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者 曾航

　　“首鋼鐵礦石貿易的負責人被抓，說實在，我一點都不感到驚奇。”

　　7月9日，中鋼集團從事鐵礦石貿易業務的李四民(化名)感嘆說，“我做鐵礦石這行30多年，見得多了。”

　　此前，首鋼國際貿易工程公司礦業進出口公司總經理譚以新于7月7日以涉嫌商業犯罪為由被北京警方拘捕。同日，力拓駐上海辦事處的4名員工被捕。

　　“事實上，以往每年都有一批國內大型鋼廠負責鐵礦石貿易的官員被捕，只是一直不為外界所關注。” 李四民語氣沉痛地說。“常在河邊走，不得不濕鞋，在國內嚴重扭曲的鐵礦石進口機制下，很容易滋生腐敗的溫床。”

　　我的鋼鐵網分析師張鐵山表示，國內大型鋼鐵廠從三大鐵礦石貿易商低價獲得長期協議礦，再高價轉手給國內小型鋼廠。這一問題長期以來的存在，對中國經濟造成長遠的損傷。

　　作為世界第一產鋼大國的中國，長協礦在總進口中的比例還不到一半，為世界上最低。而日本和歐洲每年進口鐵礦石中，長協礦比例占到95%以上。僅礦石一項，中國鋼廠的平均成本就要比日本和歐洲高出50%。

　　“我們到了該反思的時候了！”談及中國在鐵礦石談判上的屢戰屢敗，李四民一把辛酸。“這種留有嚴重計劃經濟色彩的鐵礦石價格雙軌制，如果再不改革，很難杜絕悲劇的發生。”

　　“常年都有人給抓進去”

　　上世紀70年代，中國鋼鐵工業還處在計劃經濟體制的管制下，李四民當時負責華北38家鋼廠的爐料調撥供應。“那時很簡單，國家下個指令，從哪里調煤調礦，馬上就調配好了，沒有太多的利益瓜葛。”

　　市場化改革后，中國鋼鐵工業快速發展，并日益仰賴進口鐵礦石。此后，為規范鐵礦石進口秩序，政府對進口鐵礦石行業實行資質限制。目前國內具備鐵礦石進口資質的企業共112家。

　　各大鋼廠紛紛成立礦石貿易公司，將多余的鐵礦石倒賣給買不到礦的中小鋼廠，牟取暴利。在112家有礦石進口資質的企業下面，通常掛著多家鐵礦石代理商。到后來，為了多牟取暴利，擁有長協礦進口資質的大型鋼廠紛紛增加長協礦進口量。

　　對于這種倒賣的瘋狂，業內人看得真切——去年長協礦價格在每噸700、800元左右，但中小鋼廠最終從貿易商手里買進的價格高達每噸1400元，幾乎翻了一番。

　　李四民說，大鋼廠和小鋼廠的地位不平等，在嚴重不均衡的供需關系下，握有壟斷資源的大鋼廠以及相關的業務部門人員，都有著巨大的套利空間。

　　“我們一些大型鋼廠的鐵礦石供應部門常年都有人被抓進去。這里面潛規則橫行，許多事大家心照不宣，比如灰色收入。”

　　眼看著身邊和周圍做鐵礦石業務的同行一個一個栽進去，李四民感到心寒，他主動向上級提出調離鐵礦石貿易業務這一許多人眼里的“肥缺”部門，因為“坐在這個位子上，想不犯錯誤都難。”

　　對鐵礦石價格的雙軌制，鋼鐵業內也有維護的聲音。

　　首鋼一位高層曾表示，小鋼廠不能買長協礦，是因為他們能耗高，屬于產業政策中要被淘汰的部分。長協礦的分配是和國家產業政策及鋼鐵行業發展與布局相聯系的。

　　中國鋼鐵工業協會則稱，推行鐵礦石進口資質限制的初衷是提高中國鋼鐵業的市場集中度，遏制炒高進口礦價的行為。

　　一年狂賺200億

　　今年1月，中鋼協及其所屬會員企業在唐山召開進口鐵礦石貿易會議，以簽訂行業公約的形式，試圖嚴禁倒賣長協礦。

　　行業公約將要求所有鋼鐵企業對生產所需之外的多余的進口的鐵礦石，必須按照長協價格，通過代理制的形式銷售，可按3%-5%的比例收取一定的代理服務費。

　　這不是中鋼協第一次做出類似的行業整肅，但都以失敗告終。

　　“事實上，小鋼廠拿不到礦的時候，出高價從大鋼廠買礦是唯一的選擇。3%-5%的人為設定的門檻，并不能涵蓋市場供需矛盾的變化，大多數大鋼廠都會加價50%以上轉手賣給小鋼廠。”李四民說，大型鋼廠的鐵礦石貿易部門則在這種調配權力下擁有了巨大的尋租空間。

　　對于許多大型鋼廠來說，倒賣鐵礦石的利潤，比生產鋼材本身還要高。據我的鋼鐵網估算，去年我國長期協議進口的鐵礦石中有超過10%被拿到市場上倒賣，去年各進口企業倒賣長協礦的收入至少超過200億元。

　　今年一季度鋼鐵行業銷售收入較同期下降22%，整體虧損33.1億元。而1—5月，我國累計進口鐵礦石2.42億噸，同比增長26%。

　　在巨大利益誘惑下，大鋼廠鐵礦石貿易部門中的某些人為了拿到更多的長協礦以套利，拿國家機密與國際礦山私下進行非法交易也就不無可能。

　　“如果你站在大鋼廠的立場上看，倒賣鐵礦石完全是正常的商業行為。只要存在低買高賣的套利空間，別的鋼廠都在這么干，誰不這樣干誰吃虧。”中華商務網資深鋼鐵業分析師馬忠普說。

　　這種“正常套利”的結果是，38家無法獲得長協礦的中小鋼廠在不久前和淡水河谷簽訂5000萬噸供貨協議。這被中鋼協斥責為在鐵礦石談判關鍵時刻“惡劣的拆臺行徑”。

　　“鐵礦石談判和中小鋼廠沒有任何關系。中鋼協不讓中小鋼廠參與談判，中小鋼廠自然就有自發聯合與三大礦山談判的沖動。”唐山宏發鋼鐵的董事長溫占保說。

　　在溫占保看來，中國鋼鐵業內部的混亂關系沒有理順，很難做到中鋼協一再呼吁的“一致對外”，“一致對外的基礎是一致的利益，而國內鋼鐵業內部的利益就不一致，到了鐵礦石談判時必然是相互拆臺”。

　　溫占保認為，國家應該以代表鋼鐵業整體出面統一購買鐵礦石，讓大小鋼廠都能分享受鐵礦石談判帶來的好處。

　　“我們希望鐵礦石談判盡快結束，不管什么結果，這樣拖下去成本越來越高。”河南濟源鋼鐵的副總梁超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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