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暢購總部,辦公室擠滿了從各地趕來退卡的用戶。
第三方支付首個“擠兌案”發生
【金融·資本】上海“暢購一卡通”內幕調查:關聯公司集體“蒸發”
《中國經濟周刊》 記者 勞佳迪 | 上海報道
一張在華東多省市擁有眾多用戶的預付卡、一家業界排名還算靠前的支付機構,再加上一群神秘的關聯公司,搭起了2015年支付行業的第一臺悲情大戲:“擠兌”危局首度襲向多用途預付卡。
主角是2011年8月就拿到第三方支付牌照的上海暢購企業服務有限公司(下稱“上海暢購”)。當時,它躋身第二批陣營順利拿牌,僅比支付寶[微博]、財付通這樣的行業大腕晚了3個月。
但目前,上海暢購發行的預付卡——“暢購一卡通”正陷入購卡者上門討說法的窘境。預付卡,顧名思義就是先付費再消費的卡片。其中,使用商戶不確定的稱為多用途預付卡,歸屬央行[微博]監管;單一商戶的稱為單用途預付卡,如美容卡、健身卡等,歸屬商務部監管。“暢購一卡通”官方網站顯示,該卡獲準多用途跨地區發行,覆蓋上海、江蘇、浙江、山東、安徽等地。
2014年12月起,多地持卡人反映在商戶處無法正常刷用“暢購一卡通”,導致自己成百上千元卡費被困。2015年1月6日,央行上海總部公開發聲,稱上海暢購存在嚴重經營違規造成資金周轉問題。
從2014年12月至今,擺在持卡人面前的選項似乎越來越窄。據上海暢購總部接待理賠的一位負責人介紹,目前上海僅指定3家“全家”超市接受限額刷卡,且每天每家的額度不超過3萬元。
而無法“先到先得”的持卡人或許會承受血本無歸的風險。《中國經濟周刊》連日調查發現,上海暢購的股東公司、子公司,以及工商資料可查的關聯公司,工商登記的注冊地或辦公地址,大多人去樓空,行蹤難覓。
上海暢購總部,辦公室擠滿了從各地趕來退卡的用戶。
股東公司“鐵將軍”把門
記者查詢全國企業信用信息公示系統獲知,上海暢購成立于2006年,法定代表人劉榮娟,股東共有三位,除了江玲品、劉榮娟兩位自然人股東外,還有一家名為“上海皓纖計算機系統工程有限公司”(下稱“上海皓纖”)的企業持有股份。
網絡顯示的上海皓纖的辦公地址位于控江路1029弄1號國科大廈1801室,正與工商注冊地在1807室的上海暢購毗鄰。
“好幾年前就沒有‘1807’這個門牌了,現在到‘1806’的隔壁還可以看見一道被封掉的門,就是以前的‘1807’,暢購在幾年前就把‘1801’和‘1807’打通,變成了皓纖公司,它自己早就搬走了。”在國科大廈18樓辦公的上海某公司一位工作人員告訴《中國經濟周刊》。
記者在現場看到,鐵鎖把門的1801室還布置著上海皓纖的銘牌和貼紙,但辦公室內空無一人。在18樓辦公的上海另一家公司員工對記者透露,上海皓纖在去年就已經“閉門謝客”。
“公司偶爾還是會有一兩個人回來看看的,但時間不確定。”國科大廈內多位人士都對記者證實。一位在此工作了十幾年的物業管理員則表示,上海皓纖關門僅幾個月,并且還有人前來付清了2014年的物業費,房產證上的業主姓江。
“暢購出事后,(上海市公安局)楊浦分局特意開了緊急會議,(國科)大廈也有人被請去參會,要求在調查階段對媒體沉默。”某位要求匿名的知情人告訴《中國經濟周刊》。
記者還走訪了上海皓纖工商資料上登記的注冊地址上海市青浦區城中東路350號。據多方打聽,整個“350號”過去是青浦區農委畜牧辦的辦公地,現在由上海青浦農工商經濟城投資管理有限公司招商部管理。
目前“350號”有兩家教育機構入駐,都對記者表示從沒聽說過“上海皓纖”。自稱物業收租人的林小姐則告訴記者,對是否真有這樣一家公司注冊在此不清楚,但2009年以前,“350號”整體是辦公室,“后來曾有其他公司卷入官司,也說注冊地在這里”。
對此,一位熟悉工商注冊流程的小企業主對記者分析,不能排除虛假注冊的嫌疑。“可能是公司搬走后沒有變更地址,年檢時一直沿用了十多年前的租房協議,工商部門很難一一核實,也不排除假造復印件注冊的可能性,還有可能當時是找了代理公司代辦。”
上海暢購總部,辦公室擠滿了從各地趕來退卡的用戶。
關聯公司蹤影難覓
據《中國經濟周刊》調查,不只是上海皓纖,上海暢購的其他一些關聯公司經營狀況同樣引人關注。根據全國企業信用信息公示系統查詢到的信息,上海皓纖的股東中,出資40%的上海中博進出口有限公司(下稱“上海中博”)與上海暢購的股東江玲品關系匪淺。
2001年1月,上海中博成立,2002年12月,江玲品以法人代表身份成立上海中博分公司,注冊地正是上海皓纖、上海暢購曾經辦公的國科大廈18樓。
另外,在由商務部、國務院新聞辦、發改委指導的中國供應商網站上,上海中博登記的信息顯示,江玲品是公司董事長,公司辦公地址是國科大廈1801-1807室。
記者在國科大廈1號樓大堂指引牌發現,的確留有上海中博的痕跡,不過公司名已經被劃去。大廈內多位人士都表示,多年前上海中博就已不在此地辦公。
綜合各種供應商網站的公開信息,上海中博曾標注過的辦公地址還包括黃興路1810號三樓和周家嘴路3255號船舶大廈12樓。《中國經濟周刊》逐一走訪后注意到,這兩處地址也都已經被上海中博放棄使用。
比如在黃興路的地址,三樓正在重新裝修。據裝修工人介紹,即將有一家證券公司入駐。四樓一位工作人員則告訴記者,三樓原先的租客早已搬空。
而在船舶大廈12樓,記者也并未看到上海中博的辦公室。一樓的樓牌指引也沒有發現其名,大樓保安更是否認上海中博在此樓內存在。
在中國供應商網站上,對上海中博的介紹是:“公司下設6個業務部,年均銷售額1000萬美元,其中出口創匯800萬美元,進口200萬美元。”據知情人士介紹,這家公司是江玲品家族的發家之地,也是其核心業務支撐。
值得一提的是,在上海暢購的關聯公司中,上海中博并不是唯一一家難睹真容的公司。記者在上海暢購超市有限公司的官方網站上看到,該公司旗下企業除了上海中博,還包括上海型動網絡科技有限公司。
對于這家公司的注冊地眾和金融大廈218室,江浦路街道招商服務中心陳小姐告訴《中國經濟周刊》,該大廈二樓是用以虛擬注冊的地址,公司并不在此地辦公。大廈物業則對記者表示,2010年時這個地址曾是一家小型旅館,2013年下半年后,整個二樓不再對外出租。
持卡人損失誰買單?
備付金或被挪用
上海暢購的相關公司蹤影難覓,曾經作為禮品饋贈和福利發放的“暢購一卡通”可能會化為泡影。
那么,究竟誰該為持卡人可能承擔的損失買單?《中國經濟周刊》記者來到位于上海市四川北路525號宇航大廈的上海暢購總部,風波震蕩一月有余,仍有部分消費者維權步伐姍姍來遲,排隊填寫信息登記表格。據媒體報道,登記者已經超過2000人。
為了避免絡繹不絕討要說法的消費者群情激憤,本就不算寬敞的辦公區域多處張貼著提示“文明維權”的“法律法規告知書”。然而,上海暢購至今未能拿出更有效的解決方案,目前僅開通了3個刷卡消費點,都是“全家”超市,由于有限額的存在,無法滿足每天提前預約的消費者需求。
在上海暢購總部現場辦理登記的一位持卡人對記者坦言,3家超市里的手機充值和水電繳費都無法刷卡,只能購買貨架商品,位置也都比較偏。許多現場維權人士都無奈地表示“只能等待”。
截至記者發稿,“暢購事件”的余波仍在持續發酵中。據了解,除了個人持卡人,還有金額數量更大的公司持卡人和“黃牛”集中維權。
在外界看來,“暢購事件”背后很可能暴露出預付卡備付金監管的漏洞。據悉,由于持卡人支付給預付卡機構的資金與商戶收入存在時間差,預付卡機構賬戶中總留有一定數量的沉淀資金,被稱為備付金。
記者注意到,過去對于備付金的所有權并沒有具體安排,但2011年以后,央行出臺多個文件對預付卡客戶資金的存放、管理、使用作出了明確規定,要求備付金應當全額存放在備付金銀行賬戶中。
不過,據業內人士分析,第三方支付機構大多通過商業代理和異地代理模式開展業務,其中,異地代理并沒有被納入備付金監管中去,通過異地銷售獲得的資金可以直接進入第三方支付機構的其他結算賬戶,因此就存在消費者資金被挪用的可能。
中央財經大學金融法研究所所長黃震認為,利益相關人的查詢機制、托管銀行的報告機制、信息披露機制也都有不夠完善處,以現在網絡支付的資金流轉速度看,按照基金托管半年或者一個季度出一個報告的頻率并不適用,應該加強信息披露機制,并實時公開。
上海其它預付卡“中躺槍”
——得仕曾背150萬現金“滅火”
“暢購事件”曝光后,上海整個第三方支付市場火燒連營,許多其他預付卡的持卡人也擔憂手中的卡片會變得一文不值。
從預付卡發卡規模看,杉德卡和聯華OK卡穩居滬上預付卡兩強,其他特約商戶覆蓋范圍較大的還包括得仕卡、斯瑪特卡等。
據媒體報道,今年年初,滬上多家商場曾暫時拒收得仕卡。不過,上海得仕企業服務有限公司一位不愿具名的主管接受《中國經濟周刊》采訪時強調,這是因為行業遭遇信任危機而“中躺槍”。
“暢購事件爆發后,特約商戶與我們的溝通曾發生過一些誤會。” 上海得仕該位高管對記者回憶了年初傳聞的由來,“按照慣例,我們會針對不同商戶交不同金額的保證金,到了節假日會追加保證金,一般情況下,如果假期消費超額,商戶會同意我們在上班第一天結清, 本來彼此間都是有信任機制的。”
上述高管表示,“暢購一卡通”出現問題后,這種信任感遭到破壞。“當時是元旦放假,一家商超的財務看到2天內得仕卡的消費金額用掉了大部分保證金額度,判斷第3天可能超額,而要到第4天我們上班才能追加保證金,所以出于擔心,他們并沒有和我們聯系,而是直接公告宣布停用得仕卡。”
據介紹,這件事最后還是由商務部出面協調,“我們是直接背著150萬元現金送到他們的財務室,他們再在大賣場找了一個收銀通道,這才撕掉了公告,恢復了卡片的使用。”
但信任危機還是被市場急劇放大。這位高管告訴記者,2015年1月4日休假結束后,新世界、第一食品、農工商等商戶紛紛提出追加保證金的要求,為了確保得仕卡正常使用,公司也只能第一時間滿足。
記者從業內了解到,2011年以前,不少第三方支付企業是利用備付金投資空間來盈利,現在央行不僅規定了備付金必須存放在銀行賬戶中,還提高了風險準備金的最高額度,基本覆蓋了賬戶里的利息所得,大大壓縮了第三方支付機構的利潤。中央八項規定實施后,公款消費和禮品市場更是受到重挫。這些都是預付卡市場負面消息頻頻曝出的大背景。
(本刊實習生曾姍姍對此文亦有貢獻)
預付卡行業監管沿革
2006年
預付卡合法地位被確立,此前很長時間處于禁止狀態。
2008年
金融危機期間,由于對經濟刺激表現突出,預付卡行業發展進入快車道。
2009年
央行第7號文件首次提到多用途預付卡,明確要求對非金融機構進行備案登記,特別提到通知范圍包括“多用途預付卡發行與清算”,被視作是預付卡進入政策監管視線的開端。
2010年
真正的預付卡監管元年,央行出臺《非金融機構支付服務管理辦法》,對第三方支付企業的備付金歸屬、使用、存管方式等作了較為詳細的規定。
2011年5月
國務院辦公廳和七部委聯合發布《關于規范商業預付卡管理的意見》,首次正式提出預付卡的分類,對商業預付卡實名等級制、商業預付卡非現金購卡制度、商業預付卡限額發行制度、嚴格發票和財務管理及備付金有效期等作出相關規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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