。”
我表面顯得鎮靜,回答問題也能控制住節奏,可內心卻對萬科所處的險境深感不安。
君安的動機非常明顯:通過告股東萬言書,爭取萬科股東的支持,達到改組萬科董事會,從而操縱股票走勢的目的。
君安承銷萬科B股,有1000萬股仍壓在手上,成本在12元每股,而目前市場價只有9元每股,按市場價售出將虧損3 000萬元。如何既脫手套現,又不虧損呢?就是制造萬科被收購題材。收購概念自然刺激股價上漲,只要萬科股價上漲,君安就可以一舉三得:一、拋售積壓的萬科股票,資金回籠;二、借小股東的支持控制萬科董事會,更方便地操縱股市;三、贏得維護小股東利益、市場創新的好名聲。
野蠻的大狗齜牙咧嘴,正向選擇的第一個獵物萬科撲來!
3/7
似乎一切
都在君安的控制之中
在股市低迷的情況下,題材往往成為刺激股市的靈丹妙藥,而股價上漲是市場共同的心聲,恰好君安的建議“書”提供了這種操作題材。問題是,股價上漲之時,也是君安拋售萬科股票之日,股票下跌,受損失的卻是盲目跟風的中小股民和萬科公司本身。
萬科能做的是兩點。一、瓦解改組萬科的聯盟,挫敗其發起特別股東大會的動議;二、充分向市場披露信息,不要盲目跟進購買萬科股票,以免受損。
而這兩點都需要時間。
返回水貝,第一件事是交代郁亮申請3月31日停牌。
分析一下聯盟10.73%股份的構成:新一代擁有萬科6.2%的股份,海南證券公司占1.1%,俊山投資和創益投資共占3.43%。其中俊山投資和創益投資的就是君安手中積壓的萬科股票,不用理會。而余下的兩家,關鍵在新一代的,只要新一代不參與結盟,聯盟就土崩瓦解。
下午5點,我安排趙曉峰、徐剛去新一代請西甫到水貝萬科總部。同時交代法律室尋找熟悉公司法的法律專家。法律室主任何正大推薦廣州君何律師事務所合伙人曾義軍律師。10年前,曾律師是萬科聘用的第一個法律顧問,后到英國專攻公司法,回國后創建私人律師事務所。
萬科總部三樓小會議室。我同西甫對面而坐。無論如何,西甫是自己人,有什么不能內部協商解決?令我不解的是,“為什么昨天萬科董事會上一點風聲也不透露呢?”
西甫解釋:“一個月前,四家發起股東與君安證券簽署了保密協議,不準單方透露內容,所以……”
“如此保密的目的是什么呢?”我仍然不解。
“哦,張國慶說,‘保密能使提意見的效果最有效’,張國慶強調‘王石一般是聽不進意見的,突然性才能達到效果,也是為了王石好。’所以就簽了保密協議。”
“啊,明白了。事到如今,應該明白君安的意圖,發表退出聲明吧。”我遞過擬好的新一代退出聯盟聲明和一支打開了筆帽的簽字筆。西甫端詳著退出聲明,不說不簽,也沒有動筆,面帶難色。
兩人陷入了僵持。
我理解坐在眼前這位兄長的為難處境。
“文革“期間,西甫的老父親被打成走資派,西甫提前從空軍航校退役,當了一名工人,逆境中結交的朋友成為患難之交。后來,其中一些人來到深圳,在西甫身邊謀求發展,西甫都給予了信任,生意上賠錢又得做大哥的擔待,而西甫本人也不擅長經營。
某種意義上,西甫作為大家長,勉為其難地支撐著越來越大的攤子。好在身邊有幾位頗能在商場上廝殺的干將,這里面有新一代的老總丁小明、陳超、丘奇浩、黃曉敏,還有萬科的王石。1988年股份化改造的時候,分給國家的萬科股份委托給新一代代管,每年國家股的紅利所得也歸新一代進賬。
在我創業的摸爬滾打中,作為行政的上一級層面,西甫起著保護傘的作用。可以說,我們兩個人是互相依存的關系。新一代對待萬科與君安,按照常理一眼便可辨識出孰輕孰重,但此刻新一代在這件事情上為什么表現出如此曖昧的態度?這里只有一種解釋,就是利益關系發生了變化。
幾個月前,新一代擁有的萬科股票達到總量的9%,現在僅有6.2%,其中2.8%被新一代委托君安賣出,但收取的手續費高達50%。一般人,無法理解為何手續費高至如此,但只要知道法人股必須經證管辦特批才能買賣,就不難理解這一情況。君安掌門人同證管辦主任具有非同尋常的關系。這筆買賣的總額為1.1億元,50%的手續費就是5500萬。
時間已是晚上8點,兩人仍泡在會議室。
突然停電,四周一片漆黑。
點上蠟燭。
火苗晃動,映在墻上的黑影也隨之左右搖擺。又過了兩個小時,坐在對面沉思的西甫望著我笑了笑,那笑容讓我懸著的心落了下來。夠哥們!張國慶,看你還撲騰什么?
晚10點半鐘,趙曉峰陪我來到深圳發展中心大廈君安總部。
張國慶按約定時間等候在這里。
黑黢黢的辦公樓,昏暗的蠟燭光搖曳著。我遞過去張西甫退出倡議和退出委托君安發出倡議行列的聲明。
張國慶瞥了一眼我手中的“重磅炸彈”,遞給我一份同樣是張西甫簽署的文件—這是一份新一代授權君安作為改革倡議行動的財務顧問的委托書。委托書上明確規定:授權在6個月之內不可撤銷。委托上還注明了法律顧問:中信律師事務所。
我的心一下子又被揪了起來,暗暗叫苦:西甫啊西甫,你糊涂也不至于糊涂到如此地步呀。我現在手中的聲明從法律的角度來講是廢紙一張。
“對于君安來說,西甫的態度已經不重要。”張國慶擺出一切都在控制之中的姿態。
“咱們騎驢看唱本—走著瞧。”我毫不示弱。
4/7
萬科人突然發現
腳下可能就是萬丈深淵
返回水貝已近零點。
剛從廣州趕到的曾義軍律師正在翻閱有關文件,擺出了通宵熬夜的架勢。
我將曾律師請到我的辦公室。
“對不起,剛聘請你就要辭退你。”
“為什么?”精明的女律師驚愕。
我簡單解釋了與張國慶見面的結果,“對方組織的比我們想像的要充分得多。從君安聘請的中信事務所來看,已不是純法律之爭的比高下了。官司真打到法院去,有時法庭外的較量比法庭上的較量更重要。你同中信較量勢單力薄。不多說了。這方面的律師事務所,曾律師有什么推薦的嗎?”
曾義軍無法理解我的突然解聘做法。
我無意繼續同曾律師爭論,心里已經有了對應中信律師事務所的選擇。“哎,你知道傅瑞律師在哪家律師事務所嗎?”我問坐在一旁的萬科法律室主任何律師。“無論如何,一個小時之內找到傅律師在什么地方。”
此時,已是凌晨兩點。
徹夜討論,研究對策。
“西甫的聲明還刊登嗎?”何律師問。
“為什么不登?”我不解。
“法律上……”
“啊,法律上不起作用,但社會輿論上卻會對君安極端不利,看著吧。”
在研究對手的弱點時,我有兩個假設:根據告股東書的行文風格,我懷疑這股東書是由寧志翔起草的,假定一,寧志翔是知情人,假定他的私心大大的,知情而有私心的寧志翔會做什么呢?他知道公布“告股東書”就會引起股價上漲,就會在之前建倉購買萬科股票。如果這樣做,就是違法行為;假定二,寧志翔伙同君安干侵犯廣大股東利益的違法勾當。
我相信自己,相信萬科的團隊是秉公守法的職業團隊,但類似的人畢竟是少數啊。
我讓郁亮查對近兩個月的萬科股東變化和新開的戶頭身份。
萬科和君安,王石同張國慶的較量真的開始了。
3月31日清晨,何正大律師乘紅眼班機飛上海,搬請公司法起草人之一的華東政法大學顧耕耘副教授。
《深圳特區報》全版刊載《告萬科企業股份有限公司全體股東書》,而在同一張報紙上刊載著張西甫宣告新一代退出倡議的聲明。
上午,萬科水貝總部三樓大會議室。萬科散落在全國13座城市的一線老總火速被召集到總部。
我簡單講述了昨天君安發難和面臨的局面。
整個會議室中的氣氛沉重。沈陽萬科總經理魯東勇打破了沉默:“我們在前線打仗,后方卻著火了,”忍不住嗚咽起來,“我突然不知道未來的家在哪里了?”
正在建造美好家園的萬科人突然發現,腳下可能就是萬丈深淵。
香港年利達律師行的兩位“鬼佬”律師趕到水貝。
傅瑞律師事務所的律師已經從北京啟程飛往深圳。
在發展大廈深圳特區發展公司總部,我拜見總經理王新民。一見面,戴著寬邊眼鏡的王總就說:“西甫糊涂。怎么能這么干?”
這次見面,王新民將的萬科法人股的股東權益表決權授權給我。
下一站證管辦。然而,證管辦主任王林的態度卻極為不友好。券商登報批評一家上市公司是需要報證管辦批準的。為什么證管辦沒有給萬科打一個招呼就批準登報呢?我希望王主任給予解釋。
王林卻愛理不理地回答:“股東給董事會提意見天經地義。”
望著王主任那張消瘦的臉龐,我忍耐著沒有發火,心想:你這是公報私仇!
三年前,王林還在體改辦,因職工股歸屬問題,我同剛提升為體改辦副主任的王林爭執起來,我拍著桌子質問:“萬科股改你最清楚,怎么現在升官就不認賬了?”王副主任站起身來,對身邊的助手說,“我們走”,拂袖而去。顯然,在君萬之爭上,證管辦主任在看我的笑話。隱約感覺,一股反對我的力量隱蔽地聚集在張國慶的麾下。
5/7
我和張國慶
都很清楚對方會打什么牌
水貝總部。臨時安裝了一部錄音電話。
同寧志翔接通電話,我不由分說就指責他背信棄義,像黑暗中的老鼠攻擊萬科,“文章的風格一看就是你寧志翔的!”
寧支吾一陣,承認是自己所為。
錄音機轉動著,記錄著談話過程。
股東近兩個月的變化核實:兩家新公司,均在君安證券營業處開的戶頭,一個注冊地點為丹東,另一個注冊地為太原,總計購買萬科股票的金額達到2 000萬人民幣,戶頭持有人為寧志翔。我心中想,“寧先生,你是維吾爾姑娘—小辮子一大把呀。”
就憑這一證據,為保護小股東利益,萬科還得停一天牌。
下午兩點,水貝二路工業大廈三樓大會議室擠滿了媒體記者。在三樓過道和一樓大廳中也圍滿了采訪的記者。
我、副總經理陳祖望和郁亮出場。
我先將公司情況做簡要陳述,然后展開反擊。
“萬科對君安在多份報刊上刊登《告股東書》和《改革倡議》的做法有很多疑點。新一代企業在30日已經退出聯盟,31日又發表了取消授權君安作為財務公司的聲明;海南證券也從沒有書面正式委托君安作為財務顧問進行此類活動。
萬科董事會只有14名成員,而倡議中同時推舉8~10名董事,顯然此舉是希望耗費最小的代價全面接管萬科。
君安的倡議書盡管從格式和方法上具有專業水準,但具體內容中不實之處頗多,如上海萬科城市花園的規劃問題,僅僅是重復公司一位員工的意見。作為一個專業的財務報告,其分析立論僅僅出于一個萬科內部員工對公司提出意見的水平,其制作者從職業道德和專業水平都有經不起推敲之處。
房地產開發是萬科的主要業務。1993年萬科房地產項目無論是開工還是竣工數量都是歷史最高紀錄,今后5年,房地產仍是萬科的主導業務。股權投資方面萬 科投入總額計有1.31億多元,已經回籠9 540余萬元,現在仍被占用的資金不足4 000萬元,投資的27家公司中,已經有9家在深滬兩地上市,在目前已經公布的12家控股公司的1993年分紅方案中,萬科現金息收入452萬元。”
陳祖望隨后出示了經深圳證券交易所豁免責任得以公布的財務狀況,表明萬科去年在宏觀調控狀況下仍超額完成利潤,總資產從1992年底的億元發展到現在的21億元,凈資產值、股東權益也有一倍以上的增長。
會上,我們又明確表示,已經在今日停牌基礎上向深交所申請明日繼續停牌。
下午3點,新一代企業有限公司在陽光酒店舉行新聞發布會。
我坐在張西甫身邊出席。
西甫發言,解釋新一代授權君安為財務顧問而后取消的始末,隨后授權我代表新一代擔任這次新聞發布會的發言人。
張西甫離開前表示,新一代曾經在3月28日委托君安證券為該公司財務顧問,由于對證券及公司內部認識不夠專業化,才做出了授權委托,委托有效期為今年3月到9月。
深圳的記者既興奮又迷惑:君安和萬科之間存在的矛盾究竟是什么?君安倡議書是如何擬定的?新一代昨天還聯合聲明改組萬科,報紙上的告股東書也有新一代的名字,今天又委托王石聲明退出?這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心里非常清楚,君安還掌握著殺手锏,新一代委托給君安發言的的股權仍是一個無法繞過去的檻兒。中創公司已經退出,君安手中的股票加上新一代還湊不到10%,不具備法定發起召開臨時股東大會的權利,海南證券的股權成為關鍵;還有,市政府投資管理公司掌握的2%國有股已經浮出水面,亦成為爭奪的焦點。這些,我和張國慶都很清楚對方會打什么牌,只是媒體的老記們如墮五里霧。
6/7
君安的陣腳
亂了
4月1日,星期五。
郁亮飛往海南島,尋求海南證券老總文哲的支持。同機前往的還有君安常務副總張漢生,他同樣沖著這生死攸關的。
文哲是人際關系高手,仍然兩邊不得罪:既不書面授權君安,亦不宣布同君安沒有關系。在郁亮的勸說下,文哲明確:君安不得再借用海南證券的名義反對萬科。
萬科向深交所再次遞交報告,申請星期六繼續停牌。后天是星期天,交易所休息。這樣長的時間,市場應該已經消化君安動議的沖擊。
深交所表示為難。遠在美國公務的深交所總裁夏斌責令星期六(只有半天交易時間)一定要萬科復牌。
我打通美國的電話,彼岸還是半夜。我向夏斌申訴繼續停牌的理由:“有建老鼠倉的證據,如果復牌股市出現異動,出現蒙蔽小股東事情,他們的利益受到損害誰負責?”
彼岸的夏斌仍堅持萬科股票必須4月2日復牌。沒得商量。
放下電話,我立即打電話給海南島的郁亮,讓他直飛北京中國證監會。
當天下午,我趕到投資大廈,直奔深圳市投資管理公司寬敞的總裁辦公室,尋求2%國家股的支持。
夏德明總裁對我認真地解釋:“君安的張國慶找到了德成(注:李德成,時任投資管理公司董事長),尋求支持股票市場的制度創新;你王石也來尋求支持。也弄不清什么關系,我們誰也不支持,誰也不反對,棄權。”李德成是我敬重的領導,感覺到所處位置的難處,此時對萬科來講,棄權就是對萬科的支持。
臨下班前,郁亮電話告訴我,證監會同意明天萬科股票繼續停牌,“給深交所的停牌文件明天一早下發,但已口頭傳遞給深交所。”太好了!幾天來同官方的交道中,惟有中國證券交易監督管理委員會旗幟鮮明地秉持公道。
晚上,寶安股份有限公司總部接待室。我與陳政立總裁交換“君萬之爭”的看法和對策,尋求上市公司的道義支持。
陳總很悲觀,認為萬科逃不過這一劫,“好在是萬科,要是金田,第一天就垮了。”
“未必。萬科是來文的,金田的黃漢青可是什么事情都可以做出來的。”
“君安的下一目標會是哪一家呢?”
深圳的上市公司懷著復雜的心情看著君安對萬科阻擊的演變,悲觀情緒彌漫,還有點恐懼。
4月2日萬科股票繼續停牌。這一招,在君安的進攻方案中是沒有預期的。股票不交易,你如何操縱股市?
連續4天的停盤,加之星期日一共5天,我相信市場足已消化君萬之爭的信息。
君安在一則刊載在報紙上的聲明中再次提到倡議發起者之一的海南證券。
郁亮將君安的聲明影印給海南證券。文哲授權萬科代海南證券發出聲明:海南證券從未授權委托君安……如再冒用其名,將保留訴諸法律的權利。
君安的陣腳亂了。
7/7
戰斗
結束
4月4日,星期一。
上午開盤,萬科的股票輕微上升,“嘭……嘭……嘭……”,我感到心跳加重加速。然而,股票的上升隨即停止,不再上揚。
整個上午,萬科股票異常平靜,我交代郁亮,下午開新聞發布會,宣布戰斗結束。
下午在水貝萬科總部新聞發布會上,我向老記們宣布:“君萬之爭已經結束。”
“如果君安繼續征集小股東投票權,萬科有什么對策嗎?”
“你的意思是持久戰?”我反問,沒待回答趁機發揮:“萬科是一家成立了10年的公司,有一支成熟的管理團隊,而君安才成立一年,業務擴展很快,團隊還不成熟,要打持久戰,君安占不到便宜。”心里卻想:嗨,老記們,我攥著君安的小辮子,有北京證監會主持公道,張國慶不具備再發起攻擊的能力。
張國慶怎么想呢?
君安召開券商座談會,又是那個何偉,他聲明:只要有一個小股東委托君安,君安都要如何如何。
萬科不予理睬。
一個星期之后,中國證監會市場監管部主任張資平來深圳調查“事件”。
某賓館房間中,張主任同我見了面。
張資平說:“你們的報告劉鴻儒主席已經批復:嚴格查處。我就是來處理此事的。寧志翔是我五道口(中國人民銀行研究生部所在地)的同學,我舉起屠刀的手砍不下去。來深圳是一定要調查,但你知道,這調查就像離開碼頭的船,船的目的地很明確:過河靠岸;但船到了河中間,風大浪急,就由不得你我開船的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我點點頭。
“怎么調查,先看你王石一個態度。”
“與人為善。”
“好,痛快。張國慶那里我來做工作。”
兩個小時之后,同一房間。張資平、柯偉祥(深交所副總經理,夏斌不在時代總經理)、張國慶、我坐在一起。
張資平發了話,“柯總在這里,君安就不要再搞什么征集小股東委托投票了。”
張國慶:“既然是主任發話了,就是一盤子臭狗屎讓我吃,我也把它咽下去。”
張國慶算是一條漢子,瞅著他悶著一肚子氣的樣子,我想起中國一句老話: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君安的老總哪兒咽得下這口氣呢?此役君安沒有得逞,梁子是結了下來。
無論如何,君安是一家有影響的券商,而且還持有萬科的股票。萬科管理層邀請君安委派一名代表加入萬科董事會,君安證券副總經理龔華當選萬科董事。
沒多久,張漢生辭去了君安常務副總經理職務。
“君萬之爭”期間萬科A股價走勢
(1994.3.29—1994.4.12)
君萬之爭白熱化的第四天(4月2日),我的兩個表妹到水貝來探望表哥,姐倆中的姐姐在平安保險、妹妹在君安總辦公關部。兩人前來安慰被攻擊的表哥。在辦公室,我摸出一副撲克牌,“來,咱們三個人打斗地主。”
打著牌,我解釋:“萬科沒有問題,表哥也沒有問題。我現在擔心你黃蕾會有問題,我預言:一月個內,你會被君安開除。”語氣盡量輕描淡寫。
姐倆怔住了。
“吶,我擔心你受表哥的牽連。如果君安改組了萬科,表妹你平安無事,如果萬科平安無事,張國慶定會遷怒你。”
“不可能!你不了解我們張總,”小表妹維護其崇拜的偶像,“我們張總很有魄力,胸懷也很寬廣,不可能像你預計的那樣。表哥,被君安改組了有什么嗎?”
“好了,不說了,打牌。”
如我預料,一個月后黃蕾被解聘。失業的表妹受聘于蛇口一家澳大利亞海上鉆井設備公司,并結識了電腦軟件工程師胖湯姆,戀愛結婚,隨夫移民澳大利亞珀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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