匡志勇

　　今年3月15日，由招商證券保薦，江西西林科股份有限公司首次上會通過發審會審核，后來卻因行業知情人士向監管部門舉報，以及輿論對西林科技術獨立性、核心技術前景質疑，最終未能順利登陸創業板。

　　其間拖至7月1日，二度上會的西林科被2011年第42次發行審核委員會工作會議延期審核，7月29日，發審委在“首發會后事項審核”中將該項目否決。該項目成為繼廣發證券保薦的蘇州恒久、平安證券保薦的勝景山河之后，第三家被發審委“槍斃”的公司。

　　舉報材料稱，西林科主導產品MMT市場正遭受環保標準嚴峻考驗，目前在北京、上海、廣東等一線城市應用量銳減，3年后全國市場也將大幅縮小，中國證監會此后決定讓西林科再次上會。

　　而由保薦機構招商證券負責完成的西林科招股說明書中，引用了一份具名北京工業大學防爆劑課題組完成的《汽油抗爆劑MMT的行業發展展望》來證明西林科MMT前景廣闊。

　　另據《第一財經日報》記者調查獲知：其一，北京工業大學校辦和三個重點學院院辦都證實該校不存在防爆劑課題組；其二國家石油和化工網承認《汽油抗爆劑MMT的行業發展展望》一文是相關人員付費提供刊登的內容；其三，經查證 “中國學術期刊網絡出版總庫”，不存在該論文。

　　種種跡象表明，西林科證明MMT市場前景的最重要文件是徹頭徹尾的造假。

　　一份洋洋灑灑公布了19項風險提示的招股說明書，為何不對主導產品市場風險進行重點提示？對于MMT市場前景的材料明目張膽地造假，這個主意是誰想出的？又是誰在操作？責任誰來承擔？

　　在收到本報記者提供的詳盡采訪提綱后，招商證券投行部各級機構在經過兩天的協商后，最終的回復是“無可奉告”。西林科董秘則只稱：“MMT市場前景是很好的，國際市場前景更可觀。”

　　西林科舉報者說

　　資料顯示，西林科主導產品MMT是一種錳基類汽油抗爆添加劑，主要應用于煉油企業。MMT的作用是提高汽油辛烷值，滿足汽車對于高標號汽油的需求。

　　西林科在招股說明書中稱，有三大理由支撐MMT今后市場需求：其一，國內煉油工業以催化裂化裝置為主，這種裝置生產的汽油辛烷值偏低：其二，高辛烷值的石腦油優先發展化工產業，汽油辛烷值缺口大；其三，汽油質量進一步清潔化升級，生產時辛烷值損失加劇。

　　最終的結論是，西林科稱，MMT產品在中國屬于成長階段，預計國內到2013年有6035噸需求量，海外預計為1萬噸。西林科上市后擬募集資金3.14億元用于年產1000噸MMT擴產項目和研發中心建設項目。

　　然而，西林科公布的MMT數千噸、上萬噸需求，在環保部公布的汽車尾氣排放標準面前，最后被證實，一切都是浮云。

　　據西林科舉報者對本報記者透露，國內正逐步加強對MMT使用的限制。國標對于MMT的限制是通過錳元素添加量來進行的，已經從最初的0.018g/L，降低到目前的0.016g/L。在這個限定范圍內，MMT有較大效用范圍，獲得較好發展。但是按照目前已經制定的國四標準，錳含量將不能大于0.008g/L，MMT效應將大為降低，煉油企業的需求將大幅減小。

　　國家環保部則已公布，國四標準將于2014年1月1日起在全國執行。目前，北京、上海、廣東、江蘇等地實施的地方標準，車用汽油的錳含量已經達到或嚴于國四標準的水平，比如北京、上海要求錳含量不大于0.006g/L。

　　張先生表示，如果國四標準全面實施，MMT使用量至少將減少60%以上。目前國五標準已經制定，車用汽油錳含量不大于0.002g/L。在國五標準內，MMT將無法發揮作用，也就是說在國五標準下，MMT將會全線消亡。目前國五標準實施時間未定，不排除部分先進地區先行嘗試。

　　為了適應新的環保標準，國內多家煉油企業都在抓緊進行裝置更新，力圖直接煉化出高辛烷值汽油，而不是通過催化劑來提升辛烷值。

　　據一名參與過中海油惠州項目建設的石化業資深人士介紹，中石化所屬的鎮海煉化、高橋石化、青島石化，中石油所屬的廣西石化、大連石化、四川石化，中海油旗下的惠州煉化等最近幾年新建的項目已經基本不再在汽油中添加MMT了。

　　有煉油廠黨辦人士介紹，目前珠三角、長三角、環渤海區域的煉油廠基本上都停用或大幅減少MMT用量。

　　西林科董秘肖忠民接受本報記者采訪時稱：“目前，許多大型煉油廠號稱不用MMT是對記者‘講客氣’的說法，高辛烷值汽油優先滿足一線城市需求，其他區域汽油辛烷值缺口更大，目前MMT國內需求量還在快速增長。今后，MMT還有提效空間，即使國四標準實施后，也大有用武之地。”

　　張先生稱：“MMT是一個階段性產品，且發展期只剩下兩年多。西林科對于這個重大風險不作披露，屬于惡意隱瞞，是徹頭徹尾地想欺騙上市，是第二個‘綠大地’。”

　　涉嫌偽造的三年增長77%

　　那么，西林科董事會和保薦機構招商證券又是如何描繪MMT今后的市場空間？

　　由招商證券保薦代表人鄭勇和涂軍濤負責的西林科招股說明書中，在國內市場容量章節，只引用了一份資料來介紹今后市場容量。

　　該資料顯示，自2007年以來，MMT國內市場從1720噸增長到2010年的3406噸，增加近一倍。該資料預測2011～2013年，MMT國內市場分別將達到4073噸、4923噸、6035噸。三年內，MMT市場增幅將達到77%，年均復合增長率在20%以上。從圖表上看，其增長曲線越來越陡峭，也就是說時間越往后，市場容量將出現加速增長態勢。

　　而對于一份招股說明書中最重要的內容之一——主導產品的市場前景，西林科則引用了由北京工業大學防爆劑課題組完成，標題為《汽油抗爆劑MMT的行業發展展望》，來自國家石油和化工網的研究資料。

　　經多方尋找，本報記者試圖聯系到北京工業大學防爆劑課題組，然而，北京工業大學校辦老師卻表示，“不知道，沒聽說過”。

　　北方工業大學環境與能源工程學院院辦人士說：“沒有這個課題組。”材料科學與工程學院、循環經濟研究院等也稱沒有防爆劑課題組。另一位北方工業大學的教師稱：“北工大以前有一位老師曾研究過汽油添加劑這個領域，幾年前他已經轉崗到行政部門，現在不做研究了。”

　　追溯至國家石油和化工網，該網站編輯部一位女士在電話中告訴本報記者：“這個稿子我有印象。當時有人主動聯系我們說要提供一篇文章供刊登，編輯部審核后覺得內容還可以，就刊登了。記得他是用QQ傳稿件過來的，沒有親自過來。”

　　“主動給你們網站提供稿件來刊登，要不要收錢，怎么收錢？”本報記者追問。“一般是500元一篇。”該女士回答。

　　一個課題組發表論文，一般會在論文搜索系統留下證據。本報記者在多個網絡論文搜索系統搜尋過《汽油抗爆劑MMT的行業發展展望》，包括權威的“中國學術期刊網絡出版總庫”，不存在該論文。本報記者請求招商證券、西林科方面幫助聯系所謂的“北京工業大學防爆劑課題組”，沒有獲得答復。

　　至此，一個粗略的招股說明書“造假”輪廓漸漸清晰。

　　這其中，并不排除保薦團隊自己或找槍手捏造一篇文章的可能——找網站或其他媒體刊登文章，再引用回招股說明書當作重要的證據，以此言之鑿鑿地證明產品市場空間很大，公司盈利前景燦爛

　　如此造假是公司還是保薦機構的主意，具體操作又是誰在完成？針對上述質疑，招商證券收到本報記者關于上述問題的采訪提綱后，經投行部內部討論兩天，最終的回復是“無可奉告”。

　　保薦機構或將遭重罰

　　西林科在“首發會后事項再審核”中落馬已經塵埃落定，監管部門對于保薦機構招商證券和保薦代表人鄭勇和涂軍濤責任的厘清還有待進一步公布。

　　據證監會公布的《證券發行上市保薦制度暫行辦法》，該辦法第六十五條明確規定：發行人出現下列情形之一的，中國證監會自確認之日起三個月內不再受理保薦機構的推薦，將相關保薦代表人從名單中去除：(一) 公開發行募集文件等申請文件存在虛假記載、誤導性陳述或者重大遺漏；(二) 證券上市當年即虧損；(三) 持續督導期間信息披露文件存在虛假記載、誤導性陳述或者重大遺漏。

　　“以我的經驗判斷，西林科保薦機構的責任從輕講至少是涉嫌重大遺漏；從重講就是協助造假，欺詐上市。其性質應該比蘇州恒久保薦機構更惡劣。”一名從業十多年的投行部總經理說。

　　而此前，蘇州恒久由于專利數量披露不實，中國證監會開出了對投行最為嚴厲的“罰單”，同時，并對其保薦機構廣發證券采取出具警示函的監管措施。此外，證監會還對兩名簽字保薦代表人進行監管談話、出具警示函，并在12個月內不受理其簽名的與證券發行相關的文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