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刊記者|王姍姍 采訪整理 攝影|尹夕遠

　　李開復[微博] 創新工場董事長兼CEO

　　中國的資本市場，是一個相對更有活力、更熱情，但又比較短視、喜歡看錢的環境。如果你是做游戲、內容、電影或者電商這一類的公司，在國內就會非常容易被理解，會比較適應于進入中國二級市場。如果是只有用戶，但還看不到太多的營收，恐怕還是難以滿足在國內上市的需要，即便能上市，也難以得到投資人的追捧。

　　從投資的規模上，我們今年往前又走了一步。現在我們的投資項目沒有低于1000萬元的。整個A輪的投資規模都在加大，我們基本上是參與Pre A階段的投資。當然，對于幾個特別重要的領域，我們也會深度挖掘到種子或者天使期的項目。對整個市場來說，我們非常樂于跟天使合作，他們投第一輪我們投第二輪。

　　投資業界目前已經發生了幾個比較重大的變化。第一個大的變化，是有一萬個天使投資人正在崛起。這一萬個天使，有從騰訊、阿里出來的。他們都很優秀，都擁有幾千萬、上億的身家，在BAT內部和外部都有特別好的人脈。這批天使人潮的來臨，對中國整個投資生態系統來說，是一個巨大的提升。從生態系統的角度來說，我們很歡迎這樣的局面，而從競爭的角度，我們不可能也沒必要跟這批人來爭。創新工場會選擇一個務實的做法，我們樂于見到他們能夠達到好的投資結果，我們不會跟這一萬個新崛起的天使搶，而是要樂于成為他們的接盤人。我們的價值定位應該是最懂行業以及擁有最完整投后服務的風險投資機構。

　　第二個改變，是中國創業者整個狀況以及需求的改變。6年前我們創立創新工場的時候，創業者是青澀的、沒有任何創業經驗的，他們剛剛從大公司跳出來。而今天，我們投的80%以上的案子，都是連續創業者，他們已經通過先前的創業經歷，很好地彌補了自己的短板。所以我們不用再教他們怎么去搭境外架構、怎么去招他的前三個員工，很多事情他們自己都會做，這個時候，我們提供的投后服務也必須跟著升級——要為他們提供更為深度的行業資源，更深度的幫助和輔導。

　　第三個改變，BAT成為行業的三座大山。BAT擁有巨大的資源，自己做業務同時還能投資業務，并把他們的資源引流到所投公司里。如果對我們投資的項目做一個調查，問他們是否愿意獲得BAT的投資，肯定過半數的企業都會愿意。我并不是覺得三座大山在傷害創投行業。那些沒有得到BAT投資的公司則需要建立一個抱團機制和體系。這個抱團，一部分在精神層面，這些人要同舟共濟，誰出了新產品，我們就幫著推一下，哪怕是發個朋友圈。另外就是實際的資源層面的互助，形成上下游合作。

　　今年最大的波浪涌動，就是資本開始“秀肌肉”，表現出它的力量。現在我們看到中國移動互聯網已經達到7億人口，所以是有可能先把資本拿出來，在某些領域，用它來做并購也好、做用戶獲取也好，總之可以撬動很多事情。這也是一種新的游戲規則或者說是新模式。比如我們看樂視所做的一切，它基本上就是先撬動資本，用資本投資驗證它的價值，價值提升后再撬動更多的資本……這種比較狠和準的打法，或者說這種all in（全押）的做法，在美國是看不到的。

　　此外，從今年的一些現象中我們可以明顯看到能力定律（power law）：行業中的老大，它的價值可能相比同業中從第二到前100名的企業加起來還要大10倍。所以很多達到近乎平等的競爭僵局，最后都是采用合并來作為解脫。合并以后，杠桿產生的價值，足夠讓其中一家安心退出，另外一家則成為壟斷者，然后從中獲取壟斷者的紅利，這些其實都在證明資本的力量正變得越來越重要。

　　如果你真的能洞察市場機會，學會如何撬動資本的力量，又有執行力去運營，用這樣的方式做出來的公司價值，會讓很多人嘆為觀止，我覺得樂視就是這樣一個典型的例子。

　　世界上所有的事情，只要有太多的人涌入，就是泡沫。我認為現在早期的天使和小基金的數量都略微顯得過多了，肯定會經歷一輪市場的清洗。好在，已經沒有下一個BAT在等著上市，不會再一下子多出好幾千個天使。

　　所以整個投資界的從眾心理就是這樣：一保守就整個都保守，而且一保守就會過于保守了。估值一低，就過于低了。估值高的時候，也是從眾，很多大基金的人一窩蜂地跳出來做小基金，一募資大家都募資，估值越來越高，競價越來越高，燒錢也越來越過分。

　　同樣，我覺得從2014年開始的這一輪創業潮正在迅速降溫。快速降溫也挺好，我們已經處在冬天了，春天也就不會太遠了。過去，你可能會循規蹈矩地看下一階段要用多少錢，用完前6個月開始融，再定一個里程碑。這些都是標準動作，但當一個市場明顯過熱的時候，你可能要觀察，你能不能按未來預期的里程碑來，趁著價格好趕快去融一輪，把它當做是過冬的資本。

　　我不知道這個冬天會有多久，但我感覺應該不會太長。因為沒有上兩次泡沫（2000年和2009年）那么嚴重。如果讓我大膽預測，這個冬天應該會持續一年，最多不會超過18個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