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力門公司曝出驚世丑聞 日本政治經濟一地雞毛

　　涉嫌做假賬和披露虛假信息，日本明星企業活力門一夜間資產從1萬億日元縮水到4000億日元

　　活力門總裁堀江貴文由政界、商界、媒介大紅人淪為嫌疑犯

　　引發日經指數大幅下挫，全球第二大證券交易所東京證券交易所計算機系統險些崩潰

　　引發日本政壇震蕩，各界重思小泉“新政”

　　陳言

　　1月23日21時30分，日本活力門(Livedoor)公司總裁堀江貴文(Horie Takafumi)和其他三名董事被帶進東京小菅監獄。汽車從公司總部開出時，150多名記者聚集在車前，閃光燈一刻不停地閃。堀江是見過大世面、極為喜歡排場的人，他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這次被捕吸引來的攝影記者、文字記者差不多比以往任何一次媒體活動都要多。監獄門前還有近百名記者像是在歡迎他一樣等在門口。此時的堀江大概是他33歲生涯中最沮喪的一天，也是最不愿意見記者的一天。好在整個過程有警車在前面開道，檢察院的汽車窗簾嚴密地拉著，似乎沒有人能拍到堀江被捕后在車中一臉喪氣的照片。

　　電視迅速報道了堀江等被捕的消息。過去很多日本人喜歡稱堀江總裁為堀江門�烪oriemon�牐�正好把堀江與他的企業“活力門”都叫到了一起。但是從1月23日晚上起，所有電視一律稱堀江為“堀江嫌疑人”，從這一天開始，堀江只是一個有著犯罪嫌疑的人物，不再能叱咤風云。

　　在熬過了漫長的1月后，2月伊始，東京證券交易所�煐|證�牭�

　　但是，在東京小菅監獄里的活力門前總裁堀江貴文依然金口不開，檢察官的審訊記錄依舊是沒有堀江的簽字，由退休檢察官、精通企業會計業務的律師們組成了陣容強大的辯護律師團正在為堀江準備辯護資料。堀江希望能由這個大律師團撈他出去。

　　媒體對堀江、對活力門的關心少多了。喜歡計算一分一厘收入的投資者們，對活力門資產從1萬億日元縮水到4000億、月內東證有可能讓活力門退市等等，似乎沒有什么反應。一切好似都轟轟烈烈地過去了。

　　但是活力門事件暴露出的日本政治、經濟制度上的種種破綻，卻不是一時半會就能修補完畢。2000年以后，小泉主張的政治改革、堀江要沖破的經濟桎梏最終給日本帶來什么﹖在日本的大街上，有誰能找到一絲反思的跡象呢﹖小泉人氣依然強勁，股價在上升，一時的順暢似乎將要遮蓋所有矛盾。

　　活力門神話前傳

　　1996年4月，堀江貴文從熟人那里借來了600萬日元，開設了一家制作網頁的有限責任公司。和不少日本I T界的大腕一樣，堀江喜歡描述公司未來：“我們能成為世界第一。”他對來公司應聘的所有人都這么說。當時來這里任兼職會計的宮內亮治(現年38歲，后成為活力門公司第二把手，1月23日與堀江一起被關進監獄)聽了以后覺得特別別扭，那時宮內從橫濱到位于東京的公司往返要花兩個多小時，每月從堀江那里只能拿到1萬到2萬日元薪水。要成為世界第一的大企業，對精通財務的宮內來說，不知要等到猴年馬月。

　　日本自1989年進入泡沫經濟高峰后，到上個世紀90年代，經濟開始回落，不僅是經濟萎靡不振，更多的是日本人失去了信心，在他們自己的經濟體制、商務模式面前，他們看到和感受到的是生活在一天天地變壞，社會上到處是垂頭喪氣的人，而且信心喪失的時間長達十余年。日本人把1993年以后的歷史，稱為“失落的十年”。

　　在東京偏僻地方租一間不過幾十平米的小屋，手頭的錢永遠不夠發工資的堀江，在這個時候，心里能想到做世界第一，也真是怪可愛的。堀江艱苦創業的故事，在日本一千次一萬次地被媒體傳誦過，至今仍然被二十多歲的年輕人奉為楷模。

　　“我開公司的時候，日本一流企業的大老板們還沒有幾個人知道什么是電子郵件地址，更不用說網頁了。”堀江喜歡在大庭廣眾之下，強調自己的先進性。

　　1997年8月，堀江把公司名稱改為“活力門”。I T公司在日本的數量并不比中國、美國少多少。做I T，特別是服務型的公司，品牌、名聲要更加重要一些。但在1997年那會兒，日本還基本上無人知曉活力門，加上企業老板們對網絡一無所知，堀江的日子非常的艱難。能否把企業維持下去，堀江心中并沒有譜。

　　等到2000年4月，堀江在東京證券交易所中小企業板上市后，情況依然沒有多少好轉。政治上，自民黨旁系中的旁流，小泉純一郎當上了首相，開始呼喚“改革”，政治熱潮一個接著一個。經濟上企業結構調整還在進行，削減人員、加速退還銀行貸款使經濟一直處于低谷。中小企業的處境就更不用說了。

　　但是，在政治上出現熱潮的時候，日本的政治家、媒體頭面人物需要制造出經濟上的熱潮，他們甚至有些焦急，要盡可能早地把經濟潮流扭轉過來。

　　終于出現了這樣的人物。他正是堀江貴文。1996年起家的堀江，在股票上市后，又抓住日本修改商法，以及允許企業將股票分割的機會，開始了活力門神話的制造。

　　兩大“煉金術”

　　1996年堀江以600萬日元起家，到1月16日事發前活力門集團總資產號稱有1萬億日元，10年大概增長了17萬倍。財產膨脹如此迅猛，堀江究竟是如何做到的呢？

　　這有賴于堀江的兩大“煉金術”：一是用股份交換的形式兼并其他企業，二是股票分割。兩大“煉金術”循環使用，吹大了活力門泡沫。

　　1999年10月，日本修改了商法，企業可以通過交換股票的方式并購其他企業。這給堀江帶來了第一個機會。只要拿一部分自己企業的股票和比自己小的企業交換，就能把對方吃進來。堀江的不少企業就是靠這個方式并購過來的。

　　2001年10月，日本開始準許企業將股票分割，而且對分割后的投資單位沒有具體的限制。這給了堀江第二次機會。

　　日本的一位銀行家對記者說：“股票分割的奧妙在于從分割到股票到手有50天的空白。市場上的股票少了，自然價格就會漲上去，在這個時候把企業業績做得好一些，讓媒體宣傳宣傳，必定會吸引大量的投資者，所以每次股票分割都能給活力門股票帶來價格上漲。”當時日本在允許股票分割的時候，設想股票一分為二，大概沒有人想到一分為百，是堀江在這方面“革新”了日本金融。

　　從2000年到2006年事發前，活力門的股票共分割過4次，這4次分割，相當于把初始的1股，分成了3萬股，在堀江的巧妙運作下，股價并沒有因為股票分割而下降，這讓堀江非常簡單地籌措到了3萬倍的資本。

　　事實上，不少日本人、股票投資家不太知道活力門的業務內容是什么，只知道堀江在一個又一個地并購企業，并且不論多么差勁的企業經他一擺弄，都立即財源滾滾。活力門的發展速度，是大躍進式的，它的一張股票，曾經在數年之內升值上萬倍，股票數要比名冠世界的索尼公司多出百倍，人們趨之若鶩，股東數蓬勃發展。

　　可惜，人們大買特買活力門股票時，卻很少有人去查一查活力門的賬務、業務范圍。活力門是被政治家、媒體、御用學者吹捧出來的，如同商場前偶爾出現的一個充氣造型，宣傳活動過去了，鼓風機一撤，造型就要倒下來。

　　危機若隱若現

　　在活力門神話一天一天膨脹起來的時候，危機也開始若隱若現。

　　活力門4次分割股票，有3次是2003年8月到2004年8月間進行的，頻繁的分割使市場逐漸起了一些疑心。經濟界、企業界開始懷疑堀江是通過“以股換股——股票分割——再以股換股”的循環手法，進行虛假交易，獲得股市上的賬面收益后再作為業績反過來推動其股價的上漲。

　　現在看來，這種懷疑并非無中生有。據日本檢察院目前披露的部分信息，2004年10月，活力門用現金購買了金融生活公司�煹�在報告中說是通過股票交換的方式并購的。活力門為什么要傳播這樣的假信息�熣鎸崉右蜻�不得而知，不過至少有一點不能排除，那就是堀江需要裝點門面�熃o人以活力門公司氣勢很旺的感覺。

　　另外，2004年11月，活力門公布財務狀況�熶N售額和經常利潤現在被懷疑有夸大。當月活力門集團下的活力門營銷公司實施股票分割�熁盍﹂T需要有好的賬面�焷砹ν�股價。

　　披露虛假信息和造假賬都違反了日本證券法，1月23日，日本檢察院逮捕堀江，理由正是從這里找出來的。

　　不過，這種懷疑的聲浪當時并沒有立即撼倒堀江和活力門。日本金融廳、證券交易監視委員會非常堅定地認為，堀江的作法“合法”。

　　自民黨繼續吹大活力門泡沫

　　進入2005年八九月間，堀江貴文再次獲得一個重要機會。

　　8月8日晚，在得知堀江有意出面參加9月的眾議院選舉的消息后，自民黨三巨頭之一、負責選舉工作的武部勤干事長，親自到活力門公司與堀江面談。當時日本正在激烈爭論

　　在選舉問題上兩人的意見一拍即合。武部說：“政治上的事不是鬧著玩的，參加選舉，差不多等于扒一層皮。”

　　堀江說：“我知道。你放心吧。”

　　堀江參加了2005年9月的眾議院選舉。福岡出身、在東京求學工作的堀江，西下廣島，對陣原自民黨老資格議員龜井靜香。到大選結束前，身穿印有“改革”兩個紅色大字T恤衫的堀江及其支持者，在廣島穿大街走小巷號召人們投他一票。堀江雖然不是自民黨公開推選的人物，但所有人都知道堀江與自民黨高層的關系。武部干事長發表過支持堀江的演說，日本經濟改革的旗手、慶應大學教授竹中藏平，此時是小泉內閣的一名大臣，他旗幟鮮明地支持了堀江。一時龜井反而像是個保守派。堀江參加選舉雖然沒有當選上議員，但媒體給過他熱烈的報道，把堀江樹成了經濟改革的另一面旗幟。活力門公司的知名度得到空前提高，收益大幅度攀升。

　　活力門神話的頂點：加入經團聯

　　進入12月，活力門神化達到了空前的頂點。

　　活力門是在2005年12月，也就是堀江進看守所的一個月前，成為日本最大經濟團體聯合會�熃泩F聯�爼�員的。經團聯通常是日本大企業的聯合，中小企業是不能加盟的，活力門歷史不足十年，在股市上翻手為云覆手為雨，經濟界對它的評價頗有分歧。但是活力門最終進入到經團聯中，并在那里鍍上一層金，讓以不正當手段斂財、聚不義之財成為暴富的堀江也儼然變成財界中的大人物了。

　　實際上，堀江的種種作法與經團聯的經濟主張在形式上有很多暗合。

　　經團聯主張按美國模式，通過股票的交換來并購企業。經團聯提出的《產業再生提案》中就明確地提出“創建股票交換方式”，而2001年以后，堀江正是用這個方法并購了50-60家企業，活力門公司也是因此發展起來的。日本還沒有如此快速、大量實現經團聯政策主張的企業，經團聯對活力門當然另眼相看。

　　經團聯的推動使活力門神話達到了頂點。在活力門成為經團聯會員以前�煿善眱r格維持在100日元左右�煹�是到了2005年12月下旬�熁盍﹂T成為經團聯會員后�熎涔蓛r攀升到了近200日元�煄缀醴�了一番。交易量也從此前的800萬股攀升到5000萬股左右。

　　在堀江鋃鐺入獄后，經團聯如何開除活力門會員資格，目前尚不知曉。

　　危機總爆發

　　在堀江貴文看來，東京證券交易所不過就是一臺活力門的提款機。

　　東證是世界上對會員資格的審查比較嚴格的一個交易所。但在那里的中小企業板上市相對容易一些。活力門就于2000年4月在中小企業板上市。

　　到堀江事發前，活力門在東證發行的股票為10億4915萬股，這么大的發行量遠遠地超過了日產汽車��4520萬股�牶拓S田汽車��3609萬股�牎；盍﹂T的股票數量是豐田汽車的近30倍，而東證對此并不能限制，當然堀江可以把東證看成是自己的提款機了。

　　但是，最后倒霉的是東證。東京證券交易所號稱是世界第二大交易所，那里的市值總額在3.5萬億美元，遠比倫敦、德國市場大，更絕非香港、新加坡市場能比擬的。可惜那里計算機系統在處理每天的交易量上，在1月17日以前最多只能達到800萬件，比經濟不那么發達的印度還少200萬件。1月16日，東京地方檢察院開始搜查活力門公司及堀江住宅后，從17日開始，日本股票市場掀起了狂拋該公司股票的風潮，不僅活力門，其他I T企業、幾乎所有上市企業的股票都開始被拋出。大量的拋售信息涌入東證處理系統，18日下午，該系統的處理能力進入臨界狀態，東證只得停止股票交易。一個經濟大國的股票交易處理能力之脆弱，在世界面前暴露無遺。

　　神話破滅，一地雞毛

　　活力門神話的破滅，暴露出日本政治、經濟制度上的種種破綻。

　　日本首相小泉純一郎、干事長武部勤曾經支持堀江參加眾議院選舉。但是如今，小泉在1月24號的國會上卻說：“去年眾議院選舉時，自民黨干部支持堀江總裁與�熕��牨徊恫皇且换厥隆！痹趪鴷�上，議員質詢小泉在支持堀江這一問題上的責任時，小泉不得不說：“我只能甘受批評。”武部干事長對自己支援堀江一事也表示了遺憾，但小泉、武部、竹中等人的責任，隨著活力門事件內容的不斷披露，將陷入更深一層的矛盾中。日本一家媒體通過電子信件對記者說：“今后很有可能讓武部、竹中辭職。”

　　1月堀江被捕后，經團聯會長奧田懊悔地說：“�熍鷾实茫犔�快了，犯了錯。”經團聯一位負責公關的干部對本文作者說：“現在我們追悔莫及。”經團聯給堀江包裝時所犯下的過錯，極大地影響了該團體的聲譽。

　　早在1年之前，東京地方檢察院已經著手調查堀江的異常行動，但遲遲沒有對他動手。堀江在造假方面是不可能躲過

　　2001年美國安然公司丑聞、其后的World com公司丑聞與今天的活力門丑聞在財務造假、靠并購不斷擴大等手法上并沒有太大的不同。看來日本沒有吸取美國的教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