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芬奇的箴言“知與愛永成正比,知得越多,愛得越多!狈旁诤芏嗳松砩峡赡懿⒉缓线m。因為,我們更多的時候奉行的是一首老歌里唱的“這就是愛,說也說不清楚。這就是愛,糊里又糊涂。”
以愛為名的糊涂最容易體現(xiàn)在家人之間,在美國電影《天倫之旅》里,男主人公老法蘭克要求自己的孩子做有成就的人。在去看望孩子們的火車上,老法蘭克給陌生人看自己孩子的照片,驕傲地說,這個孩子是指揮家,這個是舞蹈家,這個是畫家,這個是廣告公司高管??孩子們的成就,成為點亮他平凡的工人生涯的燈。他拿著照相機,千里迢迢地去看他們,拍孩子的作品拍他看到的“幸!保词顾缇透杏X到了那些幸福背后暗涌的悲哀。他漸漸發(fā)現(xiàn)——大兒子失蹤了,二兒子沒有成為指揮家,大女兒的家庭出了問題,二女兒偷偷生了孩子??孩子們明明沒有成為他原本期望的樣子,他卻固執(zhí)地問他們:“你們快樂么?”每個孩子都笑著對他說:“爸爸,我很快樂。”然后,在離別轉(zhuǎn)身的瞬間,收起假裝的笑臉,繼續(xù)面對一地雞毛的生活。
在法蘭克的故事里,愛一個孩子,并不等于去認識他/她,甚至,為了維持自己理想中孩子的形象,而選擇拒絕認識。在電影的最后,病重的法蘭克在與死神擦肩而過的那一刻,夢境中,幼時的孩子們對他說了真話。在生死的邊界,法蘭克選擇了反省,選擇了重新接受不完美的孩子。
而現(xiàn)實中又有多少父母真正認識自己深愛的孩子呢?臺灣作家龍應(yīng)臺寫道,某一天,她的兒子突然問她:“媽媽,你能不能接受一個平庸的兒子?”
龍應(yīng)臺的故事,是一個將知與愛放在同等位置的故事。母子兩個,一個生在臺灣的小漁村,一個長在發(fā)達的歐洲,一個精中文,一個講德語,東西文化和30年的年齡差,成了他們之間巨大的距離。
龍應(yīng)臺在安德烈14歲時離開歐洲,結(jié)束臺灣的工作的時候,安德烈已經(jīng)18歲了。她面對突然長大的兒子,非常焦慮,極其不適應(yīng)——“我可愛的安安,哪里去了?那個讓我擁抱,讓我親吻,讓我牽腸掛肚、頭發(fā)有點汗味的小男孩,哪里去了?”她發(fā)現(xiàn),“我走近他,他退后;我要跟他談天,他說,談什么?我企求地追問,他說,我不是你可愛的安安了,我是我!
她說:“我知道他愛我,但是,愛,不等于喜歡,愛,不等于認識。愛,其實是很多不喜歡、不認識、不溝通的借口。因為有愛,所以正常的溝通仿佛可以不必了!
這段話或許可以放在很多人的身上。愛,不是認識。我們這一生,會愛很多人,有親人之愛,男女之愛和朋友之愛。特別是中國人,我們是一個喜歡在倫常之中尋找意義的民族。我們習(xí)慣在人群之中尋找認同,找到自己的位置,確認自己的身份。可是,我們真的了解彼此么?比如明明愛我們至深的父母,卻有那么多不能溝通的話題,就像葉德嫻在《赤子》中唱父母兒女之愛——“一生人只一個,血脈跳得那樣近,而相處如同陌生,闊別卻又覺得親。”
我們以為,有愛就夠了。我不說,你也懂。就算不懂,又有什么關(guān)系,只要你知道我們之間有愛。
龍應(yīng)臺拒絕接受這一點,她寫道:“不,我不要掉進這個陷阱。我失去了小男孩安安沒有關(guān)系,但是我可以認識成熟的安德烈。我要認識這個人。我要認識這個十八歲的人!庇谑撬x擇用三年的時間,以書信的方式,和兒子談溝通、談?wù)、談身份認同,談各種各樣一般母子間很少靜心溝通的話題。她說:“我們原來也可能在他十八歲那年,就像水上浮萍一樣各自蕩開,從此天涯淡泊,但是我們做了不同的嘗試——我努力了,他也回報以同等的努力。我認識了人生里第一個十八歲的人,他也第一次認識了自己的母親。”
這是命運給勇者的嘉許,因為了解比糊涂需要更多的理性、更多的反思,需要有更多的勇氣去揭開愛之迷障。以愛之名而不去沖破人與人之間的無知,是一種悲哀。愛,不該是一筆糊涂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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