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曉紅
就像是歷史與現代的“混搭”,這是一張會勾起你記憶的微面孔。
上世紀八九十年代實行的“價格雙軌制”幫助中國完成從計劃向市場經濟的過渡,華生等人的貢獻在今天再次得到肯定;他也是“建立國有資產管理系統”的始作傭者;還是“股權分置改革”的推手。
這三大已被決策層采納的建議,賦予華生——“國家級突出貢獻的專家”之稱謂,他將此印制在自己的名片上,另一稱號是燕京華僑大學校長;其實他旗下還有市值數十億的上市公司,但他一概抹去、淡化。
他輕描淡寫道,“經商成功很偶然,不具普遍推廣性,最大的心思還是在經濟學研究。”
好比開微博時間不過半年多,卻成為中國微面孔之一,華生說,他挺意外。他坦言,微博平臺有被放大與扭曲之嫌,但也許能反作用于體制改革大門的推開。
時代符號
“為什么選上我?我的微齡不過大半年而已。”華生說。他很喜歡《中國微面孔》的創意,卻有些惶恐——擔憂自己“織圍脖”的時間太短,恐入圍資格不夠。
一個冬日午后,坐在偌大辦公桌面前的華生滿臉都是困惑,但心情看起來很不錯。或許他還沉浸在最近“價格雙軌制理論”獲獎的喜悅之中,他很看重此獎,“因為真正民主,沒有任何外力,完全是幾百個評委專家打分評選出來的。”
微博上,他這樣寫道:每個時代都有自己的挑戰和精彩:就像27年前莫干山會議時,中國還是計劃經濟體制;今天我們的政治體制還是自上而下的行政任命制。一個社會怎樣從這里向自下而上的代表制和選舉制過渡?這就和當年從計劃經濟向市場經濟的過渡一樣,是個艱巨的挑戰,從而也更需要今天時代的智慧。
答案已經滑到嘴邊。華生試圖通過微博傳達他的思考,喚起共鳴,推動社會的進步。這已經足夠了,這些積極向上的因子,正是促動中國經濟社會前行的因素和力量。與此同時,總編輯約訪函中“不在意粉絲量是否最多,而在意改變的促動者”之說法,亦給了他接受采訪的理由。他被政府采納的三大改革建議,無疑一一烙上時代印記。
某種意義上,經濟學家的價值也在于被政府采納的建議,及其推進社會前行發揮的動力。
華生回憶說,27年前的雙軌制理論并非完美無缺,但為“從計劃經濟轉向市場經濟”提供了改革路徑,且沒有引起社會震動。另外,上世紀80年代,提出建立國有資產管理系統,即國企按照國有資產的道路改革,包括今天國資委體系的構建最初緣自華生的建議。“那時,是當面向領導匯報建議;而股權分置改革的推動,是靠寫文章,最終影響決策層。”
實際上,11月26日,因“價格雙軌制理論”獲中國經濟理論創新獎的華生,獲獎之后,便在微博上解釋,看重此獎,因其首次由經濟學界自己組織民主投票產生。中國太多知識分子的問題是,他們向權勢者爭民主,但只要有自己的小領地,就不民主且獨斷專行。中國民主道路艱難之處正在此。
華生在微博上表示,價格雙軌制實行的1985-1992年間,中國還沒有富豪和私營企業,當年的官倒基本是公有制企業,他們把計劃內倒成計劃外,從而瓦解和轉化了計劃經濟,使從來被視為最難的價改無險過關。推動龐大中國轉型并非靠激進口號,而是要引入激勵兼容而又不可逆的過渡機制。今天政治體制改革正需設計這樣的機制。
不過,一位網友回應稱,說當時價格無險過關并不符合歷史事實。價格改革自有其風險,這就是1988年失敗了的價格闖關。這也是導致1989年大震蕩的重要原因。
華生回復這位網友說,闖關是批雙軌制的產物,當時想拋棄漸進過渡,畢其功于一役,結果闖失敗了才又退回到雙軌過渡。但那時的教訓幾乎還沒有被總結。不難看出,上述微語言透露出華生的中國觀察與擔憂,其舉一反三的思索亦可見一斑。
這位被稱為中國最有錢的經濟學家,但又自詡是最懶的企業家一再強調:“價格雙軌制真正是集體智慧的結晶,我們幾個人只是正好在那個過程當中扮演了一個時代的符號。”而獲獎者除華生外,何家成、蔣躍等人和田源、張維迎也是主要貢獻人。
只做“機制設計”一件事
伊始,華生比較排斥微博,他害怕太過零碎,反而打攪了思路與思考,影響學術研究。
那是在今年三四月間,微博相關負責人登門拜訪,希望華生能夠“開博”。抱著試試看的態度,華生開始通過微博表述自己的想法;很快就有網友的反饋;這激發了華生的興致。“以前,想法不成熟時,總是自己獨立思考或與周圍的朋友討論,深思熟慮形成文章之后才會拋出來;現在,有了與網友的互動,可以從不同角度與層面去看待問題。”華生說,“一方面不要怕別人反對,作為學者不能隨波逐流,另外,既然多數人有不同觀點,亦幫助自己反思觀點;這樣在寫文章時更加全面,更有針對性。”
就像在個人所得稅的問題上,多數人反對華生的觀點,這促使他更加深刻去思考。在形成文章之前,視角更為豐富。
在華生的辦公桌上就擺著幾組已經成文的文件,諸如《土地財政的岐路與土地權利的癥結》等字樣的文章。華生說,他會通過一定方式向決策層遞交思考成熟的報告;換言之,直接或間接影響輿論和決策層,從而推進社會的進步。
“當前關于土地所有權的各種爭論并未抓住問題本質。”華生認為,“現在矛盾和沖突的焦點不在農地農用,而在農地非農的權利歸屬,這就是過去長期被忽略的土地開發權問題。”
不知是個性使然,還是中南海幕僚的經歷所致,參與和見證中國漸進式改革的華生看問題的角度有些與眾不同;現在的他重拾舊日激情,做經濟、政治和社會轉型研究。
華生說,客觀講,政治體制改革,言論民意缺乏渠道,其表達愿望被抑制,正如“議事機構不議事,遂使微博成名”,從此意義上,微博作用被放大了,亦呈現出扭曲的表現形式。
不過,既然微博已成為影響社會的強大力量,像保障房政策的完善等就不乏其推動,但因其局限性,微博難免有些扭曲,那么,“如果用好微博,反過來又可以推動體制改革大門的打開。”華生說。
準備做轉型研究的華生還發現,近來媒體上談調結構全是在講發展新興產業。他認為理解有偏差。通過微博,他直言,新興產業是企業家和市場的事。城鄉二元結構,貧富懸殊結構,這些是中國今天最大的結構失衡;而且市場調不了,正是政府職責所在。搞錯了調結構的內容和方向,恐怕是多年來談調結構,結構卻越來越失衡的原因。
其實,“你看,不管是價格雙軌制、還是建立國有資產管理系統,或股權分置改革的建議,我只做一件事——機制設計,接下來要做的轉型研究也不例外。”華生說。他解釋,指責、抱怨政府乃至社會的人不少,但要提出有建設性的建議,給出可行方案才有價值。光知道有幸福的彼岸不夠,還需要找到抵達的路徑才行。
與華生對話
經濟觀察報:有人說你提出的建議被政府采納得最多,這是為什么?
華生:當然,偌大一個中國,在重大決策上,作為普通學者提出來的建議,能影響改革的進程,肯定有偶然性也有幸運成份,更重要的是趕上了這個改革轉型的時代。
作為本身來說,我想,保持獨立性和批判性的同時,不乏建設性可能是主要原因。極端化的觀點很難影響政府的決策,包括近年來在研究收入分配、土地分配的問題上,也與領導有過溝通,或許也有些影響。他們說愿意看看我的觀點,因比較客觀獨立,并非政府說什么都去罵,民眾說什么都去迎合。社會進步還是要靠理性。
可能這與我一直就做“機制設計”也有關,我想對中國而言,最重要的還是要解決橋和船的問題。光說問題沒有用,關鍵要有解決問題的途徑和方法,而設計機制之時,很重要的一點是兼融,如果多數人不同意,恐怕也不行,要與現實銜接起來。
經濟觀察報:擁有許多家規模挺大的公司,讓你被稱作中國最有錢的經濟學家,但你為何又稱是最懶的企業家呢?
華生(笑):其實我當時下海真是被逼無奈。有朋友也說像我這樣認死理的書生肯定干不成。比如讓我陪客戶吃飯,我肯定會認為是浪費時間。
最懶是因為,我每天到辦公室,收郵件,有時見記者,中午回家吃飯;下屬的企業,哪怕就在樓下一層,一年都不邁進去一步,自己對自己說,眼不見心不煩。你說會有更懶的企業家嗎?當然,這肯定不是企業家的常態。
經濟觀察報:那么,企業家經歷對你做經濟學研究有幫助嗎?
華生:最直接的好處是獨立性更強;財務上自由,又不脫離現實。但我不敢說企業家再回去做經濟學家是個好主意。我只是個案,不具普遍性。再小的企業家也需要會帶隊伍,有承受風險的能力,生活也會高度刺激跌宕起伏,而做學問則需要耐得住寂寞,是完全不同的人生。
經濟觀察報:你正要做的政治、經濟、社會轉型研究,討探機制設計的第一個切入口會是什么?估計何時能完成?你依然會通過微博傳遞你的相關觀點嗎?
華生:從哪里破題,現在還沒有答案。但會借微博力量完善自己的思考;因為不像寫博客文章,需要考慮成熟才行;在微博上拋出某個觀點,與網友互動有助觀點的形成。估計,這項研究也得要個半年一年。
應該說我們還是處在一個大轉變的時代,相信今后二三十年更是中國社會加速變化的時期。所以我和博友互動說,不要羨慕我們當年趕上了激動人心的80年代,每個時代都有自己的挑戰和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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