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曉鵬

　　 中國龐大的外匯儲備或正試水高回報的投資渠道。

　　 《21世紀經濟報道》獨家獲悉，中國國家外匯管理局（下稱外管局）至今已向美國數家對沖基金和資產管理公司投資了至少數十億美元。

　　 知情人士說，外管局在美國投資的基金公司至少包括太平洋投資管理公司(Pacific Investment Management Co，簡稱PIMCO)、貝萊德（BlackRock）和布里奇沃特投資公司（Bridgewater Associates）。

　　 “外管局對單家基金的投資可能就在數十億美元以上，考慮到雙方規模都很龐大，外管局單家基金投資規模達到百億美元也不足為怪。”知情人士說。鑒于投資的私密性質，這些人士不愿意公開自己的身份。

　　 去年7月本報曾披露，中國投資有限公司（下稱中投）在美國秘密接觸大量對沖基金，有意向該行業投資數十億美元。此后，本報記者共收到中美金融界五個獨立消息來源稱，外管局在對沖基金行業也有投資。其中部分人士還表示，“外管局投對沖基金規模遠超中投”。

　　 截至發稿時止，外管局和PIMCO公司沒有回復記者采訪申請。布里奇沃特投資公司發言人Alexei Nabarro拒絕置評。貝萊德發言人Bobbie Collins說，“貝萊德的政策是我們不評論任何持倉。”

　　 兩周前，在美中經濟與安全審查委員會上，還專門舉行了中國對美投資情況的聽證會。華盛頓智庫傳統基金會(Heritage Foundation)中國問題專家史劍道(Derek Scissors)也參與了聽證。他告訴本報記者，外管局“肯定有可能”與美國的基金公司有大量合作，但相關方面的信息披露并不多。

　　 2009年底，本報記者參加了外管局儲備司在紐約的一場招聘宣講會。當時儲備司一位副主任說，“金融市場上的投資工具，主要的市場類別外管局都有投資”，但他不愿意談論具體投資類型。他還表示，“外管局雖然也有外部經理人，但是比中投會少一些。”

　　 朱長虹的那些前東家

　　 三家華爾街的超級基金公司都與外管局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

　　 新任中國外管局首席投資官朱長虹在今年2月份就任前，曾擔任PIMCO公司投資委員會委員，負責衍生品投資，并管理著公司內部的一個對沖基金系列。

　　 PIMCO是全球最大的債券基金，截至2009年管理著1萬億美元資產。“債券之王”比爾·格羅斯（Bill Gross）1971年在加州Newport Beach創立了該公司。

　　 本文采訪的近十位華爾街人士均表示，外管局投資PIMCO完全在意料之中。一位紐約的對沖基金合伙人說，外管局將錢委托給一些單邊做多的資產管理公司，這個在行業已經屬于公開的秘密。

　　 這位知情人士透露，約兩年前就從PIMCO內部得知，PIMCO拿到了外管局的資金，而實際上該投資可能在四五年前就已經開始了。他說，外管局在這些資產管理公司的投資主要以指數為基準，投資單邊做多并且沒有杠桿的產品，但具體投資金額不詳。

　　 另一家對沖基金合伙人則透露，PIMCO北京的辦公室與外管局“關系很熟悉”。他從外管局和PIMCO兩邊得到消息，外管局不光是在傳統的單邊做多領域投資了PIMCO，也投資了該公司內部的對沖基金，即朱長虹曾經主管的基金。

　　 他說，外管局在PIMCO的很多錢都投資在單邊做多的固定收益抵押債券（Long Only Fixed-income Mortgages）上。還有一部分投資在對沖基金中。外管局還有可能投資了PIMCO首席投資官格羅斯親自管理的Total Return基金，但不清楚外管局資金在PIMCO內部具體分配，以及在不同時期是不是會重新分配。Total Return基金是過去數十年表現全球最優的債券基金之一。

　　 除PIMCO外，這些人士說，資產管理公司貝萊德也在幫外管局打理資金。貝萊德總部設在紐約，該公司去年6月以135億美元收購巴克萊資產管理部門后，成為全球最大的資產管理公司。截至2009年9月30日，貝萊德在股票、固定收益投資、現金管理、替代性投資、不動產咨詢策略等領域管理總資產3.2萬億美元。

　　 貝萊德2008年在北京設立辦公室，“他們與外管局關系也非常好”，前述基金合伙人說，貝萊德幫外管局管錢的方向與PIMCO非常相似，資金主要投向了單邊做多的固定收益產品、國債以及通貨膨脹保值債券（Inflation-Protected Securities），抵押債券等。

　　 2009年4月，貝萊德首席執行官勞倫斯·芬克(Laurence Fink)曾訪問北京。當時該公司一位董事總經理曾告訴記者，芬克中國之行的主要目的就是為美國不良資產尋找投資者。貝萊德當時參與了美國政府的公私合營購買銀行不良資產計劃。主權基金顯然是他們主要目標。兩個月后，中投就向貝萊德投資了5.3億美元。外管局是否有參與則無法得到證實。

　　 另一家傳聞中外管局投資的公司，布里奇沃特投資公司是全球最大的對沖基金。這位人士說，布里奇沃特最初幾位雇員都是中國人。“達里奧可能早在上世紀80年代底就與外管局有過來往。他一直去外管局辦研討會，給他們上課。”

　　 該公司對中國看起來更具有同情心。布里奇沃特投資公司創始人雷蒙德·達里奧(Raymond Dalio)曾在四川地震后向災區捐贈50萬美元抗震救災善款。達里奧還是慈善基金“關愛中國”的董事。

　　 布里奇沃特投資公司總部位于美國康涅狄格州，管理著約740億美元資產，其客戶主要是機構投資者，包括外國政府和央行，公司和公共養老金，大學及慈善基金。

　　 熟悉布里奇沃特投資公司人士說，外管局與他們的關系恐怕都不只十年。達里奧的兒子馬修曾在北京學習，女朋友是中國人，馬修在16歲的時候創辦了“關愛中國”基金會。

　　 關愛中國基金會的另一位董事Gu Zeqing女士曾經是熟悉布里奇沃特投資公司北京代表處的董事總經理，她曾經在中國外貿部工作過。

　　 以“無資金托管”方式投資

　　 知情人士還介紹了外管局投資對沖基金的方式之一，即無資金支持的委托（Unfunded Mandate）。

　　 一般情況下，假設對沖基金為其客戶構建10萬美元的風險敞口，客戶就需要向對沖基金提供10萬美元資金。如果允許對沖基金使用杠桿的話，比如2倍杠桿，客戶也需要提供5萬美元資金。

　　 但通過無資金支持的委托投資方式，外管局并不需要將現金轉給對沖基金。因此這些基金可以對外宣布，外管局沒有投資該公司。

　　 外管局先與某一家基金公司簽訂合同，選定該公司為委托基金經理（Overlay Manager），為外管局構建一個委托投資組合（Overlay portfolio）。這個投資組合主要都是衍生品，包括期貨合同、遠期合同等。知情人士說，外管局假如要構建10萬美元的投資組合，通過購買這些衍生產品，可能只需要1萬美元的保證金，而正常情況下往往都不到1萬美金。

　　 這1萬美元的保證金也是由委托基金公司來支付，相當于基金公司幫外管局墊付資金。如果盈利的話，基金公司則可以獲得提成。

　　 外管局會給委托基金一個風險預算（Risk Budget），也稱風險限制。在這個風險預算范圍內，委托基金經理通過購買衍生品幫助客戶構建投資組合。假設風險預算為3%，意味著委托投資組合的收益與所選定的基準收益之間的標準差不能超過3%。

　　 兩位位于紐約的對沖基金經理對本報記者表示，美國一些大的養老金實際上也是以這種方式來投資部分對沖基金。

　　 如果委托投資組合實現盈利，根據雙方最初的談判合同，對沖基金可以獲得提成，行業的標準一般為20%，剩余利潤歸外管局。但知情人士表示，對于外管局這樣的大資金客戶，對沖基金的提成往往會低于行業標準水平。

　　 “以這種方式投資，他們之間的關系其實只是一紙合同。”該人士說。

　　 史劍道編纂了一個有關中國對外投資的數據庫，收集2005-2009年所有公開渠道可以得到證實的交易。該數據庫顯示外管局除投資美國債券外，在全球共做了四項投資，全部都是在金融危機的高峰時期2008年投的：

　　 2008年1月1.8億美元投資澳大利亞澳新銀行、澳洲銀行和澳洲聯邦銀行，獲得1%股份；4月，20億美元投資英國BP，獲得該公司1%股份；4月，28億美元投資法國道達爾公司，取得1.6%股份；6月，25億美元投資美國TPG公司，獲得20%股份。

　　 史劍道說，外管局在債券之外的投資之前就有一些討論，但今年以來并未聽聞外管局有任何超過1億美元的投資。公開渠道能夠證實的，外管局在投資基金領域的投資就只有TPG。

　　 他表示，由于外國資金進入美國必須以某種方式披露來源，外國金融機構在美國運營必須披露支出。但美國的基金可能在開曼群島或者類似的地方有附屬機構，他們可以接受外管局在北京、倫敦和香港的資金，然后通過開曼的附屬機構將這些資金引進美國。再或者通過第三方來運作。

　　 上述幾種情況，都不會有外管局參與的信息披露。紐約對沖基金經理們表示，許多對沖基金并不在美國注冊，多在開曼群島，或者英屬維爾京群島。不披露客戶身份是行業常識。

　　 即使這些基金是在美國證券交易委員會注冊的，與客戶也都有機密協議，對沖基金沒義務也沒必要披露客戶的名字，不管客戶資金是來自日本、中國還是來自伊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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