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興艷

　　人民幣在香港存量越多，港幣就越有被替代的風險，危及聯系匯率制度

　　“我也想拿人民幣工資啊。”在25日的人民幣展望報告的記者會上，中信銀行國際高級副總裁廖群預計5至10年人民幣將完成國際化，他用這句話表達自己的迫切心情，惹得在場人士會心大笑。

　　在香港開設人民幣工資賬戶技術上已完全可行。交通銀行香港分行某支行員工蔡小姐說，現在該行已有公司開設支付人民幣的工資賬戶，但數量不多。她認為，員工都想用人民幣支付工資，但公司為避免麻煩或可能出現的匯兌損失，仍愿意使用港幣工資賬戶。

　　眼下，人民幣已成香港居民的“寶貝”，被香港人稱為“人仔”。根據規定，香港居民每日可兌換人民幣2萬元。一家港資銀行高層馮先生告訴《第一財經日報》記者，他就是每日定時將港元或其他外幣存款兌換成人民幣。“只要當天想起來便轉。”這在香港變成了一種理財手段。

　　不僅是普通居民，香港不少商家也十分歡迎顧客用人民幣支付。在港發行的人民幣債券也受到市場的熱捧。隨著香港人民幣存款量的快速上升，不少人擔心，港幣有一天可能會被人民幣所替代。港幣的地位已岌岌可危？

　　“歡迎使用人民幣”

　　從日本外派到深圳工作的松井出于各種考慮將家安在了香港，但他的工資卻以人民幣支付。“公司在金融海嘯時，曾以方便為由計劃給我這類員工發港幣，但我們堅決反對。人民幣一直在升值，港幣正好相反。”他說。

　　人民幣對港元，已從2006年11月底的1∶1變成如今(5月26日)的1∶0.83。以往瀟灑到深圳用港幣的香港人，埋怨著港幣越來越不好使，羅湖那邊的商家也早已不愿意接受港幣。

　　而人民幣在香港的使用正在變得越來越廣。

　　去年底，接受人民幣鈔票的自動飲料售賣機，悄然出現在香港尖沙咀的天星碼頭上；全港的吉之島超市，均歡迎使用人民幣。精明的商家還將港元對人民幣從1∶1微調到1∶1.1。“歡迎使用人民幣”的標語，也在越來越多的餐廳出現。

　　人民幣在港地位發生的變化，除人民幣進入升值通道的因素外，也與去年7月央行與香港金管局修訂《人民幣清算協議》密不可分。清算協議的修訂意味著，只要不涉及回流，人民幣便可以外幣的身份在香港自由流通。

　　香港金管局數據顯示，香港的人民幣存款，已從去年3月底的708億元，增加至今年3月底的4514億元，一年時間暴漲逾5倍。

　　人民幣存款增加的同時，離岸人民幣債券市場也出現了異常火爆的情況。

　　香港金管局數據顯示，截至今年4月，已有49只“點心債”(香港離岸人民幣債券昵稱)在港發行，共募集資金920億元。而今年前4個月發行的“點心債”便募集人民幣資金185億元，超過了去年人民幣債券發行總額358億元的一半。

　　不論是國家財政部、亞開行，還是麥當勞、卡特彼勒，或是中國重汽、遠洋地產，它們發行的“點心債”都遭遇市場哄搶，以致每每創下債券孳息率新低。

　　這一切都是離岸人民幣市場發展迅速的明證。

　　港幣將被人民幣替代？

　　然而有專家指出，普通市民和投資者對人民幣的熱愛，可能會帶來人民幣替代港元的風險。

　　香港大學中國金融研究中心主任宋敏昨日向本報記者表示，人民幣在港存量若以現在的速度或者更快積累，人民幣繼續成為強勢貨幣，而與美元掛鉤的港元，將面臨被人民幣替代的所謂“貨幣替代”的風險。

　　他介紹說，貨幣經濟學中所謂“貨幣替代”效應，是指公眾越來越傾向于舍棄當地貨幣，使用其他貨幣進行交易及投資。比如在拉丁美洲，美元就被廣泛使用。而在澳門，港幣的大量使用也是貨幣替代的一種現象。

　　“貨幣替代這種情況，也在香港發展，很多地方的小額交易都可以使用人民幣。”宋敏說，目前來看人民幣仍是以外幣形式存在、量仍不大，但是，“貨幣替代的風險可能會慢慢浮現出來。”

　　宋敏認為，一旦人民幣在香港的存款超過2萬億、3萬億元的水平，人民幣存款占到香港整體存款的一半，大部分資產都可以用人民幣交易，如股票、房地產以及日常消費，貨幣替代便成為了現實。他預測，香港人民幣存款5年內就可以達到3萬億元。

　　香港金管局數據顯示，截至今年3月底，在港人民幣存款4514億元(約5412億港元)，占香港總存款7.073萬億港元的7.6%；占香港所有外幣存款3.467萬億港元的15%。

　　廖群預測，香港人民幣存款將在今年內達到1萬億元。

　　5月23日有香港立法會議員對貨幣替代風險表示擔憂，對此香港金管局總裁陳德霖解釋稱，現有的逾4500億元存款，有三分之二是企業存款，來源于與內地企業進行服務或貿易生意往來，在港持有人民幣存款的企業包括歐美和香港本地企業。

　　他認為，“替代問題言過其實”，并稱香港人對港元的信心并沒有減弱，人民幣存款的增加只是占外幣比例越來越高而已。

　　盯住美元能否繼續？

　　不過，宋敏認為，貨幣替代風險問題的浮現，只是港幣前途問題的其中一個表現。

　　事實上，隨著通脹升溫以及人民幣離岸市場的發展，香港是否應舍棄港幣與美元掛鉤的聯系匯率制度，一度是去年市場熱議話題。

　　去年底，港幣應與人民幣掛鉤的討論再度升溫，香港財經官員多次在立法會遭遇議員詰問。但特區政府官員，上自特首曾蔭權到金管局前任及現任總裁，以及“財爺”財政司司長和財經事務局及庫務局局長，都立場一致地堅定：香港需要維持穩定的貨幣政策，人民幣并非可自由兌換的貨幣，港幣要維持與美元掛鉤。

　　有“聯系匯率之父”之稱的景順集團首席經濟師祁連活(John Greenwood)也于去年10月到港，并在港大的講座中重提聯系匯率制度來由。

　　祁連活說，當年在中英談判沒有進展、香港前途未定時，出現了港幣嚴重貶值的危機。他在1983年建議港幣與美元進行聯系匯率掛鉤，當時的香港于1983年10月15日公布聯系匯率制度，將港元與美元掛鉤，并將匯率定為7.8港元兌1美元。此后香港金融市場逐步穩定，聯系匯率制度也沿用至今。

　　對于將港幣與人民幣掛鉤的建議，祁連活與特區政府持相同看法。他認為這需要滿足四個條件，包括人民幣可自由兌換，人民幣成為國際性儲備貨幣，中國取代美國成為環球經濟增長引擎，以及中國人民銀行以利息作為最主要貨幣政策工具。而這些條件起碼需要幾十年時間才能達到。

　　宋敏則認為，港幣與人民幣掛鉤只是港元前途的其中一個方案。他認為，若不及時認真討論解決港元的前途問題，一味等待人民幣國際化再作打算，港元作為弱勢貨幣被人民幣這一強勢貨幣替代在所難免。

　　他認為，如果要保持港幣的國際地位，仍在香港市民中普遍運用，也有方案可供討論，包括港幣與一籃子貨幣掛鉤或與SDR(特別提款權)掛鉤。

　　港幣的前途在哪里，已經不可回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