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發芾
北京多家超市稱收到五糧液廠家的提價通知,每瓶提價幅度高達50元。五糧液給出的提價理由之一是“為滿足消費者身份需求”。除了五糧液外,目前最暢銷的53度飛天茅臺在家樂福也漲到了1300元左右,而且還沒貨,這個價格與茅臺高管“730元限價令”的要求相差甚遠。有分析稱公務宴請、節日送禮是高端白酒最主要的消費支撐,這部分消費群體對于價格的敏感度相對較低,而“滿足身份需求”卻十分剛性。
對于商品價格來說,公認的原理是價格下降,需求上升,但是,五糧液漲價所說的“為滿足消費者身份需求”,聽起來確實雷人。不過詳加考察卻可以發現,這種做法是洞察消費心理尤其公款消費心理后做出的精明之舉,它巧妙地利用了公款支撐的奢侈品消費中的消費心理。
十九世紀加拿大經濟學家約翰·雷認為,虛榮心是一種超越他人的欲望,目的是占有他人不曾占有的東西,他從人類虛榮心的角度解釋了奢侈品的性質和效用,首次提出“炫耀性消費”這一概念。其后的凡勃倫則將“炫耀性消費”的研究推向深入。
凡勃倫是十九世紀末二十世紀初美國制度經濟學家,他所處的時代社會經濟飛速發展,造就了一大批暴發戶。凡勃倫以其敏銳的洞察親眼目睹了“鍍金時代”的暴發戶們瘋狂追逐時髦消費品的豪舉,提出了“炫耀性消費”理論。凡勃倫認為,在商品社會中,一個人所接觸到的廣大群眾要推斷他的聲望和地位,除了以他在他們直接觀察之下所能夸示的財物為依據外,已別無其他方法。“一個人要使他日常生活中遇到的那些漠不關心的觀察者,對他的金錢力量留下印象,唯一可行的辦法是不斷地顯示他的支付能力。”支付能力越強,則經濟地位與社會身份越優越,一個人的經濟實力與社會地位,可以用他的支付能力去體現。為體現身份地位,他不惜用炫耀性地顯示他的支付能力。
凡勃倫描述的某些人以炫耀性浪費性消費來證實自身身份的做法,相當普遍,不僅僅在商品社會中,甚至中國古代如晉朝的巨富石崇與王愷爭豪,也是用浪費、炫耀、甚至不惜毀滅物品的辦法來證明自己的優勢地位。如果將奢侈品的消費者鎖定為公款消費者,那么,凡勃倫所揭示的炫耀性浪費性消費行為和心理,就更為明顯了。
公款消費可以分為兩種情況,一種是用自己可以支配的公款埋單,一種是有求于他的人埋單。對于前一種情況而言,他能夠用昂貴的公款為自己的消費埋單,當然是支配力的體現,是權力的證明。對于后者來說,他用別人的支付水平來證明自己的身份和權力。別人愿意為他埋單的多少,正好體現他的價值和權力的大小。不管哪種情況,公款消費者都從昂貴的消費中驗證了自己的身份,滿足了虛榮心的需求。
由此就可以理解,茅臺五糧液為什么能夠漲價仍然供不應求,尤其可以理解,五糧液漲價的理由“為滿足消費者身份需求”,絕不是信口開河的虛談。
人們可以想象,如果是人們買五糧液自己飲用或者作為私人禮物送人,他當然不會不在乎價格的上漲。而如果五糧液的消費者以自己埋單的私人為主,那么,即使有人樂意用高價證明支付能力,但是當大多數人不愿接受漲價的時候,這些名酒當然不敢貿然降價。但是,因為茅臺五糧液的消費者以公款消費為主,公款消費者不但不會在意價格的上漲,甚至還樂見價格的上漲,因為價格越高,對于請客送禮的人來說是證明自己的誠心,能夠拿得出手,有面子,對于吃請受納者來說,足以證明自己身價不凡,有資格享受如此昂貴的佳釀。顯而易見,這樣的公款消費者,也絕對不會因為五糧液的漲價而使用更低檔次的白酒,那樣做多么沒有面子,多么掉價!
一方面,中國公款吃喝數額巨大,這種巨額支出的欲望和能力幾乎可以說是無限的,不論價格漲多高,都有辦法享用,都能巧立名目而報賬。另一方面,一些請客送禮支出雖非出自國庫資金,也是通過不正當手段搜刮的民脂民膏。名牌產品為了給特權消費者以面子而提高價格,要么浪費了巨額的公款,要么加大了請客送禮者為籌資而進行的搜刮行為,總之是加大了老百姓的負擔。在體現公款消費者身份面子的剛性需求面前,品質卓越的消費品以漲價迎合公款消費者的身份和權力需求,以高價將自費消費者拒之門外,使得名牌產品成為權力人士的寵兒,公款消費的禁臠,社會無權者無緣問津,減少了名牌產品給社會的效用。
不管名牌奢侈品漲價迎合權貴者造成帶來怎樣的后果,它本質上是財政支出不透明,權力運作不規范造成的。如果能夠將政府財政完全置于社會監督之下,如果給權力戴上籠頭,杜絕權力私相授受暗箱操作,那么,名煙名酒恐怕也就不會想到用漲價去迎合權力者的“身份需求”了。
作者為財政史專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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