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闖海”經歷
1992年,李英姿跟隨著大批同事,從北京來到了海南,成為中國人民銀行海南分行的一員。
按照李英姿的說法,當時的海南,軟硬件各方面,比現在要差很多,缺水缺電司空見慣,但在這塊開發(fā)的土地上,正在進行中國最為大膽的金融創(chuàng)新試驗。
這位中國人民大學金融系畢業(yè)的高材生曾參與這個海島上的第一只企業(yè)債券的發(fā)行,并推動了海南第一支股票上市發(fā)行,也為當今最大航空公司之一的海航創(chuàng)立出謀劃策。
在海南金融界擁有廣泛人脈的李英姿,多年后成為了當地較有影響力的房地產公司——美源地產的副總經理,這一職業(yè)經歷的變遷,也暗合了海南二十年改革路徑的切換,這個中國唯一的熱帶島嶼,如今已經成為開發(fā)商的必爭之地,而當年的金融夢卻早已漸行漸遠。
她的觀點:幾千億資金炒房是危言聳聽
二十年前的海南的環(huán)境自然跟現在沒法比,但經過政府近十年的信心重建之后,海南房價漲得過程都非常快。
但在之前,早期來的海南人,連我買的房子都在跌,我們買的房子都沒有回報。因為房地產泡沫破滅之后,無論本土企業(yè)也好,包括本地人也好,實際上對海南樓市都非常冷靜,市場需求很少。由于海南市場都是外向型的市場,僅靠本地人是支撐不了房地產市場。但是,現在生活水平提高了,觀念改變了,人們追求會更好的度假地,于是就形成了休閑旅游的概念。
海南未來還有更大的機會。國際旅游島1月4日公布,房價暴漲,有傳聞說有幾千億資金進來炒房,但是其實沒有那樣危言聳聽,人民銀行的數據表明,海南去年新增存款只有300個億。因此,海南樓市的健康發(fā)展,也離不開媒體的客觀報道。(丁蕊 發(fā)自海口)
我們?yōu)槭裁磮允剡@片熱土
文/李英姿
引言
海南建省辦特區(qū)已經十五年了,潮起潮落,人來人走,演繹了許多故事。近幾年,離開海南的人越來越多,其中不僅有大陸人,也不乏海南人。
每次送走一個朋友,我心中總有些不平靜。我問自己,他們?yōu)槭裁匆x開海南?我們這些人為什么要堅守這片熱土?他們走了,他們有許許多多理由。盡管每個人離開的理由很具體、很個性化,但有一點是共同的:對海南失望了,至少是暫時真的失望了。我們呢?我們每個人堅守的原因一定也是很具體、很個性化的,但是我們是不是也有一個共同的理由呢?
當我想到這些,常會情不自禁地回憶起初識海南時的種種印象和感受。也許,我們能夠從當年抉擇時的思想發(fā)展軌跡中尋找到如今堅守并努力前行的思想基礎。
我是1990年春節(jié)后第一次踏上海南這片土地的,在這里逗留了兩周。那是個“暖冬”,像北國的初夏。
海南人印象
對海南人的最初印象,是在中國人民大學讀書時通過結識幾個“海南學子”得出的。他們長得有些黑,也有些清瘦,普通話雖不甚標準,講話時卻眉飛色舞、手舞足蹈,思想較豐富,熱情、樸實、勤奮,舉手投足雖不像北方人那樣灑脫,卻很仗義。
但是,當我第一次來到海南時,卻發(fā)現對當時的海南人好像沒了在人大時留下的那個好印象。
壞印象從我走下海輪、登上秀英港時便開始了。先是口岸檢查。也許是嫌當時來的人才太多,或許是別的什么原因,口岸人員對大學生的態(tài)度很蠻橫。再是語言。當時海口遠不像現在這樣流行說“國語”,除了像我這樣的“人才”,人們好像只習慣講海南話,而且是高聲大氣地講,像吵架似的。我去面試的單位,人們上班也一概操海南話。我有種誤入異國他鄉(xiāng)的陌生感覺。最讓人受不了的是那些可能是海南獨有的陋習。比如,我親眼目睹了公司開會時從個別領導到下屬竟會公然脫下襪子,架起腿摳腳丫,好像那是一種至高的享受。
初識海南,我還有個特別深的印象:海南婦女真的是任勞任怨,海南男人真的有些“那個”。上島那天,出了秀英港,我發(fā)現擺攤叫賣的、騎“三輪摩的”的,幾乎全是戴“天涯斗笠”的海南婦女。當時我曾問過一位騎“摩的”的海南婦女,她丈夫怎么會同意她干這么辛苦的活。她那帶濃重海南口音的話給我印象太深了,“他呀,說是要做生意,可從來就沒見做成過一樁,天天就是喝老爸茶。海南男人都這樣!你呀,可千萬別嫁海南人,苦啊!”(后來,我還是嫁給了一個海南人——吳開成)走在海口破舊狹窄的街面上,我又看到了令我費解的景象:怎么騎自行車的全是女的,坐自行車的不少卻是男的,騎車的人那樣盡心盡力,坐車的人那樣心安理得!后來我才了解到,在海南廣大農村,犁田耕地、操持家務全由婦女包攬,男的既不屑于干農活,也不出去闖蕩,對此男人認為理所當然,女人也習以為常。海南這種奇怪的現象讓我終于明白為什么海南會出“紅色娘子軍”,這正好印證了“哪里有壓迫,哪里就有反抗”的真理,當然,這是調侃的話了。
那時的海南人給我的印象真的糟透了,真的。請海南的朋友別介意,我說的是建省初期的情形。
像個落后小縣城的海口
大都市的北京與極落后的海口的反差,當時曾一度動搖了我從北京到海口的決心。
那時的海口沒兩條像樣的街道,沒有幾棟有點現代味道的樓房,道路曲曲彎彎,又窄又破,扔滿了廢棄物。因為沒有排水暗溝,蚊蠅很多,走在街上常被聚在垃圾堆上的綠頭蒼蠅“嗡”的一聲嚇著。交通亂得很,好像只有海府路一小段實行了快慢車道分流,其他路段則全混在一起。當時海口的商業(yè)幾乎沒有什么規(guī)模,都是些小店鋪,最大的商場就是“友誼商店”了,買東西常常“眾里尋她千百度”,還未必能找到。上島第一天,因為天熱,我想買件襯衫,跑遍了全海口也沒買到,最后是買了件白色男子襯衫,還是中國人民大學隔壁“大華廠”出品的。商店服務員的態(tài)度也很差,跟當時北京國有商店里的“師傅”差不多,鬧不好還會被罵作“大陸仔”——當時海南人對闖海人的印象也不太好呀。此外,當時的海口停水停電也是家常便飯,有時飯沒煮熟,澡剛洗一半,忽然停電了、沒水了。晚上走在街上,一個個店鋪全靠自備發(fā)動機供電,那集體轟鳴的機器聲匯成了海口特有的“交響曲”。文化娛樂設施幾乎談不上,電影院是人們文化消費的惟一去處。觀眾到此與其說是看電影,不如說是來聊天,有許多人在抽煙、吃零食,嘈雜得像個農貿集市。
這就是當時的海口。
走在海府路上,凝望湛藍天空下那一排排婆娑而偉岸的椰子樹,我有時想:如果海口不是有了這道風景,它能給初來乍到的“大陸人”留下什么印象呢?不過像個破舊的小縣城罷了!
“人才攤主”們的浪漫英雄主義
我到海南時,十萬人才下海南的壯觀景象已經不再,我卻看到退潮后沙灘上滯留的“魚蝦”掙扎的凄涼而悲壯的場面。
我到海口第二天,海南的朋友就領我去欣賞“人才食攤”。那是離我的住處最近又最熱鬧的三角池一帶。尤其是夜里,這里真正變成南北風味一條街:四川的麻辣小吃、新疆的烤羊肉、西安的羊肉泡饃、山西的刀削面、東北的白菜餃子,等等,應有盡有。“人才們”已顧不得“斯文掃地”了,在為生存拼搏著。在那“人才食攤”一條街上,還有幾處“賣藝人才”,有的在彈吉他,有的在拉手風琴。吉他手彈唱了一曲《酒干倘賣無》后,接著又是一曲《跟著感覺走》,讓海南人大惑不解,也讓一些善良的海南人產生惻隱之心——據說有許多海南人買“人才食攤”的小吃僅僅是想借此幫助這些遠方客人。但是,我在和他們的閑聊中了解到,也從他們臉上的表情中看到,這是一群義無反顧、不可救藥的浪漫主義者。聽說有人在海南建省十周年時對海南企業(yè)界的精英,包括已離開海南、在內地或海外發(fā)展的商界人才作了一次調查,他們中相當一部分人就是當時堅守下來的“人才攤主”。
初到海口時我除了看“人才食攤”,還去考察了一番人才招聘欄。招聘欄在人民公園側面的一段圍墻上,那里早已擠滿了尋職的“人才”。與其說是人才招聘欄,不如說是人才應聘欄,因為招聘的廣告少得出奇,而“人才們”自己往上貼的應聘廣告可謂琳瑯滿目,那上面有當時國內所有專業(yè)人才,還不乏當時尚屬稀缺的碩士、博士們。我從擁擠的“人才們”的眼里讀到了焦渴、迷茫和悲壯。當時巧遇有人往專欄上貼《海南經濟開發(fā)報》招聘廣告,“人才們”還沒等廣告展平,就一哄而上,像饑餓的人們撲向面包一樣,把招聘者圍得動彈不得。
品嘗了那不太地道的“人才食攤”小吃,看過那被人圍得水泄不通的人才招聘欄,我和海南的朋友探討了很多以前沒有深思的問題:他們?yōu)槭裁匆x無反顧地辭去公職,千里迢迢奔向這片完全陌生的土地?他們在連吃飯都成問題的情況下為什么還要堅守陣地?是什么樣的明天在向他們召喚?他們是在“跟著感覺走”嗎?
艱難的抉擇
現在回首來看,1990年,對我來說是非同尋常的。那時,我和1989年畢業(yè)的大學生一樣,正在蘇北“下放鍛煉”。從海南回去后,我非常關心有關海南的一切信息,盡可能通過各種渠道多了解海南。我很高興地看到國家改革開放的大政方針沒有改變,在一大批有膽有識人才的推動下,海南向全國頻頻出招,大批人才、大量資金再次向海南涌動,海南的改革開放又放映出希望的霞光。
但是,要離開熟悉的北京,于我來說還是個艱難的抉擇。我不像許多“人才攤主”那樣在西北等條件艱苦的地方工作,不像他們那樣從沒踏上過這片土地,滿腦子都是幻想,也不像他們那樣是在海南建省之初大造輿論聲勢時做出決定的。我是在中央部委機關工作的,我到過海南,當時的海口、海南人給我留下太多太深的“糟糕印象”。我結束“下放鍛煉”后,經過反復斟酌,終于做出了抉擇,于1992年初來到了海南。也許,選擇海南對我來說帶有太多的感情色彩。但是,不能否認,抉擇的基點主要還是這個陽光島的樂觀前景。在這個層面上,“人才攤主”們那種浪漫英雄主義起了重要作用。
結 語
十幾年彈指一揮間。這期間,海南既有過驕陽似火的時候,也有過凄風苦雨的日子。我有幸見證了海南的大變化,也深深地參與了海南的大變化。這種歷練不是同齡人在任何地方都能有的。令人寬慰的是,海南人也隨著海南的大發(fā)展變得更加文明、更加進取,海口更是成為中國最具特色的熱帶濱海旅游城市。海南已今非昔比,其發(fā)展舉世矚目。然而,最近這幾年,海南在全國全方位的改革開放擠逼下,比較優(yōu)勢少了,我們很多人似乎又遇到了當年過海的“十萬人才”所面臨的困境:是離開,還是堅守?
離開海南的,他們一定有自己的充足理由,那是很具體、比較個性化的。我們這些堅守下來的,我們在堅守著什么?當年初識海南時的種種壞印象曾經動搖我來海南的決心,是堅守的“人才攤主”們的那種浪漫英雄主義讓我多了一份抉擇海南的決心。雖然浪漫英雄主義已與現時的社會時尚格格不入,雖然我們每一個堅守的人和每一個離開的人一樣都有很具體、很個性化的抉擇理由,但也許我們這些堅守的人骨子里真的還有點當年“人才攤主”們的那種浪漫英雄主義?這應該是我們堅守的共同理由吧!
李英姿,女,中國人民大學1989屆金融專業(yè)畢業(yè),后考入中國人民銀行總行機關,曾“下放”到蘇北鍛煉。1992年“下海”到海南,在數家金融機構供職,參與了海南證券、信托及許多股份制企業(yè)的創(chuàng)建與發(fā)展。后來又從事房地產及生物等實業(yè)經營。現供職于海南美源房地產開發(fā)有限公司副總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