徹查天發系亂局

　　□本報記者 何軍 陳捷 王宏斌

　　武漢、荊州報道

　　湖北荊州，荊力商務酒店，龔家龍涉嫌經濟犯罪專案組在這里租用了五個房間辦公，負責執行任務的是湖北省鄂州市某公安分局經偵大隊的警務人員，經由省公安廳經偵總隊指派。

　　2006年12月21日下午，湖北天發實業集團有限公司董事長龔家龍正在參加慶祝S*ST天發上市十周年會議，被鄂州警方迅速帶離會場。5天后，天發集團旗下兩家上市公司S*ST天發、S*ST天頤同時發布公告稱，公司第一大股東天發集團董事長龔家龍涉嫌經濟犯罪，已被公安機關立案偵查，公安機關對其采取了強制措施。

　　記者從相關渠道獲悉，湖北省公安廳經偵總隊在對龔家龍采取行動前已有一些征兆，龔家龍自己可能也已有所察覺。由于情況復雜，警方沒有公布對龔家龍采取強制措施的具體原因，只用涉嫌經濟犯罪這一模糊表述，具體是涉嫌挪用資金，還是涉嫌職務侵占，或者涉嫌提供虛假財務報告等，目前還不得而知。同時，對于采取強制措施的具體類型，是監視居住，還是拘留等，警方也沒有說明，

　　隨著龔家龍落案，“天發系”亂局逐漸被揭開。記者2006年12月26日至29日赴武漢、荊州采訪時了解到，鄂州警方已經開始對“天發系”所有公司展開拉網式調查，其中包括兩家上市公司———S*ST天發和S*ST天頤。

　　龔家龍事發后，S*ST天發、S*ST天頤股價已連續多個交易日跌停。截至昨日，跌停板仍未打開。

　　→ 鄂州警方跨市辦案

　　由于“天發系”公司絕大部分注冊地都在荊州，而且龔家龍本人在荊州也有較為深厚的社會背景，為了案件偵查的順利進行，湖北省公安廳經偵總隊特指派鄂州市某公安分局經偵大隊的警務人員負責龔家龍案件的偵查工作。

　　專案組設在荊州市供電公司下屬的荊力商務酒店。鄂州警方在該酒店租用了103、104、106、107、109五個房間作為臨時辦公場所，以經偵大隊的名義登記使用，專案組至少配備了兩輛警車，一輛車牌號為鄂-G0306警，另一輛車牌號為鄂-G0205警。

　　記者在荊州采訪期間，與鄂州警方在S*ST天發、S*ST天頤、天發集團、荊州市工商局、工商銀行紅門路支行等多個地方均打過照面。

　　由于警方對龔家龍采取行動比較突然，因此對龔家龍涉嫌經濟犯罪的證據仍在收集過程中，這可能也是龔家龍具體因涉嫌哪項罪名被采取強制措施至今沒有說法的一個原因。

　　天發集團旗下企業眾多，關系錯綜復雜，為徹底查清龔家龍涉嫌經濟犯罪的脈絡，鄂州警方調閱了“天發系”所有公司的資料。從2006年12月27日晚上起，荊州市工商局的工作人員就開始打印全部“天發系”公司的工商登記資料，包括歷年年檢報告。打印一直持續到12月30日才全部完成。

　　為了解天發集團的整體債務狀況，記者試圖拿到天發集團2005年年檢報告，但荊州市工商局有關部門負責人告訴記者，龔家龍事發后，荊州市國資委已經召集工商局領導開會，通報了相關情況，并強調除了司法調查外，暫不向外界提供“天發系”公司的任何工商資料，理由是方便案件的偵查。

　　根據案發前獲得的天發集團2004年年檢報告，截至2004年12月31日，天發集團負債總額高達27.75億元，其中流動負債20.79億元，長期負債6.96億元。2004年，天發集團僅支付銀行的利息就高達1.26億元。

　　→ 兩家上市公司境況窘迫

　　自從龔家龍被警方立案偵查的消息公布后，天發集團旗下兩家上市公司S*ST天發、S*ST天頤股價就開始連續跌停，至昨日，跌停板仍未打開。

　　S*ST天頤一高管對公司股價走勢頗為悲觀，“誰知道呢，也許一路跌到幾毛錢吧”，該高管無奈地表示。他告訴記者，由于流動資金嚴重匱乏，公司生產經營持續處于停頓狀態，已嚴重資不抵債，并存在大量銀行債務逾期，且主要經營資產已被抵押。由于天發集團的問題，公司的重組一直沒有實質性進展，2006年虧損已成定局，將難逃暫停上市的厄運。如今又遇到實際控制人被立案偵查，公司更是雪上加霜。

　　在廠區采訪時，記者看到，諾大的廠房處于閑置狀態，有的已經連設備都沒有了，大門上的封條也已經貼了很久，還有的甚至租給別的單位當倉庫使用，完全沒有了當初生產繁忙時的熱鬧景象。

　　在辦公區，記者遇到了前來辦案的鄂州警方。記者發現，他們調閱了S*ST天頤大量的財務原始憑證。此舉是否與S*ST天頤2001年-2004年連續四年虛增收入和虛增利潤有關，尚不得而知。

　　采訪時記者看到，雖然S*ST天頤已經全面停產兩年多，但是還有很多管理人員在上班，而且S*ST天頤和天發集團旗下另一家公司湖北天榮現代農業股份有限公司在一棟樓里辦公，彼此往來較為密切，廠區的一邊是屬于S*ST天頤，另一邊屬于天榮農業。更為突出的是，兩家公司甚至沒有分別掛牌，只在同一塊銘牌上標注了兩家公司的簡稱。

　　不僅S*ST天頤2006年虧損成定局，天發集團另一家上市公司S*ST天發也難逃一劫，公司預計2006年將虧損1億元。在S*ST天發采訪時，記者遇到了鄂州警方的另外一批辦案人員。雖然公司工作人員對于警方的調查刻意表示為“他們來辦事”，但記者發現，情況遠非如此簡單。

　　S*ST天發是龔家龍一手培育起來的上市公司，與對S*ST天頤的半路收購有很大的不同。因此，S*ST天發與天發集團的關系更為密切，也更為復雜。在公司每層樓的電梯間，記者仍能看到龔家龍10多天前安排工作人員張貼的大紅標語，以慶祝公司上市十周年。如今，隨著龔家龍事發，這一切已失去了其應有的意義。

　　→ 政府接管天發集團

　　由于天發集團旗下公司眾多，作為掌門人的龔家龍被采取強制措施，勢必影響到整個“天發系”的穩定。為了盡可能消除這一影響，荊州市政府迅速成立了包括荊州市國資委在內的工作小組接管天發集團。荊州市國資委主任劉賢平任主管領導。

　　2006年12月28日上午，記者來到位于荊州市

商業銀行大廈的荊州市國資委，在劉賢平辦公室恰好遇到了前來匯報工作的兩名身穿制服的公安。劉賢平告訴記者，工作小組的事具體由國資委副主任陳必文負責，具體情況可以問一下他。

　　陳必文接受記者采訪時承認，政府已經成立工作小組接管天發集團，但因為情況復雜，而且剛剛接手，目前還沒有信息可以向外界宣布，時機合適的時候，國資委肯定會通過適當的渠道披露相關情況。至于天發集團還有沒有其他高管或政府官員被警方要求協助調查，陳必文表示無可奉告。

　　事實上，荊州市國資委與天發集團打交道已經不是第一回了。2004年11月，荊州市國資委所屬的荊州市國有古城投資有限責任公司曾代替天發集團行使對S*ST天頤的管理權，國資委調研員王錫山出任S*ST天頤董事長。

　　→ 事發前已有征兆

　　2006年12月27日，記者赴荊州采訪前從湖北銀監局獲悉，在龔家龍被警方采取強制措施前，該銀監局曾召集工商銀行荊州分行、建設銀行荊州分行等天發集團債權人召開過一次秘密會議，就整體債務情況進行了通報，但該次會議是否與龔家龍落案有關目前還不得而知。

　　該局有關人士沒有透露會議的具體內容，他告訴記者，涉及天發集團一切信息，荊州市政府已經授權荊州市國資委對外統一發布，他們不便發表意見。

　　對于龔家龍事發的原因，外界猜測與天發集團及其關聯企業占用上市公司資金有關。但湖北證監局有關人士告訴記者，他們并沒有把天發集團占款的材料移交給司法機關，因此龔家龍被立案偵查不是他們推進的。

　　這一說法也從另外一個角度得到了印證。2006年12月30日、2007年1月4日，S*ST天發、S*ST天頤分別發布公告稱，控股股東及其關聯方非經營性占用的資金已清欠完畢。顯然，龔家龍案發絕非上市公司資金占用那么簡單。

　　→ 產權之爭

　　龔家龍走到今天這一步，除了擴張過快導致資金鏈斷裂外，另一個重要原因是天發集團產權不清晰和對S*ST天頤的控股權得不到明確，一位知情人士如是分析。

　　對于天發集團實際控制人是誰，在龔家龍事發2個多月前外界一直被誤導，因為S*ST天頤2002年至2005年年報均披露荊州市國資委持有天發集團100%股權。直至2006年10月13日，S*ST天頤才披露，天發集團當時股東分別為湖北帥倫實業集團有限公司(持有40%股份)、沙市活力二八日化有限公司(持有29%股份)、天榮農業(持有20%股份)、天發集團工會(持有5%股份)、天發大酒店(持有3%股份)、天發物流(持有2%股份)、天發財務公司(持有1%股份)。上述股東均為“天發系”公司。

　　S*ST天頤信息披露不實，并不是簡單的失誤，其背后隱藏的是荊州市國資委與龔家龍對天發集團的控制權之爭。同樣在2006年10月13日，S*ST天頤披露，當年的9月28日，天發集團已成民營企業，龔家龍和天發集團工會分別以承債方式受讓天發集團65%和35%的股份。

　　除天發集團實際控制人得到明確外，S*ST天頤控股股東也得到了確認。2006年9月19日，S*ST天頤披露，天發集團與荊州市國有古城投資有限責任公司簽訂了《協議書》，雙方同意解除2004年11月18日簽訂的《股權轉讓協議》，并約定終止該股權轉讓協議中雙方的權利和義務。

　　當時，荊州市政府發文，將天發集團持有的S*ST天頤5429.7萬國有法人股股權(占總股本45.43%)劃轉給古城投資持有。古城投資是荊州市國資委所屬企業。

　　從時間上看，S*ST天頤控股股東和天發集團實際控制人得到明確是同步完成的，有分析認為，這完全有可能是龔家龍與荊州市政府達成了某種默契。但是，龔家龍成為天發集團實際控制人后非但沒能改變天發集團的困境，相反還讓自己失去了自由。

　　而且，另有消息稱，天發集團股權2006年12月7日又發生過一次變更，但由于荊州市工商局暫不對外提供“天發系”公司的查詢，因此上述消息目前還無從證實。

　　→ “天”“王”之禍

　　熟悉龔家龍的人告訴記者，他喜歡一味做大，想稱王稱霸，這可能是他走向末路的內在原因。

　　龔家龍的這一心理在天發集團LOGO(企業標志)上得到了充分體現。天發集團的LOGO以“天”字作為基礎進行藝術處理，粗略看就像一個“王”字，仔細看才發現“王”字下面一橫中間缺了一小塊，實際上是個“天”字。

　　事實上，天發集團也是按照龔家龍的這一思路在運作。這家成立于1988年的公司已經成為一家涉足成品油、石油液化氣經營、農副產品深加工、食用油脂加工、日化、造紙、現代物流、金融證券等領域的大型投資控股集團，旗下除兩家上市公司外，還控股天榮農業、帥倫紙業、活力28、天發物流、天濟藥業等多家非上市股份制企業，還在北京、上海、重慶、深圳、廈門及美國、加拿大、香港等地設有分公司。

　　一家債權銀行在分析天發集團沒落的原因時指出，擴張過快，熱衷于頻繁上項目，力爭大干快上，造成流動資金短缺；同時S*ST天發先后投資3.8億、4.5億新建宜昌三峽萬噸油氣庫、武漢陽邏萬噸油氣庫，但由于受國家政策調控和流動資金不足所限，兩座大型油氣庫均未能發揮規模效應，進一步拖累了天發集團。

　　目前，龔家龍已被實施異地關押，鄂州警方的偵查工作正在全面推進，“天發系”亂局揭曉已為時不遠。

　　→ 劣跡斑斑天發系

　　不管龔家龍最后以什么罪名被逮捕，天發系公司尤其是兩家上市公司的所作所為已經表明，涉嫌提供虛假財務報告這一條似乎已無法避免。

　　就在龔家龍被立案偵查一周后，S*ST天發因涉嫌違反相關法律法規被中國

證監會武漢證監局立案調查。

　　武漢證監局2006年共下發兩張立案調查通知書，第一張于2006年4月14日下發給了S*ST天頤，第二張則下發給了S*ST天發。

　　S*ST天頤被立案調查可能是因為該公司2001年至2004年連續四年存在虛增收入和虛增利潤的行為。對于S*ST天發被立案調查的具體原因，公告沒有披露。公司董秘張進斌接受記者采訪時稱，武漢證監局并沒有就立案調查的事與公司進行過事前溝通，因此公司不知情。

　　不過，早在兩年前，S*ST天發就已經被中國證監會進行過行政處罰。主要違規行為包括三個方面：一是2000年至2001年底，公司累計虛構主營業務收入12.18億元，虛增利潤1.25億元；二是配股資金實際使用情況與信息披露不符，募集資金到位不久即大部分用于歸還貸款本息和被大股東天發集團占用；三是隱瞞2001年10月違規為天發集團9000萬元貸款提供擔保這一重大事項，未及時披露信息。

　　為此，S*ST天發被罰款60萬元，時任董事的龔家龍被警告并罰款20萬元，同時被實施5 年市場禁入。

　　對于龔家龍而言，最缺的就是錢。虛增利潤是為了獲得再融資資格圈錢；占用資金是為了堵天發集團資金黑洞；違規擔保則是為了套取銀行資金。而這些錢到底用到了什么地方，或許只有等鄂州警方偵查結束后才能知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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