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邊小旗

　　唐駿自7月6日以來就沒有再更新過自己在新浪的微博(http://t.sina.com.cn)了。

　　方舟子則依然很忙。一邊要澄清自己并沒有收到所謂的“1000萬封口費”，一邊還要幫著媒體給唐駿設計提問。時不時還要糾正一下自己微博中犯的一些小錯誤，譬如“秦朔不是藍獅子的老總”、“藍獅子和中信之間不是買書號”。

　　更忙的是媒體，不僅“忙”而且“盲”。以往隨時能直接電話采訪到的唐駿即使面對記者也拒絕接受采訪，而平常難以采訪到的唐駿現東家，新華都集團的老板陳發樹更是沾不上邊。沉默、傳言、核實、澄清、爭辯、評論，成了“學歷門風波”第二周的關鍵詞。

　　7月12日，風云突變。不知道是不是受南非世界杯決賽西班牙奪冠的影響，唐駿看來也想重新“奪回比賽的控球權”，在這一天，他先是答應某媒體要在當晚的電視節目中接受直播訪談，到晚上又變卦拒絕了出鏡，他的助理解釋說，面對事件的不斷升級，希望采取“冷處理”的方式。他們會在合適的時間，給出一個說法。并且聲稱唐駿不會從新華都辭職。

　　唐駿，困惑的應對方式

　　據傳說，口才極佳的唐駿從來不會讓媒體失望，這一次也不例外，他的言論馬上點燃了媒體和公眾的熱情，甚至可以說激起了公憤。

　　引發公憤的話主要是這一段：“你不真誠就很難成功，如果不真誠的話你根本就做不到這一天。有的人說我們這個世界上很多人靠花言巧語，你可以蒙一個人，那如果把全世界都蒙了，就是你的真誠蒙到了別人，你欺騙一個人沒問題，如果所有人都被你欺騙到了，就是一種能力，就是成功的標志。”

　　在受訪中聲稱自己“從頭到尾都是一個真誠的人”的唐駿為什么要在風口浪尖發表這樣的言論，讓自己成為更多矛盾的焦點？這讓許多熟悉唐駿的記者朋友都感到困惑。

　　一種猜測是唐駿有可能在公司方面受到了壓力。坊間有兩個版本的說法是關于新華都集團董事長陳發樹態度的：一說陳憤怒得摔了茶杯，二說陳笑瞇瞇不置可否。但基本上都沒有可靠的信源。雖然還有一位新華都的獨立董事出來受訪，認為如果此事屬實，唐駿就將被免職或解聘。不過，只要新華都方面沒有官方表態這些傳言都只是傳言。

　　另一種猜測與新華都集團持股的上市公司紫金礦業有關，媒體披露，紫金礦業下屬企業污水滲漏流入福建汀江，導致下游大面積污染，魚蝦死亡，受此影響紫金礦業A股、H股也于7月12日雙雙停牌，次日復牌后股價依然大跌。新華都集團作為第二大機構股東，唐駿作為CEO，也極有可能參與其中。公事私事一鍋煮，再能干的人也難免出錯。

　　當然，也有可能這就是唐駿的性格，與一般人不同。在此次受訪中，當記者問到“一切事件起因都是你的自傳《我的成功可以復制》，這個時候回頭看，你怎么理解究竟怎樣才是成功的人”時，唐駿的回答是：“各行各業都有自己的成功的人。我覺得真正成功的人，也是我過去一直在講的，很多人用財富、用社會地位、用社會尊重程度來作為成功標準，但是具體到每個人，很難用擁有什么樣的地位來作為成功人士。我給自己定義的是，超越自我就是成功，每個人能力都有差異，我不可能打籃球比姚明打得好，他身高比我高那么多，可我也不是因此就說我不成功。”

　　生于1962年6月27日的唐駿實際上在事發之前剛剛度過自己48歲的生日。按流行的星座學說，他應該屬于巨蟹座的男人，這是一個自我防衛意識非常強的星座。然而，目前來看，唐駿的防衛似乎效果不佳。隨著方舟子不斷拋出的各種各樣的證據和武器，媒體和公眾越來越傾向于相信打工皇帝唐駿是問題一方。雖然唐駿一再說“很多人不知道事實的真相”，但是現實的情況不知道他還能拿出什么樣的“真相”，才能創造反敗為勝的奇跡。

　　值得注意的是他又說了一個期限“我告訴自己要至少沉默兩個星期”，不知道在他所謂的兩周之后等待我們的是真相呢，還是僅僅是對真相的解釋？

　　制作假文憑是個大產業

　　有網友這樣評價唐駿事件：“他的成功無法復制，但他的學歷絕對可以復制。你無法成為唐駿，但是你可以成為唐駿的校友。”

　　事實證明，這種說法并不嚴謹。據報道，2006年，被大家稱為“野雞大學”的美國西太平洋大學已經被轉手賣給了新東家，改名為加利福尼亞米拉馬爾大學。所以，不管你花多少錢，至少今年是沒有辦法獲得“美國西太平洋大學”的博士證書了，當然也不可能成為唐駿的新校友了。當然，不排除有精明的美國教育機構注意到這個大學校名在中國的“聲名鵲起”而重新注冊成立一所西太平洋大學，專門招收來自中國的高端學生，保證生意同樣興隆。

　　有業內人士認為，現在媒體對唐駿學歷門事件的大肆報道，以及對眾多“名流”抓緊修改網上個人學歷事件的披露，極有可能不但不會杜絕假文憑、假學歷的現象，還會讓文憑造假、學歷造假出現新一輪的高潮，而且造假技術和手法還有可能“更上一層樓”。

　　有媒體記者通過暗訪接觸了制作假文憑的團伙單位，披露出來的情況令人震驚：在國家教育部門推出網上文憑驗證的手段功能之后，造假團伙甚至想出了利用黑客手段直接入侵教育部門和高校的正規網站，按照個人和教育培訓機構提供的信息數據，在網站后臺數據庫添加不存在的學歷和證書信息這樣的高科技招數。由于用人單位往往通過教育部的認證體系來確認國外院校文憑的真偽，造假團伙甚至打通了必要的關系，確保他們制造的證書能夠通過國內的認證體系。為此，購買者需要付出少則數千多則數萬的代價。

　　不過，相比正經八百的求學攻讀，這樣做的成本還是太小太小。FT中文網的特約撰稿人吳絹專門有一篇《在美國讀博士的風險》這樣寫道：“在美國拿個博士學位，短則三四年，長則七八年。在如今的互聯網時代，一年能抵過去的幾年。更別說中國的經濟快速發展，在國內經商的同學一年里賺著十年的錢。因為保養得宜，加上春風得意，十年過去了還像昨天那么年輕。而在美國讀博士的，這長長的幾年青春，都是要實打實地在圖書館或實驗室度過。增長的知識是看不見的，看得見的只是早生的白發。”

　　美國讀博難，中國讀博就更難。筆者有大學同學去年才從北京大學法律系博士畢業，雖然工作分配尚好，但是距離我們大學畢業已經十年有二，我們大多數同學都已經三口之家其樂融融，他老先生還是單身一人孤苦伶仃。

　　讀書攻博的成本之高難度之大也從另一個角度保證了某些文憑的超高含金量。無論在中國還是美國，這樣的文憑都能得到社會的認可和用人單位的青睞。比如中國學生出國留學，來自北大、清華、復旦、中科的就比較容易拿到全額的獎學金，一般院校的就要稍微次之；比如工作求職，無論中國、美國，擁有哈佛劍橋斯坦福等名校背景的就比較容易進入高端的科研、學術和商業機構。

　　中國與美國，文憑和能力

　　事實上，中美之間真正的區別在于對待沒有文憑或者文憑不高的人士的待遇和看法。曾經有人統計過某年美國的富豪榜，前五名中除了巴菲特讀完了大學之外，其余四位包括比爾·蓋茨在內都是大學沒有畢業就退學創業最終成為財富傳奇、社會榜樣。在美國，政府保障每一個孩子受教育的權利，但看重每個人的真實能力和自身愿望。以大家耳熟能詳的NBA為例，按聯盟規則球員加入聯盟必須參加NCAA(美國大學聯賽)，但是目前在聯盟內身價和名氣最高的幾名球員，譬如科比、詹姆斯、霍華德、加內特都是沒有上過大學直接加入NBA的高中生，當然，也不乏像鄧肯這樣讀完四年大學才肯加入聯賽的好學生。不管有沒有文憑，都能給予平等的競爭機會，最終誰有能力和實力就能獲得成功和認可。

　　在中國，沒有文憑或者文憑不高往往很難獲得平等的發展機會，即使能力出眾實力超群也很有可能受到不公平的待遇。以目前最熱門的公務員考試為例，一道資格審查關就把許多學歷不高的優秀人才拒之門外，先筆試后面試的選拔程序又讓用人單位擁有了根據文憑來篩選人才的機會，名校優先博士優先黨員優先等諸多條件又為文憑不好者增添了一道門檻。而在已經走上社會參加工作的人士當中，無論是在職務升遷、職稱評定、薪酬待遇等方面，不少單位的人事管理部門為了“減少麻煩提高效率”而更愿意通過文憑學歷工齡司齡等硬性條件作為評價標準。這是中國人力資源管理的落后之處，也是中國歷史上長期通過科舉考試選拔人才、通過全國統一高考錄取大學新生而形成的習俗心理。

　　從某種角度來說，打工皇帝唐駿的成功迎合和助長了中國人“考而優則學，學而優則仕”的心理，這里頭微軟要負一定的責任，如果他們沒有選擇唐駿，而是留任上一位的打工女皇吳士宏，可能今天我們的社會會多一點對能力的關注，少一點對文憑的苛求。

　　同理，如果我們關注完唐駿的學歷造假事件，真正意識到“沒有博士文憑”的唐駿更多是憑借自己的能力成為中國職業經理人的第一人，那么，唐駿是否出來道歉或者唐駿是否受到懲罰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發現更多“沒有博士文憑”但是能力出眾，而且不會造假撒謊的李駿、張駿、趙駿。

　　蔡元培幸虧沒遇到方舟子

　　盡管塵埃未定，真偽未分，但是學歷門的風波牽扯面越大，關注的人越多，唐駿的處境會越好。事實上，作為危機公關高手的他心里知道，最關鍵的“危險期”已經過去了。他現在應該集中精力關注好新華都旗下幾家擬上市公司的運營和管理，重點是港澳資訊和聯科游戲，據了解目前經營情況都不甚理想。陳發樹作為董事長考量一個年薪十億的CEO決不會憑借外界的這門那門，而是唐駿承諾過的多長時間多少企業上市，這才是硬指標，決定著唐駿的“去留門”。

　　真正現在開始要面臨考驗的，是方舟子先生。此前已經有傳言稱“唐駿受到1000萬勒索”，方舟子不得不連續發出多個微博澄清說明。未來還會遭遇什么，著實難以預料。

　　巧合的是，似乎從方舟子行文做事取名中我們發現，或許他是一個十足的魯迅先生的崇拜者。他創辦的新語絲網站，便是向魯迅先生常年寫稿的《語絲》雜志致敬，而此后他開始學術打假，設立的網站取名“立此存照”，同樣是魯迅先生在《中流》雜志上發表的一組補白文章的篇名。而且，方舟子當年所學專業是生物化學，現在看來他的職業實為理科生轉行，倒也和魯迅先生學醫出身棄刀從筆頗有呼應之感。

　　事實上，在魯迅生活的年代，當時的中國竟然也曾發生一起有名的文憑造假事件，當事人居然是赫赫有名的蔡元培和陳獨秀。話說1916年年底蔡元培出任北京大學校長，為了樹立良好學風，推動學校教育改革，蔡元培決心邀請敢作敢當的陳獨秀來擔任文科學長，為了讓當時的教育部順利通過對陳獨秀任命，蔡元培親自為陳獨秀編造了一份履歷：“陳獨秀，安徽懷寧縣人，日本東京日本大學畢業，曾任蕪湖安徽公學教務長、安徽高等學校校長。”而事實上，陳獨秀不但從來沒有在日本東京日本大學畢業過，也沒有擔任過一天的蕪湖安徽公學的教務長和安徽高等學校校長職務。

　　今人看來，蔡元培此舉慧眼識才，屬于“亂世開新局”時不得不采取的應付之策，再加上陳獨秀上任之后確實幫助蔡元培將北京大學的文科建設成了中國民主科學的發源地和主陣地，所以我們不但諒解，甚至贊許有加。以至于有網友開玩笑：“一份假學歷改變北大史”，不是貶損，實為尊重。

　　然而，幸運的是當時沒有方舟子，也沒有微博。假想一下，在當年那樣一個軍閥混戰，各種權利斗爭集團爭權奪利的年代里，如果有人舉報一下，恐怕不僅蔡校長位置不保，陳獨秀先生的身家性命其實都應擔憂。“沒人舉報”的陳獨秀在北京大學文科主政多年，開創全新學風，扶持優秀人才，學醫出身的魯迅也能進入北京大學文科擔任過教職，也是當時不重學歷重能力的典型例證。

　　當然，換個角度講，即便當時就有方舟子，方舟子縱使知道蔡校長造假一事，也未必就會“立此存照”廣而告之。畢竟，學歷雖是假的，學問卻是真的，而陳獨秀先生自己也從來沒有拿自己在日本留學多年的經歷來“唬人教人”。

　　一念之間，高低立判。

　　唐駿風波何時能夠停息，或許沒人能給出確切的答案，但是有一點似乎讓我們有所覺悟：當年同樣是青年領袖的陳獨秀，蔡元培為延攬他加入北大而公然作假。前后對照，令人無限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