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信 中國國際經濟關系學會副秘書長

　　 2009年10月以后，國際黃金價格較快上揚。在印度購買200噸國際貨幣基金組織出售的黃金之后，中國的動向廣受關注。一種觀點認為，此次國際金融危機以后，美元作為國際主導貨幣的地位已動搖，應將我國外匯儲備大量轉為黃金，以減少美元貶值和未來通貨膨脹的沖擊，維護國家金融安全。筆者認為，我國適當增加黃金儲備是必要的，但不宜過分夸大黃金在維護金融安全中的作用，大幅提高黃金儲備占比并不可行。

　　 我國適當增加黃金投資的理由主要有三點：首先，我國黃金儲備占比偏低。2008年末，我國是世界第五大黃金儲備國，但黃金儲備只占我國國際儲備的1.6%，而世界平均水平接近10%。我國簡單地向歐美的黃金儲備占比看齊并不合理，但適當提高黃金儲備占比，有利于分散儲備投資風險。

　　 其次，黃金能較好地應對各類危機和美元貶值的風險。當爆發戰爭、經濟金融危機時，黃金是較好的保值工具。當美元貶值時，以美元計價的黃金價格往往也會上漲。此次國際金融危機后，美國實行高度擴張的財政、貨幣政策，未來美元還將面臨一定貶值壓力，我國適當增持黃金，有助于抵御這一風險。

　　 再次，保有黃金可應對我國在海外金融投資可能面臨的主權風險。目前，許多國家的黃金存放在美國聯邦儲備銀行紐約分行，在極端情況下，不排除這些黃金被美國沒收。歷史上，一國國外資產被敵國凍結并不鮮見。此外，有時經濟原因也可能促使一國采取危及他國投資安全性、流動性的行動。筆者認為有必要適當積累黃金，并將其存放安全之處。

　　 不過，我國大幅提高黃金儲備占比既不合理，也很難操作。一是黃金長期保值、增值性差。投資黃金不能較好地對沖物價上漲的風險。同時黃金的長期增值性較差。美國賓夕法尼亞大學教授西格爾的計算表明，1801年投向黃金的1美元到2006年末，只增至1.95美元，而同期投向美國股市、長期債券和短期國債的1美元分別增到75.5萬美元、1000美元和300美元。

　　 二是我國大規模增持黃金很難操作，其潛在的經濟、政治代價高昂。世界黃金市場規模較小，流動性差。未來5年，“中央銀行黃金協議”簽約方（大部分是歐洲的央行）年黃金出售限額不過400噸，而外匯儲備增長較快的亞洲經濟體、中東產油國都有增持黃金的需求。按目前我國外匯儲備規模計，如果我國黃金儲備占比達到世界平均的10%，我國應多增黃金投資超過1800億美元，約合5000噸，超過未來5年“中央銀行黃金協議”黃金銷售限額與全球一年黃金新開采量之和。如果我國大規模拋售美元資產、增持黃金，金價將急劇上漲，美元大幅貶值，導致我外匯儲備迅速縮水。美國利率可能迅速攀升，美國經濟受到重創，對中國經濟和中美關系勢必造成難以估量的影響。

　　 三是黃金的特殊地位早已隨金本位制的崩潰而消失。1970年代初布雷頓森林體系崩潰、世界進入信用貨幣時代以后，黃金不過是多種儲備資產之一。1978年，國際貨幣基金組織修改章程，禁止任何一種貨幣與黃金掛鉤，取消基金成員按官價以黃金進行交易的義務，黃金的地位進一步受到削弱。目前，如果一經濟體擁有足夠的美元等硬通貨，就能保證對外支付和應對國際收支危機。因此持有高比例黃金儲備的必要性下降。此外，將來各國重歸金本位制的可能性基本不存在。

　　 四是基于美元地位動搖而大規模增持黃金存在誤判風險。從美元對美國重要經濟伙伴貨幣的平均匯率指數來看，從布雷頓森林體系崩潰到最近，盡管美國國際收支經常項目逆差呈擴大之勢，但美元周期性波動，并未一直走貶。在信用貨幣制度下，貨幣的地位最終取決于貨幣發行國的經濟、金融甚至政治、軍事等綜合實力。此外在相當長時期內，還沒有其他貨幣能挑戰美元的主導地位。如果我們誤判美元地位的變化，將希望主要寄托在黃金上，就可能犯重大方向性錯誤。

　　 五是黃金儲備并不能從根本上保證金融安全。即使在黃金是最終清償手段時期，如果一國經濟金融存在較大脆弱性，大量黃金也無法保證本國金融安全。16世紀末的西班牙等，都未能憑借黃金而免于經濟金融動蕩。而19世紀末到“一戰”以前，英國的黃金儲備較少，但由于英國經濟金融發達，金融安全得到有效保證。可見一國金融安全主要不取決于黃金的多寡，而是經濟基本面、金融市場發展、宏觀調控等因素。

　　 綜上所述，目前我國還有增加黃金儲備的空間，但不宜夸大黃金的地位和作用。應高度關注國際黃金市場可能存在的泡沫，有關投資應適時、低調、小步進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