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報特約記者 鹿月橋 合肥報道

　　中國乳業歷經2008年“三聚氰胺事件”洗禮后，“得奶源者得天下”已成共識。業內企業紛紛向產業上游挺進，追求規模化養殖，渴望擁有可控的奶源基地。

　　本報記者調查發現，我國奶牛養殖模式正經歷由過去散養為主，紛紛轉向追求萬頭規模牧場的歷程。這一轉向過程中，以現代牧業(集團)有限公司(下稱“現代牧業”)最具代表性。該公司總裁高麗娜稱：“在現代牧業設立之初，就定下了要做萬頭以上的牧場戰略。”

　　而在6月11日中午參加第二屆中國奶業大會后，一位發改委官員說：“我認為，規模化養殖，值得支持，但是需要適度，萬頭牧場是作秀。”該名官員在發改委執筆起草過《乳制品工業產業政策2009版》、《全國千億斤糧食增產規劃》等重要文件。

　　上述發改委官員透露，正在牽頭重新修編奶業振興規劃。這個規劃將對整個奶源基地的布局有明確的規定。牧場規模大小要考慮土地供應、周邊消費群體、飼草供應、糞污處理能力等等諸種因素，發展萬頭牧場不可盲目。

　　在產業層面，很多奶企正與修編規劃出臺搶時間。現代牧業自2005年成立，已建成16個萬頭單元牧場。該公司董事長鄧九強在6月11日宣稱，至2015年計劃建成萬頭單元牧場30個。伊利、三元、飛鶴以及蒙牛等大公司都宣稱有自建萬頭大型牧場的計劃。

　　借助產業政策對奶源基地的傾斜，外加地方政府招商引資沖動，萬頭牧場建設熱潮涌起。

　　投入產出難細算

　　參觀者進入現代牧業肥東牧場后，先被導引到一棟六層宿舍樓最頂層。那里被特辟為參觀接待室，擺設了桌子和椅子，四圍落地玻璃，底下藍色頂牛舍、擠奶大廳等建筑可盡收眼底。

　　鄧九強指著外面的牧場向本報記者介紹，這一片地共2000畝，原先的三個村子已經由地方政府妥善安置，搬進統一蓋的樓群里住。根據與當地政府約定，土地免除租金。

　　高麗娜則告訴本報記者，目前現代牧業的16個牧場中，存欄量最多的牧場是肥東牧場，設計存欄量是兩萬頭，現在是1.78萬頭。目前產奶量一天170噸左右，乳牛有6400頭。16個牧場中，最少的乳牛存欄量是1萬頭。

　　“未來還會有更大的。比如4萬頭的，可以分散為4個萬頭級別的，這樣，糞污處理系統、飼料攪拌系統可以集中，可以做到更工業化。”高說。

　　另外，在牧場周邊，還配有種植地，可以施有機肥，實現資源配置合理化。

　　據基伊埃(上海)牧業科技有限公司高級顧問張廷青介紹，在美國投資牧場，因為美國奶牛便宜，1500美元可買到一頭懷孕奶牛，每頭牛投資(含土地價格)約在3500－5000美元。而在我國，從澳大利亞買回奶牛，每頭未孕奶牛高達2萬元人民幣，再加上飼養，成本就更高，平均算下來，每頭奶牛投資需要4萬－4.6萬元(不含土地)。設備投資均價約在2萬-2.6萬元。

　　高麗娜告訴本報記者，以肥東牧場為例，每頭牛的設備投資在1.2萬元，這與張廷青的賬目存在巨大差別。

　　在美國，擁有5000頭泌乳牛的牧場，被定義為超大規模單體牧場。即便在美國，這樣的牧場也很少。“在美國，萬頭牧場是一步步達到的，一開始經歷了很多失敗，包括管理人員都沒有管理經驗。”另一名專家稱。

　　張廷青介紹，在美國，擁有2000頭泌乳牛的牧場，從管理和經濟效益角度而言是最佳組合。如果是5000-10000頭泌乳牛，對中國而言將是一個巨大挑戰。

　　張廷青介紹，萬頭牧場會造成粗飼料采購半徑很大。比如玉米青貯飼料，有70%-75%的水分，在運輸過程中，因水分喪失引起的經濟效益下滑嚴重。

　　本報記者還得知，當下中國所建牧場中，政府的補貼數量相當可觀。高麗娜告訴本報記者，現代牧業補貼金額占投資的比例達1／6。補貼含奶牛進口補貼，一頭500元；奶牛凍精補貼，兩支30元。另外還有農業機械補貼等等。“更多的是地方政府配套的資金支持。”一位來自北京奶牛中心的業內人士告訴本報記者。

　　在糞污處理上，一頭牛要有5－10畝的配套土地來消納糞污。萬頭牧場必須要有相應的土地來消納糞污。而糞污處理設施的投入占到整個固定資產投資(牛價除外)的25%，中國鮮有企業能達到。

　　高麗娜稱，萬頭級別牧場，設備投資約在2.5億元，其中約有4000萬元用于糞污處理、沼氣發電，所有的糞污都要做無害化處理。

　　這樣算下來，糞污處理設備投資占比是16%。而張廷青給出的標準是最少要占25%。

　　值得一提的是，鄧九強在13日上午向前來參觀現代牧業肥東牧場的中國奶協秘書長谷繼承介紹，在擠奶機上，除了檢測設備、擠奶器等少數部件從國外進口，其他都用國產貨，這樣可以降低成本50%。

　　“現代牧業的成立，一定程度上推動了工業化牧場的發展。”張廷青說，“當然，如何倒過來算投入與產出的效益，這涉及到商業秘密，不好細算。”

　　不過，資本市場對現代牧業的投資價值表示出了遲疑，2010年現代牧業在香港IPO成功后，股價鮮有高過發行價2.89元的表現。

　　管理難題

　　在谷繼承看來，中國大規模奶牛養殖有三個敏感問題：一是環境，對于糞污一定要處理好；二是防疫；三是確保牛奶安全。

　　萬頭牧場最大的問題和挑戰在于防疫。奶業大會上不止一位業內人士向本報記者如此表述。一旦牧區發生疫情，殺傷力巨大。

　　專家介紹，一般液態奶的利潤率是3%。發改委主管部門測算得知，在行業好的時候，整體利潤率是5.23%，而投資奶源基地，投資時間長，見效慢。這也是以往盡管奶業利潤率很薄，大家也爭做加工不養奶牛的原因。

　　在肥東牧場里，除了在擠奶大廳，隔著封閉玻璃可以看到盤式擠奶機上的奶牛，參觀者根本看不到一頭奶牛。

　　“所有的奶牛都生活在全封閉帶空調的牛舍里。”現代牧業參觀講解員介紹。

　　有一位參觀者問鄧九強，全封閉空調的牛舍，將奶牛封閉在沒有陽光的地方，與國外讓奶牛能見陽光的方法不同，這會不會影響奶牛的健康？

　　鄧九強打了個比喻：“人類的祖先最初也是在荒郊野外生存，后來才有了洞穴、房子，現在都住在高樓里，不是也挺好？牛也一樣，可以適應。”

　　業內專家指出，奶牛全封閉飼養，有利于隔離外面的傳播性疾病，也有利于糞污處理，但奶牛終日不見太陽光，會影響自身鈣的生成和吸收。曬不到太陽，就需要在飼料中補充添加劑。

　　高麗娜介紹稱，糞污處理沼氣發電，可以做到牧場電力循環。而本報記者接觸到的一位業內人士表示，2萬頭牛每天所產糞便量非常巨大，對排污處理設施要求非常高，而有機肥的處理又涉及到當地農民愿不愿意接收的問題。處理后的殘液仍是污染源，需要再處理，而再處理則會有成本。

　　發改委官員反對

　　業內專家介紹，目前，中國奶業的規模化養殖發展還有待提高，散養戶養殖比重占到60%左右，不利于乳制品質量監管。為了減少爭搶奶源現象，規模化養殖是必經之路。

　　6月11日，發改委官員在出席第二屆中國奶業大會時表示，發改委與其他部門正在研究將對奶牛規模化養殖場的補助從50萬元提高到80萬元，同時將規模化養殖場的進入門檻從200頭提高到300頭。

　　“這項規定近幾日就會公布。”該官員宣稱。

　　該官員同時表示，為了公平，政府將更多地支持地方乳業公司，不鼓勵大企業去爭搶地方企業的奶源。“地方政府為了招商引資、為了GDP，爭相搶著把大企業引進來，這造成了混亂。大企業一定要做好本省的奶牛基地建設，再去外地發展。”

　　該官員明確表示，要支持農墾系統奶源基地，特別是大城市周邊的奶牛基地建設。

　　更重要的是，在國務院領導關注下，從今年2月至今，國家發改委會同相關部門已經開始研究如何修編奶業振興規劃。修編主要抓住三個環節：一是生產基地的建設，使企業建立第一車間；二是企業標準；三是規范企業行為，制約爭搶奶源行為。

　　現在政府每年有5億元資金來推動規模化養殖小區，因此，拿出一部分資金來鼓勵企業收購規模化養殖小區，也就成為了發改委引導企業做奶源的一種工作思路。

　　“要將5億元里面的1／3資金用于企業自建、參股或收購的養殖小區。錢的數量不多，給企業看到政府的支持態度最重要。這點錢可以起到四兩撥千斤的作用。”發改委官員表示。

　　“我不太贊同建立萬頭的奶牛場。”發改委官員表示，“土地從哪兒來？萬頭奶牛場的排污問題非常嚴重。要規模化養殖，但是要適度。在適度的過程中，還要考慮如何增加農民的收入。從國外進口奶牛幾萬頭，將農民的利益打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