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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 瑾

　　經濟學家與環保主義者的論戰由來已久。在環保主義者眼中，經濟學家唯利是圖，只知道貼現價值而無長遠眼光，毀壞生態圈，大氣污染聽之任之，地球在市場主義的論調中走向衰竭。在經濟學眼中，資源稀缺是天理，環保主義者不過是利益小團體，只知道發動道德攻擊，利用環保的旗幟擴張權力，侵犯資本所得，而溫室效應、物種滅絕不過是危言聳聽。

　　經濟學家和環保主義者左、右兩極分化，勢如冰炭，但是任何的道德訴求如果不能對現實有所裨益，那么就毫無意義可言。既然環保主義者與經濟學的目的都是在既定情況下謀求人類效用最大化，那么兩者就都應該嘗試對話溝通。其實呢，經濟學和生態學并不是相互排斥的，它們甚至具有某些共性。從兩者的詞源來說，英文中“經濟學”和“生態學”兩個詞都是以詞根“eco”開頭的，都來自希臘文，希臘文中“eco-nomics”一詞原意為人們的家庭事務，“ecology”一詞則指大自然的事物，兩者頗有淵源。而事實證明，真正成功的環保主義行動往往得益于經濟學的支持，最為重要的就是市場機制的運作。哥倫比亞大學經濟學教授杰弗里·希爾在他的新書《自然與市場》中就對這樣的事實做了實證研究和解釋，他試圖證明：市場機制的合理發揮，最終將拯救地球而不是迫害環境。

　　人性逐利，而市場的作用在于將這樣的本能定價，公開信息，公開交易，從而使得交易成本最低。但我們到底該如何定義自然的價格呢？如何界定水和

鉆石孰輕孰重？王爾德那句經典的名言諷刺商人只知道價格而不知道價值，這個悖論確實困擾了經濟學幾個世紀，直到馬歇爾最終作出了解釋。他認為，價格的確定是由供給以及需求決定的，市場價格是一種基于供給數量以及需求數量的價格。商品的重要性并不一定導致商品的價格上揚，所以鉆石或許無用，但是因為稀少而價昂；水即使孕育萬物，由于得來頗易，所以難以價值千金。但是如果當水資源漸漸枯竭，那么水的成本就會上升，同時替代品(如海水、冰川)之類就會熱門，人類就自然會加倍珍惜水資源。因此從經濟學的理論上說，最后一滴水的情況永遠不會是現實。

　　市場除了能夠為資源有效靈活定價之外，還有一個最大的功能是明確產權。環保之所以難，就是因為環境往往是公共產品，而公共產品天然具有的非競爭性與非排他性往往使得保護難以有效。科斯這樣表述產權定理：市場交易是有成本的，即所謂交易成本或交易費用，企業的存在就是為了節省交易費用；在交易費用為零時，只要產權初始界定清晰，并允許經濟當事人談判交易，就可以實現資源的有效配置；產權初始界定清晰即為 “私有”； 產權會對經濟運行效率產生巨大影響。通過科斯定理，我們可以思考引入私人產權對于環保的重要性，只有在產權明晰的情況下，對環保行動的激勵才是最有效的。

　　最為典型的是非洲大象的例子。為了保護大象不被獵殺，很多非洲國家宣布大象國有，但結果卻是大象每年被獵殺的數量依然直線上升，而規定大象私有的兩個國家的大象數量卻逐年上升。所以，經濟學家往往建議通過劃分產權，根據公共資源的可接受程度來劃定結論，使得個人或者企業外部行為以交易許可證方式存在，比如《京都議定書》中控制溫室氣體排放的形式，就允許難以完成削減任務的國家，可從超額完成任務的國家花錢買進超出的額度。

　　解鈴還須系鈴人，雖然自私盲目的經濟行為往往是毀壞自然的兇手，但是在有效的市場激勵下，通過經濟手段來保護環境依然是最為行之有效的策略。杰弗里·希爾認為，大眾之所以懷疑市場保護環境的效率，往往是混淆了經濟活動和市場經濟的區別。生產銷售等具體的經濟行為，可以是市場經濟的，也可以是非市場經濟的。事實說明，市場并不是污染的力量，而是資源配置的方式而已，往往市場的方式比非市場的配置要更加有利環保，甚至更有商業價值。所以，市場非但不是環保的敵人，往往還是環保行動的有力支持者，仇視市場是轉移了主要矛盾。比如前蘇聯是典型的計劃經濟國家，生產活動中的市場成分很少，但與同時期的美國相比，蘇聯的生態環境受到生產的破壞更為嚴重，可見市場機制與環境破壞之間并不存在必然聯系。所以，生態學家對價格理論的理解遠遠不如經濟學家，他們也許理解自然的價值，卻不能有效使得自然的價值體現出來。正確的估價方式決定了環保的有效性，市場構造了成熟的非市場化估價方式。

　　凱恩斯曾說，“人類無法通過市場機制讓自己變得富有，因為市場只關注價格，卻忽略了真正重要的價值，所以，我們對大自然采取了漠視的態度”。顯然，應該警覺的是現實中經濟學家往往傾向于用市場交易中產生的價格來估價生態系統，但是這個價格往往說明不了生態服務對人類的貢獻，因此也不應該過分迷信市場，而是需要在政策工具與市場機制之間尋求一個可持續發展的平衡點。

　　自然與市場，到底向左走，還是向右走？在經濟全球化的今天，如何合理利用市場來為自然服務，這是每個環保主義者應該首先考慮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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