財華社香港新聞中心/主編羅綺萍

　　一只快、狠、準的獵鷹，飛到一個滿地獵物的草原，在高空遨翔之際，左翼忽然折斷，獵鷹在一片驚愕聲中，猝死在大草原。

　　十年前的今天，芝加哥銀行在凌晨4時的最后一刻限期，撤銷了對百富勤投資的信貸承諾，令這家如日中天的港資大行周轉不靈，三天后，即1月12日，百富勤宣布清盤。

　　百富勤的英文名是“Peregrine”，正是快、狠、準的獵鷹，這只獵鷹百分百香港制造，所以我特別有感情。十年前的我重點關注紅籌國企，與“紅籌之父”梁伯韜和他的中國團隊較熟，對另一創辦人杜輝廉及他的國際團隊認識較少。

　　所以百富勤當年在1月7日停牌，市場傳聞集團錢根緊絀，我也以為只是一時之困，因為百富勤的強項正是集資，可以為眾多紅籌國企在短時間內找到數以十億計的資金，沒有人相信獵鷹會缺水而死。

　　亞洲金融風暴在1997年開始，同年10月還遇上中國證監會收緊紅籌上市及注資的規定，但在11月上旬，百富勤仍能在40分鐘內，成功為招商局國際(0144-HK)配股集資42億元，清除籠罩紅籌股的陰霾。誰會想到兩個月后，百富勤會自身難保？同時打擊市場對紅籌國企的信心，掀起更大的“紅潮風暴”？

　　在此要向一位百富勤的小股東致歉，當年百富勤停牌與清盤之間的一天(我忘了是1月8日還是9日)，剛好舉行股東會，一位參會的小股東問在場采訪的我：“百富勤沒事吧？外面說他資金周轉不靈。”我根據我當時掌握片面的資訊回答說：“我想應該沒事吧！他們的中國業務很紅火�！边@名小股東有我的名片，后來沒有找我算帳，但此事耿耿於我懷十年。

　　我要致歉的另一人是我的兒子，他有一個工作狂的母親，他在我肚內還不足三個月的時候，便被逼跟我一起到北京采訪中國證監會收緊紅籌規定，我進了醫院，他差點見不了天日；98年1月百富勤倒閉，我挺著5個多月的大肚子，到新世界大廈樓下呆站一天守候清盤消息，到中環安蘭街的小酒吧與百富勤中堅分子聊天，他被逼一邊吸著沮喪的二手煙，一邊細聽獵鷹猝死的故事。

　　其實當年百富勤中堅分子，也不能提供更多內情，因為百富勤死於當時中國團隊不大懂也不大關注的國際業務和衍生工具，死於資金鏈斷裂，在小酒吧內，便有百富勤中堅分子說：“早點讓我們知道，我們肯定可以把錢找來�！�

　　他們不是吹牛，當時60家紅籌股中，七成由百富勤出任保薦人或作為配股承銷商，39家H股中，百富勤也承銷了7家，單是1997年已為紅籌H股集資150億元。百富勤當時總資產達241億元，在15個國家或地區有辦事處，在北京、上海、南京、深圳、廣州等地設有辦事處或交易席位，1996年的營業額達1755億元，是當時真正能與華爾街大行一決雌雄的港資投行。

　　悲劇始於“穩定”和“安全”，這也是最大的黑色幽默。1997年6月至8月間，杜輝廉的親信韓裔美國人李□鎮向印尼出租車公司Steady Safe貸出一筆2.65億美元的無擔保貸款，又為其發行了巨額定息債券。杜輝廉、李□鎮和一眾百富勤高層都錯誤估計形勢，以為印尼將是亞洲金融風暴后最早恢復元氣的國家，但印尼盾兌美元持續貶值，最低的時候11000印尼盾才換到1美元，Steady Safe無力償還貸款，百富勤還替其他印尼公司承擔了2億美元以上的擔保責任，合共蒙受了高達5億美元的巨大損失。

　　1998年1月13日的百富勤清盤記者會上，我唯一能為百富勤朋友做的一件事，便是打斷一個外國記者的打斷，讓哽咽的梁伯韜用廣東話說完他要說的話，他說要處理好員工的工作安排，還想為中國做一點事，之后便流下眼淚。

　　他找到法國國家巴黎銀行，收購并重組了百富勤在中國地區的證券業務，創建BNP百富勤，確實安排了一批員工的工作，也繼續為中國做了點事。今天在BNP之后，再也沒有百富勤三個字，改稱為法國巴黎證券，百富勤真正成為歷史。

　　今天百富勤的朋友在灣仔一家酒樓聚舊，為了避免媒體追訪，所以沒有邀請梁伯韜和杜輝廉參與。我當然也沒有獲邀參與他們十周年“悼念”活動，作為一個痛惜港資投行隕落的旁觀者，只能以本文參與“白頭宮女話當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