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奇這一姓氏隨古奇品牌在世界流傳，但目前已經與古奇家族的人員毫無利益關系。從“利用外資”到“被外資利用”，古奇家族譜寫了企業創始家族的一曲悲歌，值得我們深深憑吊

　　文/仲繼銀

　　同在家族資本主義盛行的意大利，安杰利家族的第五代成員保持住了對菲亞特集團的控制，古奇家族卻在第三代就徹底失去了古奇集團。古奇在短短幾十年內從一個小店鋪和家庭作坊成長為國際頂級時尚品牌，可謂是商業史上的奇跡。古奇家族在因為內訌而引入私人股權資本僅僅四年之后就徹底失去了古奇集團，也可說是為企業創始家族提供了一個異常慘痛的教訓。

　　古奇歐？古奇：白手起家創建公司

　　古奇歐？古奇(Guccio Gucci，1881—1953)不到20歲的時候，在佛羅倫薩經營草帽生意的父母破產。古奇歐出外打工，在倫敦一個高檔飯店拿著微薄薪水、干著繁重勞動，但是借此機會用心觀察和琢磨那些上流社會富人們的行頭：大衣箱、手提箱以至帽盒等等都是真皮制作的。在外游歷數年回到佛羅倫薩后，古奇歐先是在一家古董店打工，后應征入伍，退役后在一家名為Franzi的皮具公司工作，并升遷到其羅馬分公司經理。

　　皮具公司的工作使古奇歐對皮革的挑選和加工有了很深的經驗積累。同時，他娶了一位父親是裁縫、自己也是裁縫的妻子。1921年的一天，夫妻倆在散步時看上了一個待租的小店。古奇歐用積蓄加上借來的一筆錢創建了第一家古奇店：古奇歐？古奇皮箱店，后更名為古奇歐？古奇獨資公司。雖然曾經歷過一些困境，但整體上來說，古奇歐的生意蒸蒸日上。

　　老子控制、兒子沖鋒：古奇帝國的構建

　　1925年古奇歐的長子艾度？古奇(1905-  )開始幫助父親打理家族生意。在其保守父親的表面反對和暗中支持下，艾度于1938年在羅馬開設了古奇分店，獲得了巨大的成功。在艾度最初提出到羅馬開設分店的想法時，古奇歐的回答是：“你想到過這么做的風險么？想想那需要多大一筆投資吧，我們去哪弄那么多錢？去找銀行吧，看看他們會不會貸款給你。”但是，背著艾度，古奇歐悄悄地找了幾位銀行家，希望他們能夠支持艾度的計劃。

　　除艾度外，古奇歐的另外兩個兒子也在家族企業里工作，但是大哥艾度承擔著火車頭的角色。艾度與古奇歐一樣秉持質量至上的理念，他的座右銘是，“價格會隨著時間而被淡忘，但品質會永駐人心”。到了50年代初期，古奇箱包已經成為高貴身份與優雅品位的象征。艾度提出了到紐約開設古奇店的想法，古奇歐仍然是懼怕風險的控制者角色：“如果必須這樣做的話，那你就去冒險吧！你可以去銀行試試，看他們愿不愿意為你冒險。或許你是對的，畢竟我已經老了。也許我的想法已經過時了，我只相信自己種出來的果實才是最甜的。”1953年，艾度以6000美元的資本成立了古奇美國公司，新公司被授權在美國市場使用古奇商標。

　　在紐約古奇店開業15天之后，72歲的古奇歐因心臟病突發去世。這位古奇帝國的創建者同時也是古奇家族裂痕的始作俑者。他讓三個兒子平分財產，而把自己的女兒排除在外，理由僅僅是她是女人。意大利并沒有女人不能繼承財產的法律規定，只是古奇歐認為，古奇的家族事業不能讓女人插手。盡管這個52歲的女兒是古奇歐最大的孩子，一直在古奇店里忠心耿耿地工作，并且是她的丈夫在1924年古奇商店瀕臨破產時拿出自己的積蓄救助了古奇歐。

　　艾度？古奇：成功的創建者，失敗的掌控者

　　古奇歐去世后，繼承了古奇全部財產的三兄弟把古奇的業務分成了三塊，各自具體管理一塊：艾度負責海外市場，1907年出生的法斯卡負責佛羅倫薩的工作，1912年出生的羅多佛負責米蘭分店。但是古奇事業仍然是作為一個集團來整體運作的，兩位弟弟對大哥很信服，一切由艾度放手去做。

　　這位古奇家族第二代的掌門人艾度是營銷高手，擅長開疆拓土，把古奇打造成了一個國際性的時尚帝國，卻沒有很好地控制住家族內部的利益沖突和矛盾。艾度的長子喬吉歐于1969年在羅馬自立門戶，開設了一個“古奇精品店”，好在1972年古奇精品店并入了古奇家族事業，仍由喬吉歐管理。給古奇家族事業帶來更大麻煩的是艾度的二兒子寶洛。

　　20世紀70年代初期，古奇成功地在美、歐、亞三大洲確立了品牌地位，成為了身份地位的象征。為了加快擴張步伐，艾度1971年提出改變其父親確立的家族要牢牢控制公司所有權的原則、通過出售40%的股權讓公司上市的想法，但是遭遇其兩個弟弟的堅決反對。兩個弟弟還決定，至少100年內不對外出售公司股權。但是實際的演變脫離了他們的初衷，家族內部的紛爭導致了外部人的進入。

　　1974年法斯卡死于肺癌。法斯卡沒有孩子，其持有的三分之一古奇股權應由其妻子繼承。為了保持古奇的家族所有權，艾度和羅多佛提出用現金替代股權，法斯卡的妻子同意了，這樣艾度和羅多佛各持有古奇50%的古奇股份。艾度拿出10%的古奇股份平分給了他的三個兒子。艾度這么做的初衷是想讓他的三個兒子能夠早些加入到古奇的管理決策中來，平分給三個兒子也很公平，但是他沒有想到的是，這樣一來，他的任何一個兒子如果和羅多佛聯合起來都將持有53.33%的股份，將在公司決策中擁有壓倒性的優勢。事實上，也正是這一點導致了艾度后來在家族紛爭中失去了對古奇的控制權。艾度的二兒子寶洛利用這3.3%的股權掀起了巨大的古奇家族內部紛爭。

　　在法斯卡死后，寶洛負責起了佛羅倫薩工廠的管理工作，同時他利用自己的股東身份頻頻介入羅多佛負責的米蘭業務，引起羅多佛的強烈不滿，將其打發到了紐約，1978年又將其從意大利古奇公司開除。寶洛先是利用發展古奇香水公司來反擊羅多佛(由于此前成立的古奇香水公司股權分配是艾度、羅多佛和艾度的三個兒子五人各占20%，把古奇公司的資源用于香水公司的發展，會使羅多佛的利益受損)，后又利用自己在紐約的人脈關系，自創P.G(寶洛？古奇的縮寫)品牌，與古奇對抗。在涉及公司利益的大問題上，艾度站在了羅多佛一邊。1980年艾度又把寶洛從古奇美國公司解雇。寶洛一怒之下，將古奇告上法庭。雙方在法庭上對抗的同時打起了貿易戰：古奇一一警告其供應商，如果發現他們與寶洛有業務聯系，將立即終止合作關系。此后，除1981年底和1982年初一段短暫的和解之外，寶洛與古奇之間一直訴訟和對抗不斷。1995年底，寶洛死于肝炎，1996年由破產法庭裁定古奇母公司以370萬美元買下P.G品牌的所有權。

　　莫里吉奧？古奇：借外力平內亂，家族出局

　　1983年5月，一直與艾度父子平分古奇的羅多佛死于癌癥，其唯一的兒子莫里吉奧？古奇繼承了他50%的古奇股份。35歲成為古奇最大股東的莫里吉奧，是第三代古奇家族成員中唯一的大學畢業生(法律專業)，自有一番抱負，要對古奇進行現代化改造。為了取得大于50%的公司控制權，他找到了一直與古奇對抗的寶洛，獲得了寶洛的支持。1984年10月，莫里吉奧出任古奇董事長，聘請艾度為名譽總裁。與此同時，艾度陷入了在美國逃稅的官司，于1985年底將自己所持的40%的古奇股份轉讓給了寶洛之外的兩個兒子喬吉歐和羅貝托，使他們兩位各持有23.33%的古奇股份。

　　艾度因為逃稅被判入獄，寶洛加強了對莫里吉奧的報復心。紛繁的訴訟之爭，一項“偽造羅多佛股權轉讓簽名”的指控，曾使莫里吉奧逃離意大利，不過最終莫里吉奧被判無罪。為了擺脫艾度的孩子們的股權控制，莫里吉奧通過摩根士丹利找到了一家名為“投資集團”的私募股權投資基金(阿拉伯人內米爾？克達于1982年創建)，雙方簽訂了一份主要內容為重塑品牌知名度、實現專業化管理和通過收購其他家族成員股份統一股東成員的協議。

　　摩根士丹利出面代表投資集團收購莫里吉奧之外的家族成員股份。他們從寶洛的3.3%入手，于1987年10月以4000萬美元的價格將其買下。這3.3%的股份已經可以使聯合在一起的莫里吉奧和投資集團掌握古奇控制性的股份。到1988年6月，投資集團經過摩根士丹利共從寶洛、喬吉歐和羅貝托手上收購了47.8%的古奇股權。羅貝托保留2.2%，是希望能與莫里吉奧合作掌控古奇，在發現合作無望之后出售股權。到1989年4月，投資集團最后從艾度手上收購了所持古奇美國公司17%的股權之后，投資集團掌握了古奇集團50%的股份，莫里吉奧持有另外的50%。這樣，84歲的艾度和兒子們一樣走出了古奇的大門。

　　1989年6月開始，徹底平息了家族內訌的莫里吉奧，在投資集團的支持下，開始了重振古奇的種種努力。可惜，莫里吉奧既沒有艾度那樣憑直覺管理公司的才能，又缺乏系統、理性的管理方法，還頑固地拒絕投資集團聘請專業人士管理的提議，致使古奇債臺高筑，最后雙方矛盾升級到了必須有一方退出的程度。莫里吉奧有心但是無力收購投資集團的股權，1993年9月，在莫里吉奧引入投資集團驅逐走他的大伯和三位堂兄弟四年之后，不得不以1.2億美元的價格將自己所持的50%的股奇股權賣給了投資集團。古奇家族徹底從古奇出局。賣掉古奇之后，莫里吉奧創建了一家小公司。1995年3月，在新公司尚無起色的時候，莫里吉奧被他的前妻雇兇謀殺。

　　投資集團在完全掌控了古奇之后，起用了索爾負責管理，福特負責設計，古奇開始增長和盈利。1995年和1996年古奇兩次公開發售股份，投資集團共進賬24億美元。投資集團退出，古奇股權高度分散，招來了法國路易？威登—軒尼斯的惡意收購威脅。古奇選擇了法國巴黎春天集團為白衣使者。到2004年，巴黎春天集團持有古奇99.49%的股權，古奇使巴黎春天集團晉升為世界第三大奢侈品集團。

　　古奇這一姓氏隨古奇品牌在世界流傳，但目前已經與古奇家族的人員毫無利益關系。從“利用外資”到“被外資利用”，古奇家族譜寫了企業創始家族的一曲悲歌，值得我們深深憑吊。

　　作者為中國社會科學院研究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