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昌科技上市三天 董事長蹊蹺墜樓
本報記者 姚海鷹 發自山東淄博
盡管淄博官方和萬昌科技(002581)保持著一致的緘默,但有關萬昌科技董事長高慶昌死因的傳言仍然甚囂塵上,難辨真假。
“淄博金融辦對高慶昌因抑郁自殺的說法不權威,公安部門還在調查。”5月25日,淄博市公安局張店分局宣傳科一位劉姓負責人向時代周報記者明確表示。
當前,面對外界潮水般涌來的電話,萬昌科技董秘張國昌也從不正面回應,僅稱“公司會按要求披露信息”。
時代周報記者看到,在距淄博中心城區還有相當一段距離的朝陽路18號—淄博萬昌科技股份有限公司門口,員工進出皆面容平靜,說笑自如,生產秩序井然。
而在高慶昌的墜亡地“魯信花園”小區大門處,保安對進出者都要仔細盤問,不許外來車輛進入。
25日是高慶昌“上山”的日子,記者獲悉,上午10點,在淄博殯儀館召開了一個有淄博市政府官員參加的簡短追悼會,對高慶昌予以了極高評價,高身上覆蓋著黨旗,高的一位直系親友向記者表示:“高慶昌的貢獻應得到政府認可”。
事實上,在警方未正式公布死因結果之前,當前外界對高的暴亡充滿猜測,焦點主要集中在是否涉及萬昌和華冠股東利益的1000萬的銀行存款質押?以及高慶昌手中股權多為“代持”,苦于難以擺平多方利益才一死百了將股權留給妻兒等。
但了解高的人士認為,高的自殺看似沒有預兆,實質上已安排妥當。“他絕對經過深思熟慮,包括對自己的股權如何安排,都應該向家人交代過了。”
不過,高死后留給后繼者最直接的一個難題是,萬昌科技上市之前的關聯公司—萬昌股份的錯綜復雜股權關系將如何理順?
探訪魯信花園
在決定離去前,高慶昌精心選擇了死亡的時間、方式和地點。
25日,記者來到淄博市委附近的張店區柳泉路45號—魯信花園,這是高慶昌的最后殞命之所。
小區門口的5名保安對外來者非常警惕,緊守狹窄的電動門通道,記者在知情人帶領下進入。
該處屬淄博高檔高層住宅小區,安裝有水循環供暖系統,三棟樓均高近30層,灰褐色,高家所住為1號樓3203房,面積180平方米左右。這棟正處于招商銀行背后。高家暗紅色防盜門較寬,并無春聯之類,門窗皆緊閉,同棟鄰居介紹,自事發后高家已無人進出,喪事辦理應在殯儀館。
記者注意到,該高層住宅皆為落地窗,窗內外和平臺上都有鋼制和木制的護欄。每套房屋的窗戶也都被玻璃封得嚴嚴實實,高“失足墜落”的可能性應不存在。
不過,知情者介紹,高顯然不是從自家陽臺或露臺上跳樓,高慶昌身體胖碩,不可能從窗戶下去,只可能來到23樓錯層平臺上的仿古小亭“閣樓”上,來完成這個“艱難的一跳”。
“高快70歲的人了,要爬上閣樓只能借助板凳,自己是上不去的。”該人士分析,高當時肯定是自帶了一把餐廳中常見高度的椅凳出來。
事后,公安機關調取小區監控錄像顯示,當晚小區中并無異常發生或有人進出打斗跡象,高被脅迫跳樓的可能性很小。
也許是不想過多驚擾他人,警方證實的時間是,高慶昌選擇在5月23日凌晨3時15分左右,地點正對招行背后的一小塊空地。
小區人士告訴記者,彼時正是魯信花園一天中最安靜的時刻,既不會有外人進出,小區散逛的人也悉數休憩。此外,高慶昌縱身下跳所落之處雖無樹木花草遮擋,但還是比較隱蔽,不至于驚嚇到過往者。
記者在事發現場已看不到任何痕跡,皆被沖洗干凈,唯有蒼蠅的叮落能顯出異象。“這個地方就是白天也一般沒人轉過去。”一位大姐說。
較熟悉高慶昌的人士評價,高為人謙和,進出小區時總和人打招呼,不是一個張揚的人。這種選擇死亡的時間和地點的方法,正符合他的個性做派。
另一個耐人尋味的細節是,有人看見,至少在出事前一周,高慶昌曾獨自一人幾次在小區里散步轉悠,看似悠閑,這與平素忙碌的他并不相符。
記者了解,包括淄博市金融辦在內的官員均透露一個事實,在高墜地的現場,發現有板凳之類的物件。
上述人士分析:“有可能是高慶昌用以協助自殺的椅凳,隨他一起落下了。”
不過,對高慶昌的死因至今還未得到淄博市公安方面的權威說法。
有消息稱—淄博市金融辦24日向記者證實,高慶昌是23日凌晨從其住所墜樓身亡,公安機關已排除他殺可能。而且,高的家屬還反映,高慶昌長期患有嚴重的抑郁癥。
25日中午,淄博市公安局張店分局負責對外宣傳的人士向時代周報記者明確表示:“對高的死因公安部門仍在調查,其他有關自殺或抑郁癥的說法不能采信,死因最終還必須以公安機關的結論為準。”
離世前的“1000萬”銀行質押
也許是宿命難逃,在完成萬昌科技充滿荊棘的上市后,疲累至極的高慶昌選擇了撒手人寰。有外界推測,“1000萬”銀行質押承諾應是最后一根稻草。
“高雖然精明過人,但華冠這些股份和股東的事情解決不好,他安神不了。”24日晚,選擇在濟南接受時代周報記者采訪的H先生向記者介紹,素來做派強硬的高慶昌在萬昌科技上市之前突然判若兩人,對他格外友好。
記者了解,占萬昌科技先前關聯公司華冠股份50%以上股權的武漢萬國寶通生物谷股份有限公司(下稱“生物谷公司”)實際控制人H先生,就在高慶昌帶領萬昌科技準備登陸深交所時,又舉報其涉嫌掏空華冠股份(等同萬昌股份)資產,且長達10年不開股東會等違規事宜(相關內容詳見《南方周末》5月19日報道)。H先生提請證監會暫停萬昌科技IPO,這讓曾兩次過會后均因財務造假而未能上市的高慶昌極度擔憂。
但面對老對手的舉報,高慶昌卻一反常態地妥協。
據H先生介紹,自今年3月始,在淄博市金融辦的主導下,他與高慶昌多次談判,在4月26日萬昌科技開始路演前,高即主動聯系H先生談判,承諾如讓萬昌科技正常上市,他愿自拿1000萬對曾在1999年華冠萬昌捆綁上市期間給H先生造成的1000多萬損失予以補償。
時代周報記者了解到,5月17日,高與淄博市金融辦主要官員親赴青島與H先生談判,由H先生手書的《合作框架協議》及三個附件顯示,先由H先生拿出200萬股生物谷公司股票作質押擔保,再由高拿自有資金1000萬放在新開于青島銀行的自有賬戶上,并凍結36個月,為H開戶于同一銀行的賬戶作現金擔保,再由H向該銀行貸款,該貸款專用于解決華冠股份與萬昌科技之間的糾紛問題。簡而言之,這是高慶昌提出的解決雙方問題的—“轉讓、換股、吸收合并等方式”。
據淄博市金融辦人士向時代周報記者證實,在這次談判中,高慶昌完全認可了萬昌科技的全部資產來源于萬昌股份暨華冠股份的事實,雙方約定,一旦萬昌科技在5月20日順利IPO后,即與H先生解決相關問題。
“高慶昌當時承諾,上市后在兩日內即把1000萬元存入銀行。”H先生說。
知情人透露,就在5月20日高慶昌敲響深交所寶鐘之前,還主動致電H先生的代理人寧先生:“我5月22日會從深圳直飛青島解決1000萬元的質押擔保手續。”
不料,就在H先生苦等高到來之時,他卻在5月23日凌晨墜樓身亡。
對此,外界分析,高之死可能與H先生的這1000萬元銀行質押擔保造成的壓力有關。其理由是,1000萬元只是表面和開始,如高慶昌要真正兌現框架協議中所談及的4550萬股股權利益,意味著萬昌科技將至少拿出5億-6億元的資金。
“這是壓力所在,曾被高拋棄的股民不會輕易放過他。”有人士分析。
對此說法,H先生并不認同,他表示,解決華冠萬昌問題的方式有多種,并不真正需要高慶昌從自己的權益中拿出幾個億,可采取高自己提出的“換股、吸收、合并等方式”解決。
H先生一臉無辜:“沒想到高慶昌會選擇自殺,這不是他的作風,我懷疑有陰謀。”
“人死賬清”羅生門
人之已去,誹之不恭。
顯然,外界并不認同淄博市金融辦匆匆公布的“高慶昌死于抑郁癥”的說法,信服者甚寡。當前多種說法在坊間迅速發酵流傳,宛如日本電影大師黑澤明的經典之作《羅生門》一樣,高的死因也呈現多種版本。
第一個版本是,高手中的股票多為“代持”,他苦于難以擺平多方利益,不如一死了之,人死賬清,將股權利益留給妻兒。
一位接近高慶昌的人士向時代周報記者透露,高曾經親口跟他說,他現在手中雖然擁有萬昌科技40%左右的股權,但并非完全屬他所有。他暗示,這些股票另被不愿透露身份的人持有,他個人只是個“代持者”。
而且,為人素來敦厚的高還多次表示,如果他能對自己手中擁有的這些股權“說話算話”的話,他愿意拿出相當一部分來解決萬昌股份和華冠股份之間的多年糾紛問題。“他說他絕不是無情無義的人。”這位人士強調。
此外,另一位人士向時代周報記者指出,高慶昌共經歷三次上市之路,前兩次是他擔任董事長、總經理的山東萬昌股份有限公司被山東華冠股份有限公司(即前文所稱“華冠”)捆綁上市。由于兩度被舉報財務造假,華冠也成為中國股市第一個兩次過會卻未能上市的企業。而玄妙之處就在于,最后脫胎于華冠和萬昌股份的萬昌科技,卻能順利IPO,操盤人還是高慶昌。
“如果沒有一些外部環境提供非常規的支持,憑高慶昌的個人能力絕對做不到上市。”這位人士分析,外界傳言其“代持”的說法絕非虛言,且應全部在高慶昌的實名之下。
但真正辛苦十幾年“洗腳上岸”的高慶昌,到最后又不愿割舍這些他承諾過的利益,所以選擇自宮,炮制慘劇。
知情人回憶起兩個細節,在上市后,由淄博市政府為萬昌科技上市舉行的慶功會上,高發表了簡短講話,對多個部門和人士表示感謝。但席間,他卻在敬酒時向一位同仁私下感慨:“無福跑斷腿,人有時是瞎忙活。”聽聞者愕然,不明其意。
結果,不到10個小時,高凌晨就在自家住宅樓上墜亡。
但似乎早有安排,就在高去世當天,公司經半數以上董事共同推舉高的女婿—董事、總經理王明賢代為董事長主持工作。
事實上,當前的萬昌科技仍由高家掌控,高慶昌現持3296.3萬股占發行前總股本40.59%,在其死后自然轉為家人持有,妻、兒各一半。另,其子高寶林持萬昌科技893.20萬股,占發行前總股本11%,為第三大股東。加之女婿王明賢所持272.30萬股,高家合持股份超過4400萬股股份,占總股本40%左右,仍為上市公司萬昌科技的實際控制人。
另一種流傳甚廣的說法是,高自認愧對萬昌股份的股東,深感內疚而自裁。
高慶昌為推動萬昌科技上市,當初從山東華冠的分離過程中,為避免破產,采取非常規手段,人為操作了令“總資產超過3億元、2010年利潤為6800萬元的萬昌股份”憑空蒸發,損害原股東高達數億元的利益,至今萬昌科技和萬昌股份的股權關系,一直都是高慶昌的心病,高也曾設想—待萬昌科技上市后,再著手整合萬昌股份資產,并運作到天津股權交易所上市,但畢竟艱難異常。
“也許,這也正是他選擇一了百了的原因。”知情人認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