薇拉

　　養小白臉這詞太俗了，和藝術家談戀愛結婚就不一樣了，似乎立刻和庸俗的充滿銅臭的人生一刀兩斷。雖然，精神的升華仍得建立在物質堅實的基礎上。

　　維多利亞的秘密

　　最近張海蘭心情起伏得厲害。她在美國簽下個大單，為一個大型連鎖超市供貨，每年能出價值近500萬元的貨。正感覺揚眉吐氣、走向國際的時候，“內褲女王”的封號不脛而走。

　　她又不是只賣內褲，還順帶著有內衣呢。這么多年，張海蘭做夢都想把自己的內衣推向“維多利亞的秘密”那種檔次，連自己的英文名都給取了“維多利亞”。

　　她曾經去全美最大的“維密”旗艦店考察，在紐約市中心的廣場附近，一個路口轉角的上下四層店面。張海蘭看花了眼，回來做自己的牌子還是四不像。有人在背后說：老板土，牌子當然也洋氣不了。她心里一直憋著氣。

　　洋氣真是個難以捉摸的東西。張海蘭花了不少心思，報名學過插花，學過茶道，但總不得要領而放棄了。這陣子她頻繁參加品酒會，終于有了收獲。

　　那次是富婆蔣欣的酒窖開業，舉辦了小型派對。其實蔣欣對紅酒也是一知半解，開酒窖，純粹是“劍橋精英”小男友的主意。雖然大家都知道這個“精英”只是在劍橋的河里劃過船，參加過為期一個月的培訓班而已，但蔣欣依然為此而驕傲。“一個小酒窖，就當砸錢玩玩。”

　　女人年過不惑，想要享受愛情，還真得有實際付出。花錢買青春，也不是男人的專利。張海蘭心里暗自感嘆，臉上若無其事地掛著笑，眼睛像個探照燈，不忘在酒窖昏暗的燈光下搜索每一個角落。只見吧臺前坐著個清瘦型男人，手里舉著勃艮第杯不停搖晃，張海蘭用她僅有的一點兒紅酒知識判斷出，他正在看紅酒的掛杯度。

　　這個男人就是周冰峰。作為電影導演，他的作品卻沒人能叫得出名字，前些年與人合拍過短片，拿過一個莫須有的獎項，從此再無作品。最近被人提起，也只是作為某新婚女星的前男友。他在圈內有過幾個前女友，唯獨這個紅了，他好歹也算沾了點兒光。

　　周冰峰也是滿腹心事，一邊擺弄著酒杯，一邊用眼角的余光留意著那個注視著自己的眉清目秀又略顯富態的中年女人。

　　西葫蘆餃子傳奇

　　藝術家總有些藝術家的范兒，比如財富和權勢統統不能擺上桌面，這些東西就像咸魚，味道雖好，可聞著是臭的。

　　張海蘭的前夫是養雞的，她后面交往過的男人也都是做生意的俗大款。她跟蔣欣不一樣，怕被人說養小開，從來不跟比自己小的男人談戀愛，這次卻破例倒追起周冰峰，著實是沖著藝術去的，卻又覺得他跟紅酒、插花和茶道一樣，讓她不得要領。

　　功夫不負有心人，特別是有錢的有心人。張海蘭終于打聽到她深深迷戀的導演居然有個接地氣的愛好，喜歡吃西葫蘆餃子。這難不倒窮孩子出身的張海蘭，她自己和面、剁餡、包餃子，每天早上，熱乎乎的一碗煮好了，開著紅色敞篷的SLK送到周冰峰樓下，回來的路上，太陽也才剛剛從江對岸的高樓背后露半個臉。

　　這西葫蘆餃子一送就是兩年，其間，周冰峰住上了豪宅、開上了豪車，家里的名表要用一個專門的抽屜分格放。張海蘭還陪他在塞納河邊喝過咖啡，在阿爾卑斯山滑過雪，在倫敦眼里看過夜景，在帝國大廈上眺望過中央公園，再次，也在長灘島上潛過水。每年兩次出國旅行，極盡奢華。那一張張帶著迷人風景的照片放大好幾倍，沖洗出來，掛在張海蘭辦公室和家里。

　　周圍的朋友這才發現，原來張海蘭也有這些情調。張海蘭剛成年的兒子略帶驚訝地感嘆，老媽也會遇到自己的第二春。當然，他一直擔心哪天老媽腦門一熱，跟這男人結婚，原本完全屬于自己的財產，就要眼睜睜被這個外姓人卷走一半。他采取迂回路線，今天要買這個，明天要買那個，把保時捷換成了瑪莎拉蒂，把CBD公寓換成湖濱別墅，還提出要把企業過戶到自己名下。

　　“你還小，企業管理什么的都不太懂�！睆埡Ｌm面對兒子時，總是心平氣和，不知道是出于虧欠還是心虛，“這樣，我送你去英國念書，學幾年管理再回來幫忙打理生意。”兒子將信將疑，與老媽約定不待自己學成歸來不能結婚，如果結婚也要做婚前財產公證，保證周冰峰撈不到什么干貨。

　　張海蘭打發完兒子，前夫又來湊熱鬧。那個養雞的土豪，旁敲側擊地打探張海蘭和周冰峰的感情進度，還假惺惺地告誡她別被騙了。張海蘭嗤之以鼻，認為是前夫嫉妒自己。聽說他再婚，娶了個二十多歲的充氣娃娃，大胸長腿錐子臉，成天只會聊淘寶哪家網店的服務好，哪家快遞速度最讓人滿意。這哪能跟周冰峰比？

　　怎么所有人都在擔心周冰峰會騙她的錢？這些俗人，難道就見不得她好？難道就沒見過真正的愛情？張海蘭心里憤憤，全世界都是個俗不可耐的大油桶。

　　真實情況明明是周冰峰不肯娶她！

　　逼婚也需硬通貨

　　張海蘭向周冰峰提過結婚的事，小心翼翼地，還拿著蔣欣和“劍橋精英”的婚禮邀請函做話題引子。周冰峰揚起一對劍眉：“什么劍橋精英，還不是一事無成吃軟飯的。維多利亞，我可不要像他那樣，我一定要事業有成了再娶你！”張海蘭一時語塞。原本是要逼婚，現在卻被這么崇高的理想給擋了回去。這世上懷才不遇的人多了去了，保不齊周冰峰就是其中一個，再等上十年八年，甚至一輩子，也不見得會功成名就。

　　“要不，我投資，你來拍片，我們做夫妻檔。”張海蘭靈機一動，再次出擊。

　　一聽到“夫妻”兩個字，周冰峰心里就發緊：“真要這樣，別人怎么看我？我還是個吃軟飯的！”怎么說都不對，張海蘭只好就此打住。

　　但她并沒有就此放棄。連蔣欣都可以跟“劍橋精英”結婚，她為什么要一直仰望著一個“藝術家”而不能修成正果？她首先想到的是早年生意場上結拜的一個大哥。此人黑白通吃，很有些門道。

　　不久，周冰峰意外獲得某知名電影公司的邀約，要拍一部有些無厘頭的古裝劇，各路小明星齊齊亮相，還有什么中國最優秀的編劇之一加盟。雖然不是大制作，但是有片可拍了，有新聞可炒了，對于周冰峰這種不入流的導演明顯是有人在力捧。這可和只有使用權沒有所有權的豪宅豪車不同，算是有點真愛的意思了。周冰峰自己明白得很，只裝作不知情。

　　電影拍到過半，傳出周冰峰和女二號的緋聞。張海蘭以前就聽說過，女一號只需搞定投資方老板，而女二號無依無靠，必須搞定導演。她一騎紅塵，開著SLK長途跋涉趕到片場，來個突然襲擊，卻見女二號對著所有人都是一副煙視媚行的風騷勁兒。

　　“那都是公司為了炒作瞎編的，你也是見過世面的人，這點兒內幕都想不通？”周冰峰連忙解釋。要是張海蘭這個幕后老板一怒下撤資，或是要求換人，他這導演麻煩就大了。當然更是因為這電影拍到一半就超支了，他想再拉點錢進來。之前試著自己找了一圈投資人，沒人把他當根蔥。

　　張海蘭卻一改當初熱心投資的勁兒，念叨著“你要是成了周大導演，我可就攀不上你了。” “說什么呢，等電影拍完，我們就結婚�！敝鼙�峰一點就透，“這些日子你在家好好想想我們在哪里舉辦婚禮，去哪里度蜜月。”

　　張海蘭心滿意足地留下幾個“投資人”電話，開著SLK撤退了。

　　皆大歡喜

　　結婚的消息，張海蘭以揚眉吐氣的姿態告訴了蔣欣。蔣欣眨巴眨巴眼睛，又黑又粗的眼線濃得化不開：“妹子，你可想清楚了，跟周冰峰結婚是風險投資！像我，我老公那些花花腸子，我是知道的，所以如果要想長久，錢不能松手！”蔣欣右手緊握著咖啡杯，像要把它捏出水來。

　　原來大家都是在假裝輕松愉快，誰不是心里繃著一根弦？張海蘭慶幸那豪宅那豪車都只是給周冰峰使用權，產權全在自己兒子名下。

　　回家打開電視，是什么電影節的報道，正好有記者在采訪周冰峰。面對鏡頭，他一副已經拍了十多年大片的模樣，侃侃而談。沒人知道兩年前的這個時候，他還在猶豫要不要籌錢去做點兒小買賣。

　　張海蘭心滿意足地看著自己的未婚夫。那張英俊的臉，在閃光燈下，顯得更加輪廓分明。她覺得自己的人生這次真正進入了一個更高的層次，她不再是什么“內褲女王”，而是某新銳導演的太太，從而沾上了一絲藝術氣息。

　　當然，張海蘭沒忘記把公司過戶給兒子，周冰峰沒說什么。開玩笑，他是搞藝術的，怎能明擺著為了錢不高興？何況還沒有結婚，張海蘭都已經幫他找到投資了，等結了婚，指不定還有什么大制作等著自己呢。那些人脈、平臺、資金，如果單靠他自己，可能努力一輩子也得不到。所以當那西葫蘆餃子開始出自煮飯大姐之手，他仍含笑埋頭大吃，還不忘給張海蘭夾一個。

　　等電影殺青忙得差不多的時候，周冰峰親自陪張海蘭去選鉆戒。張海蘭說不想那么張揚，戴顆鴿子蛋在手上，光都要亮瞎人，感覺太像暴發戶。其實只是因為早年的艱辛讓她的手指變得又粗又黃，戴細邊爪鑲的戒指難看。周冰峰最后敲定了卡地亞[微博]的粗邊鑲小顆鉆的款式。

　　張海蘭把選好的戒指套在手指上，上下左右仔細打量，總覺得缺了點兒什么。這才想起來，剛剛周冰峰結賬的時候，是刷的她的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