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金松

　　9月14日晚8點，空曠而漆黑的鄭州出口加工區內，燈火通明的富士康廠區顯得格外顯眼，緊挨著廠區的員工餐廳正在進行最后的裝修。

　　剛到鄭州富士康上班一個多月的李斌，已經適應了這里的生活。從河南省駐馬店的一所技校畢業后，李斌直接來到這里，是鄭州富士康招的第一批工人。畢業前，他原本打算到上海的富士康去。

　　富士康的到來，被譽為是河南在承接產業轉移方面的標志性事件。無論從技術含量、項目規模還是產業影響來看，富士康的入駐對河南而言，都具有里程碑意義。其30萬的用工規模攪動了河南龐大的勞務輸出市場，為了富士康能招到足夠的工人，河南已經舉全省之力向18個地市層層分解招工任務。

　　除了富士康這一用工大鱷外，河南省還在全省設立了175個產業集聚區，承接發達地區鏈式和集群式產業轉移。發達地區企業的內遷正在改變現有的勞務輸出格局。2010年上半年，河南省農村勞動力省內轉移就業人數首次突破1000萬，比去年底增加了164萬人。而2006年，省內轉移的就業人數不過600多萬。

　　作為第一勞務輸出大省，務工人員的就業意向從省外向省內轉移，對原本就已用工緊張的沿海企業而言，顯然不是一個好消息。

　　回鄉打工

　　位于鄭州市長興路的河南省人力資源市場，在其招聘大廳里，隨處可以看到富士康的痕跡，貼在墻上的帶有富士康字樣的指示牌已經連續使用了6周。從7月份開始，每周六都會有為其舉行的專場招聘會。

　　據河南省人力資源市場職業介紹部部長崔秀池介紹，經過6輪招聘，他們已經為富士康招了3000多人。

　　按照富士康在鄭州的投資進度，除了目前位于鄭州出口加工區內的廠外，還將在鄭州航空港區建一個新廠區，目前已開工建設，預計明年5月將大規模投產，一期需要員工超過10萬人。

　　除了人力資源市場的招聘外，河南18個地級市的政府也都分到了數額不等的招工指標。一位負責招聘的地市官員表示，現在整個系統都被富士康折騰得夠嗆。

　　6月中旬，河南省政府即開始籌劃富士康招工事宜，專門召開了“富士康科技集團在豫招聘培訓員工動員協調會”，并在河南省人力資源和社會保障廳設立了“富士康科技集團招聘培訓員工協調小組”，每個地市的招工進展要在每天17：00前向協調小組辦公室報告。

　　在政府的推動下，截至目前，河南省已完成6萬人的招工任務，其中2萬多人已經送往深圳培訓。

　　崔秀池表示，隨著勞動力密集型企業向中西部的轉移，河南作為人口資源大省，農村勞動力轉移就業的方式正在發生變化，從以往的“地域轉移為主”向“產業轉移”為主轉變。

　　崔秀池分析，由于河南省內產業的承載能力不足，以往的轉移，大多側重于向省外勞務輸出為主；而今后的轉移方向，將更側重于產業轉移為主，即從農業到制造業的轉移，包括鼓勵農民工回鄉創業。

　　一些勞動密集型產業的轉移，也在爭搶日益緊缺的勞動力資源。河南省人力資源和社會保障廳農民工工作處處長呂志華介紹說，“僅紡織服裝產業的轉移，就吸收超過40萬本地農民工就業”。

　　河南省人力資源和社會保障廳提供的數字顯示，今年上半年，河南省農村勞動力轉移就業總量達2341萬余人，其中省內就業人數達1140萬人，比去年底增加了164萬人，首次突破1000萬人大關。省外就業轉移人數則比去年底減少81萬人。

　　對于農民工的流向，呂志華他們曾在去年做過一個調查，結果發現流向勞動密集型企業的外出務工人員在減少，這部分人更傾向于在本地就業。

　　開封市技師學院院長陳世林做過一個測算，從工資角度看，沿海的工資待遇只有比內地工資高出800元，才有競爭力。“在廣州每個月拿1200還不如在開封拿700。”陳世林分析說，與沿海的高收入相伴的是高勞動強度和更高的生活成本。目前新一代農民工在追求收入的同時，更希望能過舒適的生活。而在省內就近就業的低生活成本，較強的歸屬感正在吸引更多勞動力選擇向省內轉移。

　　娘家的應對

　　人力資源優勢，已經成為河南在招商引資中的籌碼。2009年底，杉杉集團與河南省政府簽訂200億元的投資協議，宣稱將把產業基地搬到鄭州。其中，豐富的勞動力、龐大的消費潛力是促使其內遷鄭州的重要因素之一。一位招商局官員透露，現在客商在考察時，不是先問優惠政策，而是先關心能否招到足夠的工人。

　　河南省委書記盧展工在2010年初會見河南進京務工人員代表時，鼓勵他們要有足夠的自信，“現在每年到招工旺季的時候，都是沿海省份領導帶隊到河南去要工人，現在我們農民工可是香餑餑。”

　　但河南省社科院社會發展研究所研究員劉振杰認為，隨著產業轉移的進行，河南的勞務供給已經沒有想象中的充足，“畢竟由于歷史的原因，很多適齡務工人員，都已經輸送到外地。”

　　作為第一人口大省和勞務輸出大省，2010年上半年，河南省農村勞動力轉移就業總量達2341萬余人，在5個河南人中，就有一個是外出務工人員。

　　劉振杰認為，隨著未來幾年河南勞動力供應逐漸達到高峰，這將是河南能夠分享人口紅利的最后機遇。目前官方公布的預測是，2013～2014年，河南全省勞動力供應總量將“見頂”。但劉振杰認為，由于大量隱性人口的存在，像計劃生育超生之類，勞動力供應總量見頂的時間會推遲到2018-2020年。

　　在劉振杰看來，雖然每年河南外出務工人員都能掙回上千億的收入，但從人口紅利的角度來看，勞務輸出地只分享了很少一部分，更多的是成就了勞務輸入地的經濟、社會發展，“河南應該抓住2020年前人口紅利的機遇期，選擇優勢產業重點發展。”

　　為了吸引勞動力，產業轉移正在逼迫河南本土企業提升工資待遇。

　　富士康的到來，在河南的產業工人中，也引發了一股“跳槽熱”。

　　和李斌一起進廠的兩個室友就是從河南本地的一家機械制造企業跳槽而來。據李斌介紹，其實他們在原來的企業一個月也能拿1500多元，但由于是一家小廠，提升的機會不大，他們依然選擇了跳槽。

　　在李斌看來，除了收入之外，富士康相對規范的管理，比較完善的福利及勞動保險和職工醫療保險等都是吸引他們跳槽的原因。

　　在一家體育用品生產企業工作的付坤，雖然沒有跳槽，但也因為富士康的到來，而收到了一份額外的紅包，那就是加薪。

　　據付坤介紹，他在企業做會計工作，在富士康招聘最集中的8月份，他曾經和部門的同事一起討論富士康開出的誘人的工資待遇。這次討論碰巧被從旁邊經過的老板聽到，原本還擔心被老板誤解的他們，一周之后就接到了人力資源經理的通知，從下個月開始，每人加200元的工資。

　　勞務輸出政策未變

　　富士康的內遷所引發的河南籍員工回流現象，正在引起用工集中地的關注。據浙江當地媒體報道，義烏的一些企業主開始擔心河南籍員工的回流，會給當地用工市場造成沖擊。

　　2010年初，因為大量企業招不到工人，一些用工大省開始懷疑包括河南在內勞務輸出大省出臺有限制外出政策。勞務輸出地的人力資源部門則回應稱，限制務工人員外出，純屬謠傳。

　　呂志華認為，目前農村勞動力就業，很多屬于“自發”行為，市場調節因素比較大。在他看來，也完全沒有限制的必要，“河南在省外就業的務工人員還有1000多萬，都在省內消化，目前也承載不了。”

　　在積極鼓勵本地務工人員走出去的同時，河南也在吸引其他省份務工人員的流入，“據不完全統計，前兩年到河南務工的省外人員超過了130萬。”

　　呂志華認為，雖然省內用工需求在增加，但目前勞務輸出政策還沒有調整。在他看來，政府的職能更多是“改善用工環境、提高農民工待遇、搞好公共服務”。河南一直鼓勵富余勞動力走出去，“到工資高、福利好的工廠”。

　　劉振杰則認為，政府的引導還是會起到一定的影響，他舉例說，現在每年河南向新疆輸送數萬名 “摘棉工”，一些鄉鎮政府為了鼓勵農民出去打工，不但會統一組織，還會報銷部分路費。在劉振杰看來，“雖然錢不多，但對打工者而言，還是很有吸引力。”

　　在一些重大招商項目上，行政力量的引導作用更是明顯。據在鄭州一所大專院校讀大三的劉麗透露，剛剛回到學校，她們就接到了通知，今年上半學期她和班里的45個同學，都將被派到深圳富士康實習，待遇和正式工人一樣，每月底薪1200元，外加計件考核。

　　對于學會計的她來說，她更希望到會計師事務所之類的對口單位去，“對將來就業有好處，流水線什么時候都可以干。”不過，讓她感到無奈的是，如果不按照學校的安排完成實習任務，她將拿不到畢業證。

　　為了完成10萬用工大軍的招聘，河南省政府還推出了各項優惠措施。在富士康工作滿6個月以上，將給予每人600元的就業或生活補貼，對組織到富士康工作和實習的相關單位也將給予獎勵。

　　來源：經濟觀察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