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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小伶
2001年是趙新先的本命年。今年他整六十。
有人說，在這個年齡段，聯想的柳傳志功成榮退之后體面地每周打一次高爾夫球，或是可以一次拿出幾十萬個人回購聯想的股票；而三九的趙新先則要前所未有地向公眾、尤其
向三九的股東們低頭受討伐。此時三九的員工還在說趙總的住家一直是三九旗下的南方制藥廠三室一廳的宿舍。這是一個近乎荒誕的故事。柳傳志剛剛被權威媒體列入“受人尊敬”的上市公司CEO榜首，而趙新先則注定與此無緣。
悲劇性的引子正是由趙本人埋藏和點燃的。
證監會對三九醫藥(0999)的公開通報并立案稽查，對三九這個龐大的企業艦隊、對趙新先本人都是一個劫數。此前一直被光環照耀的企業，被公眾追捧的企業家，在一夜之間成為被高舉高打的對象，這種滋味并不是所有人都能享受到的。
本月20日。三九集團200多個二級子公司中的一份子——九天綠實業有限公司，在人民大會堂舉行了盛大的兩款保健品的上市發布和訂貨會。被媒體期待的趙新先沒有到京亮相，僅由人代念了一封不到200字的致辭，其用詞克制而精練，對正在面對的企業整改事件不置一詞，只強化了三九核心業務制藥與保健品的藍圖設計。但聽者似乎已不太在意。
此次暫時代替趙新先面對外界的是三九集團副總裁申軍。據申軍言，在趙新先趕往北京接受證監會“談話”的那七天時間里，正是由申軍臨時主管三九大局的。而當記者問起三九整改報告公布的第一批還款計劃——大股東及關聯方兩期還款現金與股權的來龍去脈，申軍變得混沌起來，全以“只具體負責廣州片區”為由，把敏感問題推擋開來。
顯然是統一口徑——三九將證監會對其動之以法的堅定行為視作是“關起門來打孩子”，其理由是三九上市公司的控股母公司三九集團是“國有企業”，此次爆發的問題是“犯規”而不是“犯法”。此種說法既可討得三九的心理安慰，也有可能獲得證監會和大大小小股東們的輕恕。但關鍵還是要看趙新先對外承諾的年底還款是否真實兌現。
據介紹，三九醫藥成了證監會《上市公司檢查辦法》頒布實施以來首家被公開通報的上市公司，這一重典查處無疑給了三九和趙新先“一記懵棍”。此前，三九對深交所的例行的巡回檢查沒有在意，深交所提出的整改通知書“也沒有重視”。直到8月28日晚趙新先本人從央視《新聞聯播》中看到證監會的正式通告被念出來，趙難以置信，“對證監會的嚴辭嚇了一跳”。而當天下午新華社的通稿和社評已經上了證監會的網站。有業內人士說，證監會此次之雷厲風行，可與香港的“廉政風暴”一比。
有消息說，在對三九有所動作之前，證監會內部曾有一種意見：是否要先與三九集團的行政主管方“大企工委”打個招呼，畢竟三九曾是國企的一面旗幟。而當時證監會副主席史美倫一錘定音——證監會是按證券法查三九，不涉及歸誰管。
而更確切的消息是，證監會各地特派辦巡回檢查出重大問題的不僅是已經公開通報、譴責的三九。特派辦檢查結果出來后上報擬通告的公司多達12家。
以史美倫和梁定邦等人的意見，首期打擊目標鎖定“有典型意義、大型國企、性質嚴重”的上市公司。而有幸中頭靶的，舍三九其誰？
證監會對三九的嚴辭使市場為之震懾；三九的深刻反省也讓外界有所感動。據三九高層人士介紹，趙新先在北京呆了七天，史美倫給出的意見是：“通報過的企業中沒有哪一家的一把手敢站出來認錯，趙新先是第一人；看起來三九現在尚沒有發現比已經通報更多的違法事件。”這些意見是否來源真實還有待考證。而有一個結論是真實的，趙新先的沉痛是有份量的，但還是來遲了一步。
有紀錄顯示，證監會的通報一出來，趙新先曾在三九集團的正式會議上提出辭職的意見，而且是將“三九企業集團總裁、黨委書記，三九醫藥董事長、南方制藥廠廠長”等幾大要職來一個“總辭”。后經過三九集團的幾位戰略顧問的建議改變了初衷。趙新先意識到此時辭職一有推卸責任之嫌；二是三九在人心渙散之時換帥可能帶來巨大風險。
引入獨立董事
趙新先辭與不辭的理由都可以成立。申軍稱與趙新先有過17年同事經歷，他對趙的評價是“不迷戀財富”，這一點他可以用人格擔保。而有一點則是趙新先身邊的人都有意識的，趙新先對權力的態度則是中國企業家在現有經濟體制下的通病。
已經“引咎辭職”的是在上市公司與第一大股東有關聯職務的三名董事，他們空出來的名額將換給新引入的三名獨立董事。有確切消息說，獨立董事人選中，一位是中央黨校教授、著名經濟學家王玨；另一位是清華教授、經濟學家魏杰；還有一位初定證券業的律師，人選剛剛落實。
已經定下在10月28日召開的三九醫藥股東大會將審議通過一系列的人事變動方案。 已經交到深圳證管辦手里的三九整改報告，據說已經通過了深圳這一關。報告中涉及對三九一直以來混亂的公司治理結構動手術——上市公司與第一大股東在體制、財務、人事上“三分開”。
最為敏感的一條是“將保證新的董事會、監事會和高管人員不再存在雙重任職的情況，”而首當其沖的便是趙新先本人，有傳聞趙將辭去上市公司的董事長任職，但會保留董事位，而重心將轉移到三九集團的大版圖上。申軍對此種說法不置可否。
申軍說，趙新先已經在多種場合承擔責任。外界不禁關心，趙的責任于何處始、何處止。三九從上至下，趙新先的領導權威和個人魅力已經延化為一種高度的強權治理。趙新先的“一支筆”弱化了集團及其三個上市公司和200多個二級子公司的股權結構。令人難以置信的是，這么多企業只有集團一個“結算中心”，所有調錢的進、出口通道由結算中心體現，而最后決策人是趙新先一人。這種企業機制下生出的怪胎是必然的。三九一不小心成為典型——上市公司成為第一大股東的“提款機”、 大股東及關聯方占用上市公司資金超過25億元、占公司凈資產高達96%。證監會的打擊力度和股東們的憤怒對三九是一個已經遲到的警醒。
在整改報告中有提到“公司董事會和監事會對沒有發揮應有的決策和監督職能深刻檢討和反省”，而董、監事們失職的背景則難以提及。據說董事們一致性地“懼怕趙新先的權威”，在董事會上，對趙總的反對議案一般都會以很委婉的形式輕描淡寫地提出來。僅在大股東調動資金的問題上，公司董事、副總經理許寧曾提過幾次疑問，但僅僅是“小聲議論”，連正式的會議紀錄都沒有。
三九醫藥資金管理的“安全性問題尤其突出”，另一個原因是受大股東瘋狂資本鏈之拖累。有市場人士說，如果不是此次證監會出手之狠、之迅捷，三九有可能將在今年內又醞釀一起資本鏈崩潰案例。
三九爆發危機不是朝夕釀成。趙新先曾對外透露過，三九內部的整改早在去年就已經開始了。三九集團對二級公司的“不擔保、不貨款、不撥資金”的整改政策正在雷厲風行地往下執行。
另一種聲音是，三九集團從上市公司拆出來的那25億已經全部花了——“錢正在路上”，要在年底追回的話，有可能要從銀行借貸，或者將手中對上市公司的股權加以變賣。
還錢的漫漫征途，對三九企業、對趙新先本人都是一次大的磨難。
當然，還有人說，趙新先畢竟是中國經濟最活躍時期誕生的一位企業英雄。有市場人士預測，趙新先此次還是能夠“柳暗花明”的。
采訪手記： “25億”來龍去脈
三九醫藥的25億真金白銀被大股東及關聯方挪用何處，這是外界最為關注的焦點之一。綜合各種媒體已經披露的信息和三九內部人士的分析，主要去向有三處：
一是用于在三九醫藥上市前的1998年即開始急劇擴張的資本鏈。據透露，三九集團“無序的兼并和擴張”直接負作用是官司多、負債多、黑洞多。除了幾個公開案例，三九的“小兼并”也是觸目驚心的。三九曾兼并山西太原一家洗浠劑廠，兼并所花的錢并不多，“兼并一完成，黑洞就出來了”，兩年時間錢扔進去的資金達到7000多萬。而對河南蘭考的投資只考慮非市場的因素，總體損失高達5000萬。此類與三九主營業務不關聯的兼并所耗資金總數統計出來將是驚人的。僅三九自己動手在全國范圍清理掉的兼并公司就多達76家。而據說證監會一動手，三九“將加快清理的步驟”。
二是盲目地搞好大喜功的“工程”。據透露三九確實有過龐大的投資計劃在香港建“中藥港”，已經啟動的工程包括在香港中環最旺地購買了一棟樓，后“中藥港”流產之后，這棟樓分租出去，但購買地產所損耗的資金差價至今還沒有一個統一的數字。三九的另一個大工程是在整改通報前不久才尊基的深圳東部“大龍健康城”。據說，這個工程號稱規劃建深圳特區三個“最大”——最大賓館；在別墅中建最大的保健醫院；最大型99洞的高爾夫球場。現在工程將大大縮水，但已經投入購買地皮的資金、原計劃投資規模暫時成了“秘密”。三九已經對外披露過的中藥連鎖店和保健品連鎖店的浩繁計劃也是帳外故事也頗多。僅一家連鎖店搞“999“無糖顆粒電子沖劑”電子調配柜一項投資就要幾十萬，而三九在石家莊、武漢等城市的“百家店”連鎖工程已經全面鋪開。如果按原計劃實施開來，10000家連鎖店可能僅“挪用的25億”資金都打不住。
三是鏈條復雜的三九上市公司板塊。據介紹原計劃在2001年之內要整合五個上市公司。三九集團旗中握有三九藥業、宜春工程(后改名三九生化)、膠帶股份三家上市公司的控股權。從資本運作面來說，在大市利好的時候獲利豐富。三九對重慶百貨的入主則顯得“無利不起早”，原計劃是將三九在西南地區的藥廠裝進去，而現在“簽字儀式將無限期押后”。和青海明膠的入主談判據說已經進入民尾聲，后“因發現財務疑點”而決定放棄。三九在網絡公司的巨資投入曾經令。COM公司為之汗顏。據說三九健康網的實際用途有兩處：一是為三九銷售布局；二是為了注入一家香港上市公司。對外界傳言甚多的三九掌控的深圳金融租賃公司的本來面目，申軍給出了簡略的答復，這家公司確實由三九控股，但“只涉及對三個上市公司的融資業務”。它最早的設計是“三九銀行”的雛形，后因沒有獲得相關批準，而只派作“給三九理財的財務公司”之用，其真實性質應該是一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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