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進石坪橋原百事可樂廠址旁一幢破舊的小樓,天府可樂集團公司(重慶)總經理錢黃的辦公室就在4樓一間不足9平方米的小屋里。墻上貼著破了一角的五筆字根表,已過時多年的藍色絲絨窗簾,灰黃老舊的檔案柜,讓這里彌漫著一股上世紀80年代落伍國有企業的氣息。
錢黃在天府可樂與百事合資過程中堅守16年,親眼見證了一個當年重慶的知名大型國企從輝煌到沒落直至在市場上完全消失的悲壯過程,雖然終于贏來一場訴訟勝利,但昨天,錢黃在接受記者采訪時說,未來,還有很多未知數。
天府可樂衰落16年
他一直選擇的堅守
記者:16年過去了,從合資那天起,你就在這幢破舊的小樓里辦公嗎?
錢黃:這里原來是天府公司的單身職工宿舍,4樓一底,我現在身處的這層樓是原來的男職工宿舍,樓下是招待所,十幾年都沒什么變化。
1994年,天府可樂與百事可樂成立合資公司,原來廠里的1123名職工,只有430人去了合資公司上班。剩下的就留在了廠里,每月工資僅300余元。當時我正在天府可樂公司品控處工作,合資公司提供了一個機會,要我過去當品控部的主任,不過我拒絕了。
記者:為什么?
錢黃:我那時29歲,心里正充滿了創業的雄心。天府公司讓我留下來主管資產管理處,負責找投資項目。我心想,去合資公司上班,每月工資不過多100多塊錢,而留在天府,有機會大干一場,發展的空間大多了。
天府有兩次再創業
都以失敗而告終了
記者:要重新創業,資金何處來?
錢黃:合資公司付了近七百名職工3年的生活費,有400多萬元。當時大家都很天真,以為靠這筆錢用3年搞新項目,而3年后合資公司開始贏利,就可以為我們的創業項目“輸血”。可沒想到,合資后公司連續12年報虧,最后百事可樂以1.3億元買斷了中方的股權。我們的希望一年年落空了。
最初,公司提出做多功能飲料亭,類似于目前的書報亭,既賣飲料又賣書報,還可以供應打電話服務。1996年,我們把樣板亭都搭好了,不過重慶出了個新政策,對違規占道經營開始清理,這個多功能飲料亭項目擱淺了。
記者:后來有新計劃嗎?
錢黃:公司研究了幾年,覺得還是做飲料。1998年,我們花50萬去河北廊坊買了條飲料生產線。因為合資公司當時在生產天府可樂,所以,我們生產的飲料就改了個“天鳥可樂”的名字,產量很小,大都銷到主城城鄉接合地區的一些小超市和綦江、大足、梁平等偏遠區縣,一年不過賣百把萬元。
記者:一年百把萬,可謂杯水車薪。
錢黃:的確,不過為了公司幾百號人的生計,只有努力維持。
當時我已是天府公司的副總經理,專門負責跑市場。記得那時買了一臺長安面包車,每天一早就要去聯絡客戶、送貨,有時深夜才收工。有一次,天不亮我就開車出發,走長壽、墊江、梁平,等開到忠縣已是深夜12點了,所有的旅館都沒房間了,我只好把車停到路邊,在車上睡了一夜。
苦苦維系了五六年,到了2005年,飲料行業開始強制推行QS認證,要通過認證,起碼要再投資上百萬元,這成了壓在駱駝上的最后的一根稻草。
員工工資越來越少
我的壓力前所未有
記者:2006年時你當了公司總經理,這段時間你有何感受?
錢黃:前所未有的壓力。因為買斷股權拿到的1.3億元,除了填補多年累積下來的債務,已所剩無幾。苦等多年的員工,也沒能盼來春天,他們的工資,在扣除養老保險后,拿到手的錢反而越來越少,最低的僅有90元,最多的也不過200多元。在這個物價看漲的年代,一兩百元能有什么用呢?有的員工因為沒錢給孩子繳學費,恩愛夫妻也以離婚收場。這兩年的大多數時間里,我都只能坐在辦公室里,對他們的狀況深感無能為力,很愧疚。
記者:曾經有一個去合資公司的機會擺在你面前,時過16年,如果讓你重作選擇,你會怎么選?
錢黃:我的選擇不會變。這么多年,我眼睜睜看著留在公司的人像流水一樣,不斷有人跳槽離開。但我一直相信,堅持到最后總會有希望。你可以說我執著也好,固執也好,就像炒股一樣,熬到最后終有出頭解套的一天。
靠生活費打贏官司
未來的官司更殘酷
記者:你后悔過嗎?
錢黃:不后悔。我也曾心灰意冷,親戚勸我干脆辭職不干算了,出去創業的機會一大把。可轉頭一想,底下還有幾百人在苦苦守候,他們都要靠公司養活。而我18歲就進入了天府可樂公司工作,在這里已經待了26年,這份感情不是輕易就能割舍的。
我唯一的遺憾是,這么多年尋尋覓覓,都沒有找到一個好項目,大好的機會被我們白白浪費了。
記者:官司打贏了,你心情如何?
錢黃:下面的員工都很興奮,但我僅激動了一天,就清醒了。因為接下來如果要打商標權官司,將是一場更殘酷的戰斗。之前的起訴費都是員工一點一滴的生活費積累起來的,我們輸不起。眼下公司正在咨詢各方專家作評估,不會盲目啟動新一輪訴訟。
人物檔案:
錢黃,中國天府可樂集團公司(重慶)黨委書記兼總經理,1984年進入天府可樂,1994前擔任天府可樂品控處主任,合資公司成立后,1996年任天府可樂資產管理處處長,1998年當上總經理助理,負責生產自救,2000年為公司副總經理,全面主管生產,2006年起開始擔任公司總經理。
本組稿件由本報記者 徐菊 曹嘉智采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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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府可樂負責人錢黃和品牌創立人李培全拿出當年兩樂合資“蜜月期”拍攝的廣告,表示“天府可樂”將重出江湖。本報記者 楊新宇 攝
天府告贏百事后續
天府曾占據7成可樂市場,工廠覆蓋全國
走進天府可樂位于石坪橋的老廠大門,眼前一片廢墟,以前轟隆隆的車間生產聲沒有了,設備已經搬空,9層樓高的辦公樓墻上,玻璃窗破成了大洞,搖搖欲墜,廠區很多地方長出了雜草。
記者在唯一一棟有人上班的紅磚辦公樓看到,這里是以前天府可樂集團的單身宿舍,樓道沒有燈,里邊的桌椅基本上都是上世紀80年代的家當,很難想象,這是一家曾與世界500強巨頭百事可樂合作的企業。而70多歲的李培全是天府可樂興衰的親歷者。
占據7成國內可樂市場
“當時,很多人都要開后門、托關系才能進入天府可樂公司工作。”在工資水平只有100多元的上世紀80年代,天府可樂的工人工資有200多元,還有福利分房。
李培全是天府可樂公司的重要人物,他1978年進入天府可樂前身重慶飲料廠,擔任廠長,直到1994年,天府可樂與百事合資后,他才退休,他是天府可樂公司的創始人,見證了天府可樂的興衰。
“最輝煌的時候,旗下灌裝廠達到108個,除西藏和港澳臺沒有外,工廠幾乎覆蓋了全國。當時的天府可樂,占據著國內可樂市場70%以上的份額。”李培全回憶,當時的天府可樂曾作為國宴飲料進入人民大會堂,隨后以其特有的口味迅速打入莫斯科市場,還出入于美國世貿中心,與百事、可口可樂有過交手。
見證牽手百事,很糾結
就在天府可樂如日中天的時候,全國的可樂市場開始受到來自國際可樂巨頭百事可樂和可口可樂的沖擊,根據國家相關部門的“利用外資改造國有老企業"的方針,1994年,天府可樂與百事可樂“聯姻”。
“當時也與可口可樂有過接觸,可口可樂的要求比較苛刻,而百事可樂承諾與天府可樂一同發展。”1994年1月18日早上,李培全代表天府可樂與百事可樂代表正式簽約,成立重慶百事天府公司。“當時的心情很糾結,不是我們與世界500強牽手的喜悅,而是對天府可樂前途的隱隱擔憂。”李培全說,當時重慶并沒有國外可樂的蹤影,就是簽約時的百事可樂樣品,還是從成都的一些涉外酒店收來的,他不知道,幾年后情況會怎樣。
1994年合資后,李培全退休了,而他的擔憂卻變成了現實。
昔日輝煌
天府可樂的生產廠房一片蕭條。
天府重生,前途難料
如果不是因為這場實力懸殊的官司,如果不是與“百事可樂”這個世界知名品牌打官司,估計現在的80后90后很少有人知道,可樂行業還有“天府”這個品牌。
這個曾在全國叫得響當當的知名可樂飲料,它曾經昂首進入人民大會堂國宴,也曾經以其獨特的配方和口味打入莫斯科,甚至進入美國世貿中心。但是,就是這樣一個極具東方神秘色彩的可樂品牌,最后卻遺憾地倒在了通往世界名牌的路上。
現在,曾經的一代名飲天府可樂宣布要重振旗鼓,重出江湖,這一消息,讓天府100多名待崗員工又看到了希望,但是,天府可樂復出,前途卻霧靄重重,讓人擔憂。
天府可樂要回了屬于自己的配方和技術,且不說,現在的天府可樂公司已經山窮水盡,連打官司都是靠法律援助,就算真的生產出來了,現在的市場,早已不是當年國產品牌一統天下的年代,可口可樂和百事可樂幾乎壟斷了可樂市場,天府可樂憑借一個特殊的中藥配方,如何與兩樂抗衡?而市場,僅僅靠懷舊是遠遠無法支撐的。
記者手記
“何時恢復生產?”
“天府可樂何時恢復生產?如果資金不夠,我愿意投兩萬。”昨日一早,天府可樂集團工會主席蔣忠英就接到卓大紅的電話。卓大紅是原天府可樂公司調度室主任何長貴的愛人,兩人以前都在天府可樂工作,后來內退了。卓大紅說,投資兩萬對她并不容易。
“我甘當義務銷售員”
退休職工張輝英原是天府可樂的庫管員,在看到報紙刊登的天府可樂要回配方的消息時,連忙乘車到公司咨詢詳情。她說:“雖然市場上有14年沒有見到天府可樂,但是要說銷售,哪有賣不出去的喲?我甘當義務銷售員。”
員工情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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