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凱西  綠大地生物科技股份公司原財務總監：就是我該知道的東西，不讓我知道。就因為不讓我知道，所以上市前，我曾經兩次向總經理和向董事長，兩次提出辭職。就是因為對這種不透明，對這種(事情)擔心。

　　公訴人：你擔心的是什么？

　　蔣凱西  綠大地生物科技股份公司原財務總監：就是擔心，因為不透明，我不知道做些什么事情，并且要讓我簽字。

　　公訴人：你明確還是有點害怕是吧？覺得這個財務事實可能有問題是吧？

　　蔣凱西  綠大地生物科技股份公司原財務總監：我覺得是有一點，但是不是很清楚。

　　這是2012年5月7日，昆明市中級人民法院在審理綠大地欺詐上市一案時，公司的原財務總監蔣凱西與公訴人之間的一段對話。從這段對話當中，我們不難發現，綠大地的造假，算得上是由來已久。那么，綠大地的造假是怎么被發現的？綠大地的這伙人又是如何造假的呢？

　　2010年3月，中國證監會稽查大隊進駐了綠大地開始現場稽查�；�查人員小劉第一次見到了，一直以勵志形象示人的云南女首富——綠大地生物科技股份有限公司的董事長何學葵。

　　小劉  中國證監會稽查大隊稽查人員：感覺她都還挺淡定的，我感覺她可能是覺得，自己能把這事搞定，或者說她心理素質確實比較好。

　　面對稽查大隊的詢問，淡定的何學葵，開始與稽查人員打起了太極。

　　小劉  中國證監會稽查大隊稽查人員：第一次就隨便聊，就是第一次我們進場，也沒有太多的線索，反正就是要她把公司的情況介紹一下，我們說關注幾個點，讓她自查。她就是說了一些，說有點不合規之類的，就是打擦邊球，估計她也一直想極力挽救這種場面，如果搞全部破裂了，肯定也不大好，希望通過一些方式來挽回這種局面，說不定也就不了了之了，或者說輕一點處罰了，她表面上還是配合的。

　　何學葵對稽查人員表示，公司的賬目確實有些不合規的地方，還主動交出了2008年、2009年有問題的報表，表示一定會認真整改。不過，當稽查人員把稽查的目標指向2004年、2005年，也就是綠大地上市之前的財務狀況的時候，何學葵的淡定開始消退了。

　　小劉  中國證監會稽查大隊稽查人員：她可能后面看到我們要往前去查，查欺詐發行，如果查2008年、2009年，只是說虛假披露，那個罪不會，可能不至于那么嚴重，然后她發現我們要往前追查的話，她就全盤否認了。

　　如果說被查出上市前的賬目有問題，那就是欺詐上市，后果可就不是虛假披露那么輕描淡寫了。隨著調查的深入，稽查人員發現的疑點是越來越多。

　　小劉  中國證監會稽查大隊稽查人員：就是調查了它的2008年、2009年前十大銷售客戶，調了工商資料和銀行資料，工商資料發現這前十大客戶，很多一部分都是，都是綠大地的員工，或者說手機號碼都是綠大地員工的手機號。然后那十大客戶又是上市之前，它也是大部分都存在前十大銷售客戶之間。這個意識到，可能會牽扯到欺詐發行。

　　調查的不斷深入，稽查人員漸漸感到了，綠大地方面的態度有了變化。

　　小劉  中國證監會稽查大隊稽查人員：她這個就變得比較快。剛開始就是說，會認真核查，過段時間，她也弄了一些，弄了一些虛假的；過了一段時間，她又全盤否認了，這個我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都是沒有虛假的這個。

　　在全盤否認的同時，綠大地又開始搞起了小動作。事實證明，恰恰就是這些小動作，讓綠大地的造假行為，漸漸浮出了水面。

　　小劉  中國證監會稽查大隊稽查人員：那天下午去的時候，就問她憑證，她說憑證在倉庫里，在鎖在倉庫里，那個保管鑰匙的人不在，她一直不給我們。我們一直催得很急，感覺肯定有點不對勁，就催得比較急。然后她就搬過來一部分，我們才發現，有一部分憑證膠水是濕的，就憑證，就剛裝訂的，像2005年、2006年的憑證都是剛裝訂的。 2009年那會兒的(憑證)好像還看不出什么太多漏洞，只有到了開始上市的時候，2007年的時候，上市那部分的時候，就發現漏洞率就很大了。采購1000萬苗木，它原來是銀行存款付款，付1000萬，后面全改成現金了，一看那肯定就知道是有問題。如果你改成現金，肯定不會讓你上市了，因為現金交易太大了，也不符合會計政策了。

　　記得，在電視劇《懸崖》當中，地下工作者周乙說過這樣一句臺詞：說謊容易，要記住自己說過的謊言，不容易。這話，用在綠大地身上，合適。在發現財務憑證異常之后，稽查人員不動聲色地把資料全部封存了，搬到了云南證監局，經過對這些單據的審計和鑒定之后發現，很多的銀行憑證都是偽造的。除了在單據上做手腳，稽查人員還注意到了，綠大地還在試圖從外部尋找一些支援。在一次復印材料的時候，一張不起眼的紙片，引起了他們的注意。

　　小劉  中國證監會稽查大隊稽查人員：在復印機上，發現了一片紙，那片紙上面寫著說，以綠大地公司的名義向，向當地政府是省政府辦公廳還是金融辦要求說，要求他們對那個會計師事務所，讓他們出具一個，反正出具報告的時候，出具一個稍微好看點的報告。

　　小劉說了，這份東西沒有蓋章，因此不能當做證據，也不知道綠大地發出了沒有。但是有一點可以肯定，這一招沒得逞。真相，在一點點地露出它原來的面目，綠大地在上市之前，就已經存在了虛增資產和利潤的行為，欺詐上市的證據是越來越充分。接下來，稽查隊員把突破口，選在了綠大地招股說明書上列出的幾塊重要的資產上，特別是公司號稱花費了上億元，買下的那幾個地塊。那么，這些地塊實際上到底花了多少錢？我們的記者對其中的一個地塊，進行了實地調查。

　　記者從昆明出發，從高速公路輾轉國道、省道、縣道，一路顛簸了兩個來小時，到了曲靖市的馬龍縣馬鳴鄉。根據綠大地的招股書，這里有公司買下的馬鳴種植基地，招股說明書上說了，這塊地花費了3360萬，買下之后又投進去了2000萬元種樹種苗。為了找到這塊價值不菲的資產，記者在馬鳴鄉進行了多方尋找。

　　記者  張星：問您一下，我想找一下馬鳴鄉，有一個綠大地的基地你知道嗎？這就是綠大地的基地嗎？綠大地公司的？

　　經過了一個多小時的問詢，記者終于來到了綠大地在馬鳴鄉馬鳴村的基地。

　　綠大地馬鳴基地負責人：肯定轉不出去。

　　記者  張星  很遠。

　　綠大地馬鳴基地負責人：路也比較多，地面積比較大嘛。

　　記者  張星：像我們看到的那個山頭那片也都是咱們的？

　　綠大地馬鳴基地負責人：那個不是，就是這圍墻圍著的。

　　記者  張星：圍墻圍著的一圈都是。行，我們再看看這個基地，因為這個基地好像是咱們公司比較早的一個基地。

　　綠大地馬鳴基地負責人：早的基地不是這個。

　　記者  張星：不是最早，但是也算比較早的一個基地了。

　　綠大地馬鳴基地負責人：經濟價值比較高一點的就是這個基地。

　　在與基地工作人員的交流當中，我們無法得知馬鳴基地到底價值幾何？記者決定找一找土地的出售方，馬鳴村。

　　記者  張星：當年大概咱們這塊地的售價是多少錢？

　　馬鳴村村書記：記不得。哦，綠大地的。80萬，102萬。

　　記者  張星：102萬。

　　馬鳴村村書記：一百零幾萬。

　　記者  張星：一百零幾萬。就是2004年的時候賣給他們的？

　　馬鳴村村書記：好像是2004年，老書記。

　　記者  張星：老書記那時候在的時候，100多萬賣給他，大概使用的年限是多長？

　　馬鳴村村書記：50年，到底是多少年也記不清楚了。

　　看清了吧，百萬元的地塊，愣被綠大地說成了千萬元。不光是這些，您要是仔細看看綠大地的公告，就不難發現，對于這個馬鳴基地，綠大地還真是做足了文章。馬鳴基地有三口深水井，計入固定資產216萬元，每口井72萬。我在一些專業的網站上查了一下，打一口深水井的費用，根據地質條件和材料費用，基本上從幾百塊錢到萬八千塊錢不等，最高也不過是以萬為單位的，除非你打出的是油井。根據最終的稽查結果，綠大地對于馬鳴基地，地價虛增了3200萬元，地上物虛增了2000萬元。

　　更為可怕的是，馬鳴基地的弄虛作假還僅僅是一個開始，上市之后，習慣成自然的綠大地，更加地肆無忌憚。

　　小劉  中國證監會稽查大隊稽查人員：就一個廣南縣，廣南縣的一塊地，它根本就道路非常不通，然后它說用了一個億資產去買那幾塊地，當時我們去核實了一下，地是買了，但是根本就沒有那么多錢，一個億，它當時好像一畝地，有時候也就是幾百塊錢就買一畝地，它就說總價一個億。

　　最終的稽查結果確認了，廣南一塊價值600多萬元的林地，竟然被綠大地虛報成了1個億。聽說過，有不法商販往西瓜里注水，而綠大地的所作所為，簡直就是往芝麻里注水，把芝麻撐成了西瓜。

　　經過長達四個月的艱苦調查，綠大地上市前后的造假事實基本清晰了。此時的何學葵，再也無法繼續保持淡定了。

　　小劉  中國證監會稽查大隊稽查人員：然后她就說，她是冤枉的。她一個女的，把這個企業拉扯大不容易。她說她企業還是挺干凈的，然后就談著談著就哭了。

　　可惜啊，這樣的眼淚，這樣的表白，在造假的事實面前，已經是沒有任何意義了。2010年7月，證監會稽查大隊的現場調查全部結束，一共收集了整整三十箱的材料證據。之后，在中國證監會辦公大樓的B座六層，稽查大隊向何學葵宣布了調查結論：綠大地在上市前后，存在著嚴重的虛增資產和虛增利潤的行為，而何學葵的反應是：一概否認。盡管調查真相水落石出，但是對于案件的定性，證監會還是非常謹慎。

　　同期：小劉  中國證監會稽查大隊稽查人員

　　因為涉及到欺詐發行，覺得挺敏感的。各部門會議，聯席會召開了兩三次。公安部，(證監會)上市部、會計部、處罰委，就是各部門，五六個部門，開會開過兩三次，就討論說這個能不能認(定)是虛假的，能不能是認(定)是欺詐發行。所以我們會內，當時還是非常謹慎，對認定它欺詐發行是非常謹慎，討論過好多次。

　　最終，證監會做出了綠大地欺詐發行的明確結論。2011年3月17日，何學葵因為涉嫌欺詐發行股票罪，被公安機關逮捕。曾經風光一時的她，又創造了一個中國證券市場上的第一：第一個因為欺詐上市而鋃鐺入獄的公司董事長。和歷史上的其他造假公司相比，綠大地手法上有什么過人之處嗎？

　　小劉  中國證監會稽查大隊稽查人員：可能說高明，也不是太高明，主要手法就是通過注冊大量的第三方公司，簽訂一些陰陽合同去買地，簽的陰陽合同，采購實際合同可能是一份，比如只有50萬，然后又弄一份假合同，弄個一千萬；陰陽合同買一塊地，然后通過第三方公司周轉一些資金，形成一些虛假的資金流，出去的時候就是采購，采購款�；貋淼臅r候就變成了銷售收入，因為它要偽造現金流嘛。它又偽造了很多銀行單據，然后偽造那個工商局公章，還有一些公司的公章。偽造工商局公章，就是為了掩蓋不是它的一些客戶啊，都是它公司自己人嘛。

　　如果說，當年的銀廣夏造假，是無中生有，那么，綠大地的造假，基本上就是有中夸大，把注水的芝麻說成了西瓜。與銀廣夏相比，綠大地的行為更具欺騙性。那么，策劃綠大地造假的到底是一群什么樣的人？他們的行為，給公司、給自己、給他人帶來了怎樣的惡果呢？  記者調查，明天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