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雅玲

　　2009年的最后一天，麗江市招商局辦公室收到一張“麗江溫州商會成立”的巨幅紀念照。王志正襟危坐在照片正中央，招牌式的微笑里露出幾分疲憊。兩邊分別是溫州市一位副市長和麗江市委市政府的主要領導。

　　而他們身后，是密密麻麻200多名在麗江投資的溫州商人，龐大得像個閱兵方陣。

　　在王志迄今并不長的政壇生涯中，這是一個標志性的瞬間。

　　一年前，人們都在竭力想象，這位鼻型厚實的央視明嘴坐在麗江市副市長的辦公桌前會是什么模樣。很多人將此看作一則娛樂新聞。

　　一年后，娛樂事件成為財經(jīng)事件。那張辦公桌似乎已離不開王志。那張高收視率的臉成了麗江的搖錢樹，在短短十來個月間為這個雪山環(huán)繞的偏遠小城招來滾滾財富。

　　“全市共有149個招商引資項目，在建項目112個，籌建項目10個，省外合作項目80個，投資者來自北京、上海、浙江、福建、廣西等9個省市區(qū)，到位資金98億多元，比2008年增長94%，超額完成云南省下達的56億元任務。”

　　手捧這份王志副市長分管招商一年來的成績單，沙瑪阿嘎滿臉放光�！�2009年麗江招商達到了前所未有的新高！”這位麗江市招商局長驕傲地宣布。

　　如今的王志在麗江人當中享有甚好的官聲和口碑�！盁o論在電視上還是活動中我們都很少見到他，但我們都知道他切實地為我們麗江做了很多事�！丙惤�市玉龍縣的納西族青年和新軍評價說。

　　明星面孔的吸金能量再次得到證明。但和好萊塢影星阿諾擔任加州州長不同，王志的任期只有一年。

　　在現(xiàn)行的制度框架、地理約束之下，央視明星短暫的副市長生涯能在多大程度上改變一個邊緣小城在資源分配和競爭中的命運？

　　“一張臉”帶給小城的財富

　　2008年，中組部、團中央招募赴西部“博士服務團”時，王志就報了名。同年10月份，王志是和另外8名“博士服務團”成員一起被下派到云南掛職。

　　王志是電視新聞學博士，據(jù)說他當初的個人志愿是到省政府新聞辦掛職，最初的分配方案也是如此。但云南省委考慮到同批其他人都是到州、市掛職，唯獨王志留在省直機關不合適。最后的方案是保留他在省新聞辦副主任的掛職，平時工作、生活在麗江。

　　2008年11月5日，麗江市下發(fā)市政府領導分工通知，身為副市長的王志“負責招商引資、審計、政策研究和法制工作；協(xié)助分管文化、廣播、電視工作�！�

　　玉龍雪山環(huán)抱，清溪穿城而過，滇西北高原上的麗江，極度美麗而邊遠。雖早已登上世界文化遺產(chǎn)名錄并擁有一家上市公司，但在外界印象里，這只是一個人文、藝術與生活完美組合的經(jīng)典，是游客們的世外桃源，而非投資天堂。無論在審批者還是商人眼中，這座遠離權(quán)力中心和市場中心的小城無疑都是邊緣地帶。

　　“地方招商引資，除了資源、環(huán)境、優(yōu)惠政策，最重要的還是門路和關系。像麗江這樣遠離發(fā)達地區(qū)的邊遠的地方，能上北京向國家部委要來項目、資金的機會不多�！丙惤�市招商局一位官員說，而麗江地形條件復雜，基礎建設成本太高，投資人擔心風險，基礎建設項目招商不利又影響到旅游和文化招商。

　　盡管麗江很早就探明了豐富的礦產(chǎn)儲藏量，但要開發(fā)卻面臨兩難，“麗江作為一個旅游城市，幾乎沒有任何工業(yè)，很多礦產(chǎn)資源都集中在旅游區(qū)域下面，為了旅游經(jīng)濟發(fā)展，不能開發(fā)，因此引入工業(yè)投資很艱難�！丙惤�市發(fā)改委總經(jīng)濟師張耀龍說。

　　王志的到來，似乎一夜之間帶來了轉(zhuǎn)機。

　　王志的副市長任命下達剛一個月，隨著消息不脛而走，同年12月2日，束河古鎮(zhèn)“哈里谷”鄉(xiāng)村國際酒吧區(qū)在北京的一次招商活動，破天荒地吸引了上千萬元的投資意向。

　　“當時現(xiàn)場70多位酒吧投資人，大多就是沖著王志而來的�！逼鋾r的在場者、從北京到麗江投資客棧的王兵描述說。

　　從賣桃到賣風

　　2009年9月30日，人民大會堂。國慶60周年招待宴會的每位貴賓面前都擺了一個鮮艷欲滴的桃子，這些是麗江雪桃。麗江人將麗江雪桃打進國宴歸功于王志。

　　在“麗江雪桃向國慶六十周年獻禮啟運儀式”的照片上，王志手拿一個桃子吃得津津有味，稍后，王志就充當“保鏢”，親自護送10棵雪桃樹進京。2009年9月22日，王志北京熱情叫賣雪桃：“看這個桃子如何？用我們云南話來說，叫實沉。”

　　事實上，麗江雪桃產(chǎn)量非常有限�！巴踔臼窍胪ㄟ^雪桃的宣傳，告訴外界麗江除了旅游之外還有很多好東西，從而拉動招商引資�！鼻笆稣猩叹秩耸吭u價說。

　　王志除了賣桃還賣風。

　　2008年底，國電龍源集團的項目負責人到云南考察，發(fā)現(xiàn)麗江適合風力發(fā)電，便通過另一位央視明星李瑞英輾轉(zhuǎn)找到王志。在王志牽線下，麗江市政府和龍源集團于2009年6月簽署風力發(fā)電合作開發(fā)協(xié)議，40億元的總投資額創(chuàng)下麗江招商史上之最。

　　“王志是名人，所以公司高層對這個事很重視，洽談好了立即過來簽約。” 龍源集團一位工作人員在回答“如果王志不當副市長，麗江能否拿到這個項目”時說。

　　“不止這個項目，王副市長一些在北京、上海的企業(yè)家朋友都來了，很看好麗江，很多項目都在洽談中�！丙惤�市政府一位人士介紹說。

　　王志動用了不少朋友關系幫招商局接洽一些聯(lián)合招商活動。比如幫助籌建了麗江的浙江商會和溫州商會，王志并代表麗江市政府出面接待溫州市有關領導。兩個商會剛剛啟動，就各自募集到了2000多萬資金，用于麗江市項目的開發(fā)。

　　不過，沙瑪阿嘎也沒有將麗江招商的增長完全歸于王志的名聲和人脈，“很大程度上取決于他給我們帶來的觀念轉(zhuǎn)變�！彼�說，麗江的財政十分吃緊，過去招商局每年分到的考察經(jīng)費不到10萬，“根本沒法走出去�！蓖踔緛砗�，經(jīng)常根據(jù)自己從事媒體的經(jīng)驗提出一些新想法。于是2009年招商局破天荒拿到了30多萬的考察經(jīng)費，變等客上門為走出去招商。

　　王志的影響力對麗江的幫助并不限于招商。他還幫助距市區(qū)約100公里的國家扶貧重點縣永勝縣的松坪鄉(xiāng)拿到了7000萬元的整鄉(xiāng)推進項目，成為全省整鄉(xiāng)推進16個試點之一�！澳鞘峭醺笔虚L親自去為我們跑項目跑資金跑回來的�！彼善亨l(xiāng)鄉(xiāng)黨委的羅書記說。

　　如今王志在麗江成了最受尊敬的人之一。當?shù)厝酥虚g流傳很多關于他的佳話。比如麗江旅游文化節(jié)，王志將太太朱旭請來演出，所有到場明星都收了出場費，唯獨朱旭一分錢沒收，“完全是義演”。

　　因為忙于公務，王志甚至釀成一件終生憾事——2009年8月，王志父親病危，希望見兒子最后一面，可是當王志交接完工作趕回北京時，老人已然離去。

　　王志走了怎么辦

　　根據(jù)“博士服務團”的規(guī)矩，2009年10月22日是王志掛職期滿一年的日子，但從那至今3個月過去，王志的去向仍沒有最終結(jié)論。

　　“無論去留，王志仍然希望在這個位置上能多做就多做點，因此這些日子他還是在外面為麗江招商的事奔波�！币晃唤咏�王志的麗江官員說。

　　“我們不會讓王志有壓力的，但要是他的任期能更長點就好了�！丙惤�市招商局一位分管領導對記者說，實際上，在王志到來之前，市招商引資辦就在整理一些“短平快”，能很快見效的招商引資項目先摘出來，在王志的一年任期內(nèi)能完成多少是多少�！巴踔菊J識的文化名人多，老板也多。這一年的確是成績顯著�！�

　　現(xiàn)在，“后王志時期怎么辦”成了麗江面臨的課題。

　　“由于我們2009年的招商工作完成得特別出色，在此基礎上，2010年的招商任務更艱巨了，”沙瑪阿嘎說，“比如要求引進外資的比例提高了，難度也會增加�！�

　　“畢竟，我們這里離北京遠，離省城遠，交通不發(fā)達，在國家投資項目安排上不可能像一線城市那樣得到優(yōu)先眷顧，僅僅按常規(guī)程序去完成一些事遠不如一個資源豐富的名人來得容易�！币晃畸惤�市招商局官員感嘆說。

　　“之前有人對王志這個明星到西部去當市長，運用個人影響力提出異議，實際上對麗江來說，王志與其說是一個官員，倒不如說更像是麗江的形象代言人，帶給當?shù)馗�多的是廣告效應和品牌效應�！眹�際直接投資(FDI)研究中心主任盧進勇認為，明星通過廣博的人脈和形象宣傳來幫助西部一些弱勢地區(qū)參與競爭，吸引資本，發(fā)展經(jīng)濟，這無可厚非。

　　這些感嘆不僅屬于麗江。在國家啟動西部大開發(fā)戰(zhàn)略10年之后，許多像麗江這樣的西部城市仍然在與東部的招商競爭中居于弱勢。

　　因此有專家呼吁，應當允許西部一些地方退出這場GDP和招商引資的競賽，以便緩解當?shù)卣�府的政績考核壓力，使他們可以在�?yōu)先保護西部脆弱的生態(tài)環(huán)境的前提下考慮地方經(jīng)濟的發(fā)展。

　　不過，麗江政壇上的主流意見，仍然對轉(zhuǎn)變發(fā)展模式前提下，在保護生態(tài)和招商引資之間取得良性平衡抱有信心。麗江市經(jīng)委主任王天壽介紹說，剛剛制定的麗江市“十二五”規(guī)劃仍然將引進旅游業(yè)項目作為招商重點。

　　“麗江將以清潔能源產(chǎn)業(yè)為工業(yè)招商引資的重點。我們的目標是到2017年，使清潔能源和生物資源加工工業(yè)增加值占全市的比重上升到45%�！蓖跆靿壅f。

　　“實際上在王志主政招商期間，麗江的招商定位就已經(jīng)確定從資源項目為主轉(zhuǎn)到以高科技項目為主�！鼻笆鍪姓猩叹纸咏�王志的官員說，“王志曾表示，他這一年來對麗江已經(jīng)有了感情，將來離開之后，也仍然會在力所能及之內(nèi)給麗江一定的幫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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