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套《護生畫集》很特殊。
自從先父豐子愷(1898-1975)為他的恩師弘一大師(1880-1942)自50歲開始祝整壽以來,《護生畫集》在海內外出版發行了多少版本,多少冊數,難以計算。如果要介紹護生畫的創作過程,是一言難盡的。單是想想父親在1973年浩劫中(逝世前兩年)提早完成了應該在1980年完成的第六冊以紀念他的恩師100整壽,這就是一件不可思議的事了。
《護生畫集》的格式是一字一畫。父親的摯友新加坡佛教總會主席廣洽法師于1979年出齊了6冊,共450幅畫,450幅字。
為護生畫題字的共有4人:第一、二冊共110幅字是弘公親自題寫;出第三冊時弘公已生西,改由書法家葉恭綽題70幅字;第四冊由朱幼蘭居士(后任上海市佛教協會副主席)題80幅字;第五冊由佛學家、書法家虞愚題90幅字;父親畫最后一冊已是浩劫期間,要找人題字,怕禍及他人,幸有朱幼蘭先生自告奮勇,題了100幅字。《護生畫集》才得功德圓滿!書后鉛字譯文,有賴于1969年福建莆田廣化寺所出1-6冊匯集的橫開本上所載。2005年上海人民出版社又出版了由平湖書法家許士中題寫4-6冊文字的大16開本。這次出版仍據老版本。
我為什么說這回出版的《護生畫集》“很特殊”呢?那是因為出版前的過程值得一提。以前,要出版就出版了。如果是出版社出版的,我們7個繼承人就接受稿費;如果是不賣錢的宣傳品,我們就免稿費。慣例如此。只要一說定,哪怕是外地的,也沒有必要專程趕來洽談。更何況是中國紅十字基金會屬下的鳳凰基金,專注于公益文化推廣。可這回不一樣,冉盛女士與我電話交流后,說鳳凰基金的發起人王海波要來上海看我。我再三推辭說不必了,一切談妥了。九月十五日晚上,王海波先生來電話了,說自己是14歲才學會走路的人,他從遙遠的南半球回來,一定要來上海看我。我說我三姐病了,我要去杭州,火車票都買好了。我想這是很真實的理由,可以勸請他這位走路不方便的發起人免去千里迢迢長途跋涉地來看我。可是他堅決要“追”到杭州,而且跟著我們,住在我和女兒住的賓館里。
我們相識了。次日他和冉盛還有他的一位好友謝文旗約了他們的好友郭海寧、劉影夫婦和我們母女一起在杭州美麗的風景區度過了整整一天。我們越談越投機,就在這一天之內,我們成了好朋友。
為什么會這樣?就是因為我們有一個共同的目標:與人為善!這是和《護生畫集》的宗旨完全吻合的。《護生畫集》教人愛護生物,實際上,我父親曾說:“護生”是為了“護心”。抗日戰爭時期他為桂林讀者作藝術講話時說過:“我十年前曾作護生畫集,勸人護生惜物。這畫已經印了十余萬冊,最近又被人譯作英文,推銷于歐美。過去有的人說我不懂一滴水里有無數微生物,徒然勸人勿殺豬羊。有的人說我勸人勿殺蒼蠅,將使虎疫(吟按:即霍亂)殺人。有的人怨我不替窮人喊救命,而為禽獸護生,這種人太淺見。……仁者的護生,不是護物的本身,是護人自己的心……即能愛人。護生的本源,便是護心。”在《一飯之恩》一文中父親曾說:“無端有意踏殺一只螞蟻,不可!不是愛惜幾個螞蟻,是恐怕殘忍成性,將來會用飛機載了重磅炸彈而無端有意去轟炸無辜的平民!”
讀了這些話,就知道宣揚護生,出版《護生畫集》,是一件多么重要,多么有意義的事。
對!海波正是為了我們都有護生的這份愛心,他就“追”到杭州來和我聊了整整一天。
所以我說:出了這么多《護生畫集》,這回出的《護生畫集》,更有特殊的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