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劉婧嫻

　　齊魯銀行正面臨一場前所未有的危機。

　　事件緣起于濟南市公安機關2010年12月23日發布的一則新聞通稿，當月6日，濟南市公安局經偵支隊接到報案，某銀行在受理業務咨詢過程中發現一存款單位所持“存款證實書”系偽造。經初步查明，犯罪嫌疑人劉某某通過偽造金融票證等手段多次騙取資金，涉及濟南市一些金融機構和多家企業。

　　這一消息迅速傳播。網絡盛傳，這一偽造金融票據案涉案金額超過60億元，金融機構損失或超4億元，其中齊魯銀行被波及甚深，有儲戶開始轉移存款。為何一起偽造金融票證案會引發如此大的風波？涉案金額究竟有多少？

　　在城商行大舉擴張的背景下，追求存貸款業績的壓力讓銀行監管票據業務的風險顯現。

　　齊魯銀行身處旋渦

　　2011年1月5日，9：15，濟南市順河街176號齊魯銀行總行營業部大堂，零星幾個辦理現金業務的客戶，營業秩序井然，并未出現網絡盛傳排號難、轉移存款等現象。

　　1月6日下午3：30，濟南市市委緊急召開新聞發布會，濟南市金融辦主任胡曉蒙表示，濟南金融秩序穩定，有關銀行運行正常。并單獨發布齊魯銀行2010 年經營業績：存款余額656.9億元，比上年增長20.2%；貸款余額422億元，比上年增長19.6%，存放準備金110.79億元，各項經營業務正常。

　　“案件發生后，已經采取多種有效措施，最大限度保證資金安全。相關金融機構資金流動性正常，資金準備充足，居民和單位存款安全。”胡曉蒙說。

　　齊魯銀行作為山東成立的首家城商行，同時還是山東首家與外資銀行戰略合作及首家跨省經營的城商行，在山東銀行業界有著重要地位。

　　截至2009年年末，齊魯銀行總資產617.35億元，其資產規模和存貸款指標相當于1996年成立之初的20倍。從2008年3月開設聊城分行開始，該行邁出異地擴張的第一步，目前已在天津開設了異地分行。“比肩國際標準、服務地方經濟”是這家銀行對自身的定位。齊魯銀行行長郭濤曾在2009年6月銀行更名時表示，齊魯銀行將繼續推進轉型、擴張、上市“三大戰略”。

　　據濟南當地人介紹，早在2010年12月中旬，坊間就有傳聞稱齊魯銀行發生一起金融詐騙案。濟南市公安機關則在2010年12月23日發布一則新聞通稿，稱當月6日，濟南市公安局經偵支隊接到報案，某銀行在受理業務咨詢過程中發現一存款單位所持“存款證實書”系偽造。

　　《中國經營報》記者從濟南市經偵支隊獲悉，因案件重大，接到報案后直接由市局牽頭，以經偵支隊為主成立專案組，針對該起案件獨立進行偵查工作，案件代號 “1206”。記者在采訪中注意到，公安系統人士提起該案均直呼“齊魯銀行的案子”。齊魯銀行辦公室人士解釋，該起案件涉及多家金融機構，之所以該行走在風口浪尖上，因為正是齊魯銀行在受理業務時發現假單并報案。

　　據濟南公安系統人士透露，目前該案處于偵查階段，有兩名犯罪嫌疑人“沒到位”，尚未結案。案件爆發后，網絡傳出各種傳言。

　　對于網絡傳言，齊魯銀行辦公室人士對本報記者表示，網上有很多謠言，希望不要以訛傳訛。“我們已經盡力在官網發布正面信息辟謠。但由于涉及多家金融機構，具體情況我們也不知情，暫時不能隨意發布信息。”

　　但“轉移存款”之說亦非空穴來風。“最近的確有客戶將存放在齊魯銀行的存款轉入我們這里。”當地一位股份制銀行人士對記者說。據濟南市保險行業人士透露，齊魯銀行案發之后，山東省保監局也曾要求濟南當地保險公司清理自查是否在齊魯銀行有存款業務。

　　1月5日，中國大公國際資信評估有限公司也決定將齊魯銀行列入信用評級觀察名單，并派出分析師赴現場調研。

　　1月6日，濟南市金融辦對外界傳言做出正面回應。“案件發生后，已經采取多種有效措施，最大限度保證資金安全。相關金融機構資金流動性正常，資金準備充足，居民和單位存款安全。”胡曉蒙說。

　　1月7日下午3點，郭濤現身濟南市南郊賓館，出席齊魯銀行2011年中小企業授信簽約儀式。郭濤表示，2011年將繼續發揮機制靈活優勢，搞好產品創新，完善各項服務，為客戶提供優質服務。

　　郭濤對記者證實，齊魯銀行營業部總經理趙連成正協助警方調查。“近期發生的偽造票據案不會影響齊魯銀行的上市進程。”

　　目前，有關該案的一切信息發布已經統一到市委宣傳處層面。

　　案件涉及多年違規放票？

　　對于此偽造金融票據案涉案金額到底有多少，眾說紛紜。

　　有媒體稱，接近銀監會人士透露總涉案金額約60億元。郭濤對此明確否認。

　　齊魯銀行、市委宣傳處等均對本報記者表示，案情具體情況只有公安部門了解。而公安部門相關人士則對記者表示，由于案情復雜，不到最終結案一刻，涉案金額皆存在變數。

　　“近幾年全國銀行系統內票據造假案并不鮮見，確實存在銀行被不法分子欺騙的案件，若金額不高通常由銀行進行自上而下的自我審查處理，金額過千萬便屬于大額詐騙，須提交司法機關。如果這個案子涉及金額達幾十個億實屬罕見。”一位在銀行負責監察工作的資深人士對《中國經營報》記者說。

　　有接近濟南市司法系統消息人士向記者透露，此票據偽造案并非孤案，涉案金額巨大是因為涉及多年違規放票。“檢察院已經參與到公安偵查工作中，2010年12月20日前后，對該案口頭定性數額為98億元，時間從2006年算起。但是沒有最后結案，數額或許還將有所變化。”

　　對此說法，記者向齊魯銀行求證，齊魯銀行方面未予置評。

　　記者在采訪中發現，該行案發并非朝夕之事，其2009年財務報表中質押存款業務風險已經開始顯現。

　　案發后，一份由普華永道出具的《齊魯銀行股份有限公司2009年度財務報表及審計報告》(簡稱《報告》)被媒體曝光。該《報告》提到，齊魯銀行的第三方存款質押業務存在借款人營業收入與貸款規模不匹配、存款質押合法性等諸多問題。為此，《報告》注明了“保留意見”。“保留意見”問題直指該行的第三方存款質押業務。《報告》稱：“貴行部分貸款及承兌匯票業務，由第三方共計48億元人民幣的存款作為質押。我們從獨立渠道獲取的上述業務借款人2008年度財務數據顯示其營業收入與貸款規模不能匹配，且與貴行信貸業務系統中的信息存在較大不一致。”“此外，我們注意到由擔保人提供的存款質押的合法性也存在疑問。”

　　一位不愿具名的審計人士對記者直言，普華永道的《報告》直指齊魯銀行部分承兌匯票或涉貿易背景造假問題。

　　2009年6月2 日，大公國際資信評估有限公司出具的次級債信用評級報告中表示，在貸款需求下降、利差收窄等不利經濟形勢下，齊魯銀行的資金業務對于提高公司收入具有重要的意義。齊魯銀行的資金業務主要是通過票據轉讓和債券投資實現利息收入以及通過債券交易實現價差收益。

　　2008 年，齊魯銀行資金業務板塊實現營業收入1.93 億元，利潤總額0.85 億元，2008年銀行承兌匯票貼現量在濟南地區的市場份額達到約30%，在各家金融機構中位居第一。

　　商業銀行票據業務風險進入高發期？

　　記者在采訪中發現，銀行業界人士對于票據業務的迅猛擴張背后隱憂均有提及。在他們看來，近年來，眾多銀行在擴張之際，票據業務高速增長，監管隱憂不容忽視。

　　銀行票據業務是一種傳統的中間業務，又稱票據結算。指銀行利用票據為客戶提供清償債權債務、收付款項、支付結算服務的業務。對于企業，具有融資成本低、審批手續簡便且不占用信貸額度的特點；對于銀行，可以改善金融資產結構，提高銀行經營效益和綜合競爭力。持票人貼現時需支付貼現利息，可以提高銀行的中間業務收入。

　　中國商業銀行的票據業務最近五年迅猛發展，尤其2008年以來，票據融資業務更呈現出井噴式發展，票據融資占各項貸款的比重，以及新增票據融資相當于新增貸款的比重急劇上升。

　　一位城商行對公客戶經理對記者表示，銀行在做銀行承兌匯票業務時，根據銀監會相關規定，必須要嚴格審查交易雙方的貿易背景，包括雙方交易合同以及增值稅發票等文件。但實際在操作時，貿易背景資料審核并不嚴格，存在一定瑕疵。“有時候為了攬存，會找客戶配合做承兌匯票業務，有可能承兌人(A)和收款人(B)是受同一個實際控制人控制，A企業存入一定保證金后，承兌人開戶行給B企業開出承兌匯票，B企業再向其他銀行申請貼現，取出資金。”

　　由此一來，銀行客戶經理攬到存款，企業又融得貸款。銀行開出的承兌匯票票面金額包括保證金和敞口額度。也就是說，有可能A存入500萬元，而B取出1000 萬元，但實際上A和B并未發生實際貿易往來。承兌匯票到期后，承兌人A企業將款項付給承兌人開戶行，再由貼現銀行向承兌人開戶行委托收款。“貿易背景造假在一些小銀行里很普遍，其中涉及到合同造假等問題，只要賬面對得上，監管層很難查出。”

　　銀行業人士對記者分析，根據公安機關公布的信息，此次票據偽造案涉及偽造存款證實書，其中存在若干可能，包括：一、犯罪嫌疑人偽造了其他企業的存單；二、急于完成業績任務，在保證金存款還沒有到位之時，銀行就已經將承兌匯票放出，從而協助企業偽造存款證實書。

　　銀行發展票據業務的動力非常充足：既獲得了存款，又可以獲得票據貼現的利息收入。

　　上述城商行客戶經理對記者坦言，銀監局經常審查空開票據違規，但屢禁不止。一線客戶經理承擔著最大的信貸風險。

　　中央財經大學金融學院教授郭田勇表示，銀行應該重視貿易背景審查，如果銀行在開具承兌匯票時沒有控制好風險，到期客戶沒有償還能力，最后還是銀行埋單。

　　2010年4月，濟南市公安局曾破獲一起偽造金融票證詐騙案，犯罪嫌疑人恰是通過“高息攬儲”吸引單位存款，同時勾結銀行人員作案。該案涉及6家銀行、 8家存款單位和10筆存款資金共計6100余萬元，最終挽回經濟損失4502萬元，但尚有1500多萬元涉案資金無法追回。

　　“銀行業首先要強調穩健經營，短時間內盈利增長速度有多快并不重要，一定要形成風險管理長效機制，在這個基礎上盈利。如果忽視風險，栽了跟頭，早晚要還。”郭田勇表示。

　　中央財經大學法學院副教授胡小珂則直言，此案件對所有商業銀行均是警示，銀行系統應該加強合規性風險的控制，加強現場監督管理，做到實處，不流于形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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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齊魯銀行擴張“急行軍”

　　1996年6月，在濟南市16家城市信用社和1家城信社聯社的基礎上組建而成濟南城商行，2009年6月更名為齊魯銀行。

　　成立14年來，齊魯銀行實現了向區域性股份制商業銀行轉型的“三級跳”。目前，齊魯銀行擁有天津分行、山東聊城分行，濟南轄區設有66家支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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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偽造金融票證屬于刑事犯罪，觸犯刑法。不但涉案人員要承擔刑事責任，對涉案銀行高管的責任追究亦不可避免。根據刑法第一百七十七條，偽造金融票證，情節特別嚴重的，處十年以上有期徒刑或者無期徒刑，并處五萬元以上五十萬元以下罰金或者沒收財產。第一百八十九條 ,銀行或者其他金融機構的工作人員在票據業務中，對違反票據法規定的票據予以承兌、付款或者保證，造成特別重大損失的，處五年以上有期徒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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