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北高速人禍

　　張曉光的庭審只露出了案情的冰山一角，尚存重重謎團有待揭開，而人禍背后的東北高速早已是滿目瘡痍

　　本刊記者 栗新宏/文

　　9月14日上午8點，位于吉林省西北部科爾沁草原的白城市中級人民法院人聲鼎沸，雖然法院還沒有開門，但門前已經(jīng)聚集了許多要求旁聽庭審的人。半個小時后，在刑事一廳，東北高速(資訊 行情 論壇)(600003)原董事長張曉光案開始公開審理。

　　據(jù)參加庭審熟悉張曉光的人士透露，雖然在獄中度過了一年半的時光，但步入法庭的張曉光神情并無太大變化，頭發(fā)干凈、整齊，邏輯清晰，面對攝影機還不忘整理一下頭發(fā)和衣服。張對部分指控并不承認。

　　張曉光，1956年出生，被捕前任東北高速董事長兼黨委書記。曾任黑龍江省交通廳人事處副處長，黑龍江省高等級公路管理局黨委副書記、局長，黑龍江省高速公路公司總經(jīng)理，黑龍江省交通廳助理巡視員。

　　2005年1月4日早晨，東北高速的財務(wù)部人員去中國銀行(資訊 行情 論壇)哈爾濱河松街支行對賬(下稱“中行河松街支行”)，結(jié)果發(fā)現(xiàn)兩個賬戶的合計余額僅剩7.31萬元。而根據(jù)以前的對賬單，截至2004年12月31日，該兩賬戶應(yīng)有存款余額2.93億元。與此同時，東北高速子公司黑龍江東高投資開發(fā)有限公司也報告稱其存于該行的530萬元資金去向不明。

　　8天后，即2005年1月12日，在吉林省證監(jiān)局組織召開的東北高速董事會上，張曉光被檢察人員帶走。當(dāng)月26日，由吉林省公安廳執(zhí)行逮捕。案件由吉林省檢察院偵查終結(jié)，并于2006年6月27日指定由白城市檢察院，以涉嫌受賄罪、貪污罪、挪用公款罪、巨額財產(chǎn)來源不明罪審查起訴張曉光。起訴書指出，“由于張曉光的行為，東北高速賬戶2.93億元資金丟失�！�

　　但由于控辨雙方分歧較大，經(jīng)過12小時的庭審并沒有當(dāng)庭做出判決。

　　巨額個人財產(chǎn)

　　如同眾多的高官腐敗“落馬”案件一樣，隨之曝光的是不明來源的巨額財產(chǎn)。而伴隨著張曉光巨額財富的積累，東北高速已蒙受了巨大的經(jīng)濟損失，傷痕累累。

　　長達9頁的起訴書確認，“在1998年至2004年，張曉光在擔(dān)任東北高速董事長期間，家庭現(xiàn)有財產(chǎn)和以往支出總計人民幣4264.25萬元，其中受賄、貪污等犯罪所得共計938.91萬元，挪用公款3300萬元，2934.39萬元不能說明其合法來源�！�

　　在已查明的938.91萬元犯罪所得中，受賄914.4萬元。其中，張曉光利用職務(wù)之便幫人調(diào)職、提升共獲得35萬元賄賂。1999年9月，張曉光將東北高速投資部總經(jīng)理和黑龍江分公司總經(jīng)理要職委任給了自己的同班同學(xué)李百川，為此收受李百川8萬元。

　　根據(jù)公開資料，東北高速黑龍江分公司1999年改制組建成立，主要負責(zé)133公里長的哈大高速公路的收費管理工作。2004年年初，李百川突然失蹤，而時任東北高速董事長的張曉光對此卻采取了不聞不問的態(tài)度。

　　張曉光受賄的大部分原因是，通過損害公司利益為其他個人或公司謀取私利。

　　2001年3月，張曉光在兼任黑龍江省松哈公路大橋公司(下稱“松哈大橋公司”)董事長期間，投資600萬元購買哈爾濱融信典當(dāng)行(下稱“融信典當(dāng)”)400萬股股份。融信典當(dāng)在約定給松哈大橋公司每年10%回報的同時，另外給張曉光及松哈大橋公司副董事長郭曜光5%的回報。此后，在2001年8月至2004年8月期間，張曉光從融信典當(dāng)行共獲得現(xiàn)金49萬元、價值7000美元的手表一塊和價值8000元的電腦一部。

　　2001年年末，東北高速修建“黑龍江哈綏公路項目”，張曉光將該工程交給東北高速黑龍江勞動服務(wù)公司史鳳國個人承建，為此向史鳳國索要50萬元。

　　同時，張曉光的女友楊曉萍也從中受益頗多。

　　1997年，張曉光在深圳與楊曉萍結(jié)識。1998年4月和8月，時任黑龍江高等級公路管理局局長的張曉光，指使該局向楊曉萍經(jīng)營的深圳擴達利公司“貸款”80萬元，同時采購不合格的“美豹”機油，并把上述款項和隨后的3.8萬元，作為“除雪油費”核銷。

　　2000年12月，張曉光指使松哈大橋公司與楊曉萍(深圳市曉筑投資發(fā)展有限公司)簽訂短期合作協(xié)議，并匯給后者2000萬元，使用期一年，約定收益15%。而2001年末，協(xié)議到期，楊曉萍尚有1500萬元無力歸還，張曉光卻擅自決定將1500萬元再由楊曉萍無償使用6個月。

　　2001年，東北高速原本擬投資2000萬元，參股16.67%發(fā)起設(shè)立新疆金新西部基金管理公司。2001年12月，公司按協(xié)議將2000萬元投資款轉(zhuǎn)入金新信托在招商銀行(資訊 行情 論壇)上海分行的賬戶，卻將其中的1800萬元，提前通過新疆金新借給楊曉萍用于房地產(chǎn)開發(fā)。但西部基金一直沒有成立。2004年5月28日，公司獲得金新信托以其在深圳市曉筑投資發(fā)展有限公司享有的債權(quán)，即“雕塑家園”57套商品房的所有權(quán)，抵償公司籌建西部基金的2000萬元出資款。

　　而楊曉萍也“投桃報李”，在1999年至2004年期間，先后為張曉光交納房貸20.7萬元，并送給其人民幣20萬元，港幣10萬元。

　　因為楊曉萍，張曉光被指控受賄、挪用公款和為親友非法牟利三項犯罪。

　　在本次開庭接近尾聲，張曉光作最后的陳述。張懺悔地表示，“對不起黨多年的培養(yǎng)，對不起自己的家庭�！本驮趶垥怨獗徊逗蟮诙�天，即2005年1月13日，張曉光的妻子呂輝在北京寓所跳樓自殺身亡。

　　在張曉光受賄案中，最大的一筆來自其朋友李東哲，也由此造成了東北高速賬戶2.93億元資金丟失。為此，至今東北高速還和中國銀行在打官司。

　　案中案

　　據(jù)起訴書，2001年5月，張曉光應(yīng)李東哲的要求，在中行河松街支行開設(shè)賬戶并將東北高速公司資金陸續(xù)存入該賬戶。為感謝張曉光，2001年7月和2003年年初，李東哲分別給其送去500萬元和200萬元，張曉光將資金存放于融信典當(dāng)行。

　　而在2005年1月4日，東北高速財務(wù)人員前往河松街支行對賬的前一天，該行行長高山已離境出逃。

　　公訴方認為，由于張曉光的上述行為，東北高速2.93億元資金丟失，給國家造成了巨大經(jīng)濟損失。

　　對此，張曉光并不認同。在庭審時，聽到該指控，由于情緒激動，張還碰掉了話筒。張曉光堅持：“李東哲給我錢，讓我開戶并存款，這個事實我承認。但是，如果說開戶和存款導(dǎo)致后來的存款丟失，我不認同。但我到現(xiàn)在也不認識高山�！�

　　早在2005年1月17日，東北高速已把中行河松街支行告上法庭。但截至目前，只進行了二次庭前交換證據(jù)，仍沒有正式開庭審理。

　　東北高速方面認為，高山案屬于銀行人員監(jiān)守自盜，應(yīng)承擔(dān)民事違約責(zé)任。

　　但在2005年，黑龍江辰能哈工大高科技風(fēng)險投資有限公司等黑龍江企業(yè)分別對中行河松街支行提起過訴訟，但相繼被黑龍江省高級人民法院(下稱“黑龍江高法”)中止審理，理由是“該案涉及刑事犯罪，事實有待查清�！睎|北高速最早是向吉林省高級人民法院對中行河松街支行提起訴訟，但中行方面因吉林省為東北高速注冊和辦公所在地表示異議，最終經(jīng)全國最高人民法院裁定，改由北京市高級人民法院審理。

　　中行主張中止審理的理由是刑事偵查尚未結(jié)束，“先刑事后民事”。 也就是說，高山不到案就不還錢，而至今高山仍未曾歸案。

　　中行曾表態(tài)，高山案是一起內(nèi)外勾結(jié)的票據(jù)詐騙案，懷疑存款企業(yè)負責(zé)人和高山合謀騙取銀行存款。如果能證實合謀，則中行也是受害者，即便高山歸案，中行也未必還錢。

　　2006年3月初，高山案首個刑事被告劉靜(高山的司機)在哈爾濱開庭受審。檢察機關(guān)對劉靜的指控是“伙同他人利用金融票據(jù)詐騙財物”。

　　東北高速之劫

　　事實上，即使沒丟失2.93億元資金。東北高速在張曉光擔(dān)任董事長期間，也已是傷痕累累。

　　2005年4月16日，東北高速披露了2004年年報。這家端著高速公路收費金飯碗的公司，出現(xiàn)了自1999年上市以來的首次虧損。

　　年報顯示，2004年公司高速公路通行費收入比上年增長17.66%，但主營業(yè)務(wù)利潤卻比上年下降7.46%，凈利潤更是虧損12547.80萬元，比上年下降176.87%。

　　其中，因張曉光的個人原因?qū)�東北高速造成多方面的損害。

　　東北高速投資3000萬元參股的哈爾濱特寶股份有限公司(下稱“特寶公司”)，2002年因虧損嚴重，東北高速為此計提了1000萬元的長期投資減值準備。此后，特寶公司實際控制人、總經(jīng)理李承韓因涉嫌詐騙等罪行于2003年8月被司法機關(guān)逮捕，其日常生產(chǎn)經(jīng)營由張曉光主持。

　　2004年12月，特寶公司從張曉光手中得到了一份黑龍江高法早在2003年11月13日下達的《執(zhí)行裁定書》。裁定書稱，由于特寶公司在2003年未按合同約定償還已到期的中國銀行哈爾濱市道外支行3000萬元借款，根據(jù)該行的執(zhí)行申請，黑龍江省高法裁定特寶公司“以其所有的價值人民幣3000萬元的房產(chǎn)、車輛、機器設(shè)備及庫存產(chǎn)品抵償所欠申請執(zhí)行人全部債務(wù)�！�

　　由于張曉光在2003年度只為東北高速提供了特寶公司的《資產(chǎn)評估報告書》，而未提供特寶公司有關(guān)訴訟方面的各種法律要件，致使東北高速管理層未能及時了解特寶公司的真實情況，造成2003年未計提其余的2000萬元減值準備，只得在2004年度對2003年度會計報表及相關(guān)的會計報表附注、財務(wù)指標進行修訂。

　　在張曉光擔(dān)任董事長期間，東北高速還有多項虧損投資。2004年，東北高速投資收益虧損達到21379萬元，其投資14500萬元的子公司二十一世紀科技投資有限責(zé)任公司虧損11316萬元、投資4750萬元的吉林東高科技油脂有限公司(下稱“東高油脂”)虧損8259萬元、投資7400萬元的大連東高新型管材有限公司虧損1998萬元。

　　此外，東北高速參股的大鵬證券也于2005年1月被取消證券業(yè)務(wù)許可，責(zé)令關(guān)閉。東北高速持有其4.4%的股權(quán)，2004年為此100%計提減值準備，金額達到9108萬元。而且，東北高速旗下子公司還紛紛陷入訴訟紛爭之中，其子公司東高油脂與中糧糧油進出口公司大豆倉單交易發(fā)生糾紛，涉及2000萬元訴訟；子公司東高投資與黑龍江世紀東高公路投資有限公司涉及2427.98萬元訴訟。

　　東北高速在2004年年報開頭重要提示中特別提到，“由于張曉光董事長因涉嫌貪污被司法機關(guān)逮捕，案件正在調(diào)查之中，以及中國證監(jiān)會吉林監(jiān)管局正在對公司‘因涉嫌違反證券期貨法律、法規(guī)’進行立案調(diào)查，故不排除公司有因張曉光個人擅自決定而董事會不掌握的情況存在的可能�！�

　　未明事

　　在9月14日庭審中，對其中的2934.39萬元個人財產(chǎn)，張曉光供認不諱，但卻并不能說明其合法來源。這筆個人財產(chǎn)的來源成為一個未明的謎團。

　　張曉光的身后給東北高速也留下了重重待解謎團。

　　就在張曉光被批捕不久，2005年2月23日，東北高速收到了證監(jiān)會立案調(diào)查通知書，因涉嫌違反證券、期貨法律法規(guī)，證監(jiān)會決定對東北高速立案調(diào)查。但至今，東北高速并沒有公告調(diào)查結(jié)果。

　　但是，從此前的系列事件中，已可隱約窺見東北高速背后巨大的黑洞。

　　2003年4月1日，東北高速首次公開承認東高油脂參與期貨交易一事。根據(jù)其公告，控股子公司東高油脂在2002年6月18日至11月12日期間，共計向大連北方期貨經(jīng)紀有限公司等期貨經(jīng)紀公司支付期貨保證金3.18億元用于期貨交易。其中，以東高油脂法人名義開立的6個期貨保證金賬戶取得期貨收益5032.77萬元；以其他法人和個人名義開立的16個期貨保證金賬戶取得的收益3062.20萬元。而東高油脂參與期貨交易事先并未通知東北高速董事會。

　　在東高油脂的期貨賬戶中，既有法人開戶，也有自然人開戶，這令所有知悉此事的人困惑：國有控股上市公司的資金是如何轉(zhuǎn)到私人賬戶上去的？如果不對此做進一步披露，如何保證這部分資金不被“化公為私”？

　　而對于東北高速的2002年年報，擔(dān)任審計的會計師事務(wù)所出具了保留意見，審計報告稱：“東北高速子公司東高油脂在2002年度進行期貨交易，由于會計師無法實施滿意的審計程序?qū)ζ淦谪浗灰浊闆r進行審計，亦無法確認其對東北高速狀況及經(jīng)營成果的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