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杰

　　“華南橡膠輪胎公司正式做出提價35%是一種非常明確的態勢，我們認為，物美價廉的中國輪胎根本不愁銷路，而提價35%的幅度，也完全是依據美國計劃對中國輪胎課以高達35%懲罰性關稅的積極回應。”華南橡膠輪胎公司國際市場部經理苑云濤不客氣地表示，美國總統奧巴馬正在搬起石頭，砸向所有美國汽車消費者的腳面。

　　受美國貿易保護主義傾向大幅抬頭所致，奧巴馬9月11日決定：從本月26日起，對從中國進口輪胎實施為期三年的懲罰性關稅，第一年為35%。這是美國奧巴馬政府對中國發起的首例特保調查的結果。

　　這一決定讓中國輸美輪胎特保案的發起者——美國鋼鐵工人聯合會(USW)興奮不已。而就在中國最大輪胎企業華南橡膠輪胎公司做出35%漲價決定之前，美國汽車輪胎經銷商已經借助特保案東風，率先將美國本土輪胎銷售價格大幅提高了至少15%。

　　現在看來，中國輪胎在美國遭遇到的貿易保護主義打擊，也正在反作用于甚至抑制美國經濟復蘇——至少中國產品漲價風潮已起。而處于經濟寒冬的美國人，以后每購買一條輪胎，就不得不多付出至少15%以上的美元。

　　合理利潤的不合理遭遇

　　韓東圖（化名）是上海某大型輪胎生產企業的外銷工作人員。由他負責的美國市場歷來都不是公司最大的利潤源泉，但從2009年4月20日開始，韓東圖卻成為公司最繁忙的銷售經理。

　　“我幾乎把2005年以來公司每一筆對美銷售業務的合同原件都從檔案室翻了出來，我們規整了所有原始資料庫，對出口離岸價、公司對外同期報價（含國內外兩個市場）、成本價三個主要價格走勢進行了詳細描述，畫成了條線復雜的走勢圖，但從這些圖表中我們沒有發現自己做錯了什么。”韓東圖說，公司輸美輪胎出口價與歐洲市場出口價基本持平，也就是說，歐洲人和美國人一樣，都在享受著中國輪胎的物美價廉。

　　“2008年之前的離岸價格毛利率幾乎都能超過10%，基本都在8%～15%之間。”韓東圖所在公司財務部門人員也向《中國經營報》記者證實，2008年公司輸美輪胎盈利水平長期保持在微利和盈利狀態。

　　但情況從2008年年底開始逆轉。金融危機讓生產輪胎的主要原材料——天然橡膠價格發生了前所未有的暴跌。2008年9月12日，上海期貨交易所上市的橡膠期貨收盤于27230元人民幣/噸的高位，但當年12月底，該指數已跌至1萬元/噸關口，100天時間每噸膠價跌去1.7萬元，堪稱慘烈。而在國際市場對全球橡膠價格具有較大影響力的日本橡膠期貨更是跌幅驚人：從2008年6月底的356.9點算起，至當年12月最低99.8點，跌幅接近70%！

　　正是因為橡膠價格暴跌，長期毛利率在10%左右的中國輪胎業迎來了歷史性翻牌機遇。韓東圖所在輪胎公司的財務人員說，當天然橡膠期貨價格跌至12000元/噸以下時，該公司就在上海期貨市場按照2009年的生產進度，買入了與現貨需求頭寸相匹配的足額期貨頭寸，現在看來，這一著棋走得相當對，最新的上海滬膠價格，9月16日報收于1.7萬元上方。

　　“這預示我們的原材料成本借助橡膠價格暴跌的機會，有了大幅度壓縮。”上述財務人員透露，目前該公司輪胎毛利率保持在25%，如果橡膠價格繼續走高，該公司毛利率水平未來不排除達到30%甚至更高。

　　韓東圖所在公司的銷售毛利率攀升至25%，從整個行業而言并不突出。根據S佳通（600182.SH）、雙錢股份（600623.SH）、黔輪胎A（000589.SZ）、青島雙星（000599.SZ）、ST黃海（600579.SH）等輪胎類上市公司的2009年度中期業績報告，2009年上半年所有輪胎類上市公司毛利率水平大幅提高。以S佳通為例，2009年上半年，該公司銷售毛利率高達20.34%，而2008年、2007年、2006年三年的毛利率依次為7.91%、13.74%、9.33%。國聯證券化工橡膠行業分析師王席鑫認為，大于10%的毛利率應該是橡膠輪胎行業一個比較合理的盈利水平。

　　美國輪胎廠的工人非常疑惑，他們認為：中國輪胎廠毛利率高達20%的情況下，為何還能以低于美國產輪胎20%～35%的價格大量銷售？于是，2009年4月20日，USW聲稱代表美國13家輪胎工廠的1.5萬名工人，向美國國際貿易委員會（ITC）提出對我國輸美消費輪胎實行配額限制的特別保障措施。9月11日，奧巴馬最終敲定了為期三年的懲罰性關稅措施。

　　報復式提價的商業邏輯

　　中國上市公司歷史上股價最高達到300元的中國船舶（600150.SH），長期以來銷售毛利率也是徘徊在20%附近。客觀評價，20%以上的銷售毛利率對大多數企業而言，都是一個比較合理的獲利空間，也足以支撐企業正常健康運轉。

　　但現在奧巴馬更愿意讓中國輪胎企業成為暴利企業。“可以想象，如果中國輪胎價格整體漲幅再提高35%，那輪胎企業將成為中國最最賺錢的企業。”商務部經濟研究院一位不愿具名的政策研究人士向《中國經營報》記者分析，美國實施高達35%懲罰性關稅的商業邏輯，完全不符合WTO自由貿易協定的要求。

　　而當這些毛利率水平只有20%的企業需要額外支付高達35%關稅時，可以斷定，沒有企業愿意去干賠錢15%的買賣。

　　華南橡膠輪胎公司總經理周勇志第一個站出來抨擊美國懲罰性關稅措施之荒謬。周勇志表示，高額關稅確實可以讓中國輸往美國的輪胎大幅減少，但美國對輪胎消費的需求不會因為中國輸美輪胎減少就停歇，換言之，中國輪胎企業隨后一定會決定大幅提高輸往美國的輪胎價格。

　　苑云濤是華南橡膠輪胎公司具體負責制定應對美國輪胎特保案措施的方案起草者之一。他說，美國本次制定高達35%懲罰性關稅的同時，強調了是對原產地為中國的輪胎產品執行這一關稅，此舉杜絕了中國輪胎未來通過轉口貿易或借助第三方力量將輪胎產品輸往美國同時避開高額關稅的可能，中國輪胎企業只有大幅提高產品價格來對沖懲罰性關稅可能會給企業帶來的沖擊。

　　9月14日，華南橡膠集團在輪胎特保案最終美方裁決結果公布后，首先將出口美國的輪胎產品提價35%。該公司企劃部負責人稱，華南橡膠產品超過50%用于出口美國，其中大部分是半鋼子午線轎車及SUV輪胎，而這部分恰好是被實施高關稅制裁的系列。

　　“毋庸諱言，我們恰好提價35%就是在報復美國實施35%懲罰性關稅的舉措，作為國內輪胎行業龍頭企業，華南橡膠輪胎公司是在以標準的商業手段捍衛屬于自己的權益。”苑云濤稱，公司的舉措已經在行業內部引起示范效應，他預期未來數周內，中國輪胎企業針對輸美輪胎的漲價潮將全面涌現。

　　S佳通是本次特保案中預期受損程度最大的中國上市公司。該公司董秘吳志文向《中國經營報》記者表示，公司對美銷售策略的調整計劃正在醞釀，下一步通過提價減負的可能性非常大。吳志文稱，2008年數據顯示，公司每年有70%產品需要出口，而其中又有25%輸往美國，故如何減少懲罰性關稅對企業影響，頗為令人頭疼。2009年上半年，該公司外銷產品收入同比2008年降幅為10.46%，而本次特保案可能讓該公司外銷業務再打折扣。

　　苑云濤坦言，提高輸美產品售價35%的舉措，雖具有一定商業意義，但從9月14日宣布迄今，公司輸美輪胎業務也因此已經停頓。“現在是敏感期，不能指望漲價后美國經銷商還能一如既往照單吃進中國產品，”不過讓苑云濤信心滿滿的另一個事實是，在奧巴馬正式決定對中國輪胎實施懲罰性關稅前夕，已經有大量美國輪胎經銷商大幅提高了美國本土的輪胎售價。“大多數提價幅度在15%左右，也就是說，中國輪胎此刻輸往美國，市價將比以前提高15%，而抵充35%關稅之后，中國企業實質只需要背負20%左右的實際財務虧損壓力。”

　　另一方面，以華南橡膠輪胎為主的中國輪胎，長期以來在美國市場售價要比日本、韓國以及歐美輪胎產品低20%～35%，苑云濤分析稱，本次輪胎特保案之后，中國輪胎產品即便全體加價35%，在美國輪胎市場售價水平也絕對不是最高價，因此他認為，中國輪胎進入美國市場的勢頭并非特保案所能抵御。

　　前述不愿具名的商務部研究院人士認為，其政治行為已經超出了商業行為本身。他說，中國2008年輪胎產量達到3.5億條，其中40%的產品出口，約1/3出口到美國。現在看，美國經銷商已經借機大幅提價，同時增加了從其他國家的輪胎進口數量。這直接說明，奧巴馬為了為美國輪胎勞工贏得勞動機會的借口完全是無稽之談，而美國輪胎行業的繼續蕭條與中國輪胎企業的奮起反擊都在說明，政治力量嚴重擾亂了市場經濟本身的商業規則。

　　中國橡膠工業協會輪胎分會秘書長蔡為民也認為，政治力量根植于商業行為之中的奧巴馬式政治，使輪胎特保案演變成了美國向中國漫天要價的鬧劇。而美國市場被迫接受提價35%的事實，最終埋單的將是美國消費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