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私人投資沒有跟上，如果銀行信貸的風險沒有得到很好的控制，中國有可能就會出現二次探底。”

　　文|本刊記者 宋清華 出處|《英才》雜志6月刊

　　 全世界經濟的增長還在躑躅不前，這個時候最怕的是什么？

　　 學界的一致答案是通脹。如果通脹到來，政府必然遏制——最直接的方法就是加息，似乎也沒有什么更好的方法。這樣的結果是緩慢增長的步伐再次終止，這才是全世界經濟最糟糕的情況。

　　 而目前為了走出經濟泥沼，全世界央行都在增發貨幣，通貨膨脹的到來似乎成為必然，很多經濟學家也在表達著這樣的擔憂。

　　但何帆擔心的不是通脹。

　　 中國社會科學院世界經濟與政治研究所國際金融問題專家何帆，對于學術思想，他自稱只是個小學生，做好自己的分內工作就行。但是對于當前的經濟熱點話題，他毫不忌諱表達自己的觀點。

　　 “現在看來并沒有通脹風險，因為現在各國的央行發出的是基礎貨幣，如果物價水平上升必須是廣義貨幣的增長。”

　　 目前的情況是基礎貨幣在增加，但是廣義貨幣并沒有增加，甚至是減少。

　　 廣義貨幣是整個金融體系包括銀行體系創造出的錢。何帆介紹，基礎貨幣成為廣義貨幣，需要一個乘數。“但是目前貨幣乘數在減少。為什么呢？因為過去的時候銀行要貸款，可以創造這個乘數，但是現在大家都不貸款，這種情況之下我們沒有看到廣義貨幣的增加。”因此何帆判斷，暫時還沒有通脹風險。

　　何帆擔心的是通脹預期帶來的風險。這主要來自美國而非中國。由于中國很多農民工都在失業，勞動力成本短期不會上升，引起中國通脹的可能性就不是很大。因為中國的通脹基本上都是糧食價格的上漲引起的。

　　 而美國不同。現在大家都已經看到，石油、初級產品的價格又開始在上升。如果它們的上升速度很快，“放在美國國債市場的錢就很可能到市場的其他地方，到了哪兒，哪兒的資產價格就會上漲。”何帆的擔憂是這會帶來通脹預期。

　　 對于走出危機，何帆的分析是，“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因此不能指望經濟馬上恢復。但是如果奧巴馬剛上臺就急于要一些成果，急于要刺激美國的經濟，那么后果必然是帶來通貨膨脹的壓力；繼而美聯儲又必須做出調整的行為，這就有可能使得美國的經濟復蘇突然終止。

　　 這樣的結果是何帆更不希望看到的：“這將會對世界經濟、中國經濟帶來非常不利的影響，所以通脹的風險雖然目前沒有，但是如果它來就會非常猛烈，而且危害會越大。”

　　人民幣國際化速度在加快

　　無論是國際貨幣基金組織的改革還是改變美元霸權貨幣的地位，都不可能在短期內有實質的結果。

　　 《英才》：反思金融危機蔓延成為全球危機，除了所謂的全球化，還有什么因素存在？

　　 何帆：大家在反思金融危機的時候提到過很多因素，包括美聯儲極其寬松的貨幣政策、監管不力、金融衍生品的創新過度。但是不要忘了還有一個非常根本的原因就是國際貨幣體系，它存在著一個巨大的制度性缺陷。簡單的說是一個主權國家的貨幣——美元充當國際貨幣，它有一個霸權的位置。就像現在奧巴馬的經濟顧問薩默斯說的，“美元是我們的錢，但問題是你們的問題”，等于現在它把承擔經濟危機的壓力轉嫁給別的國家。

　　 《英才》：對中國來講呢，有怎樣的挑戰和機遇？

　　 何帆：對中國來說我們在過去10年發展出口、引進外資，最后的結果是我們到現在積累了大概有2萬億美元的外匯儲備。這些外匯儲備中我們絕大部分持有的是美元資產，這樣給中國帶來很大的壓力。

　　 金融危機之后會對國際貨幣體系改革帶來新的契機，應該從制度上能夠對現有的國際貨幣體系進行改造。中國在里面能起什么作用呢？大概三個方面。一個是人民幣逐漸的國際化，另外一個中國參加區域化貨幣合作，還有一個就是中國參加多邊國際貨幣體系合作。

　　 《英才》：具體來講，怎樣實現中國在其中的作用？

　　 何帆：從國際貨幣體系合作來看，中國是通過買國際貨幣基金債券的方式來做貢獻，起到負責任大國的作用。但是我們不能對國際貨幣體系改革抱有太大的期望，無論是國際貨幣基金組織的改革還是改變美元霸權貨幣的地位，都不可能在短期內有實質的結果。

　　 這次金融危機之后中國最大的變化是人民幣國際化的速度在加快。人民幣在過去是事實上的國際化，我們在周邊國家通過邊貿等方式已經有很多人民幣在境外流通，包括人民幣升值、中國國力的強大。盡管人民幣還沒有完全可兌換，但是你在出國時會發現很多地方甚至加拿大的地攤上都能兌換人民幣。現在的 人民幣國際化實際上是政府主動的含義更清晰一些了，比如是否增加跨境貿易的人民幣結算，這樣對中國還有周邊國家都有好處。

　　下一輪不應再刺激投資

　　問題是我們不能夠僅僅靠公共投資和信貸來刺激經濟的增長，這樣長期下去會出問題的。

　　 《英才》：看到一季度的數據，很多人說中國經濟出現回暖。對于中國的經濟形勢，你怎么看？

　　 何帆：我總的看法是中國當前的經濟形勢還是不錯的，今年經濟的增長是好于預期的。

　　 這里面有兩個原因。一是在去年第四季度中國經濟下滑的特別厲害，所以在數據上看到從去年12月到今年第一季度出現了回暖，這個時候的回暖其實很大程度上是由于市場自發的調整。現在很多企業看到情況并不像想象的那么悲觀，所以又開始增加產量，包括初級產品的價格也在回升。但是這種反彈的力量基本上已經消失了。

　　 接下來的推動主要是政府財政政策、政府信貸政策的刺激。不可否認，這種刺激政策對保持中國的高增長會有幫助，但問題是我們不能夠僅僅靠公共投資和信貸來刺激經濟的增長，這樣長期下去會出問題的。如果私人投資沒有跟上，如果銀行信貸的風險沒有得到很好的控制，中國有可能就會出現二次探底。

　　因此現在的情況就是應該把下一步的刺激政策提上日程。

　　 《英才》：對于下一步的刺激政策，實際上也是飽受爭議的，有人呼吁，也有人反對，你認為應該如何操作呢？

　　 何帆：下一步的刺激政策主要不是刺激投資，而是應該從保增長轉變成保就業、促結構調整。大家一開始是擔心經濟下滑，現在看起來經濟增長大體在可控制的范圍之內，這時候就應該趕緊把結構性改革加快，包括對人力資本的投資、對技術的投資。這些都是“軟”的，過去的投資都是“硬”的，像基礎設施投資，我們的這些實物投資在全世界都是很高的，但是我們的人力投資、技術投資在全世界是比較低的。而且這個方面已經造成了中國經濟的瓶頸，所以現在、未來的投資應該增加到這些方面。

　　 《英才》：全世界都在尋找新的經濟增長點，你認為中國應該從哪些方面做？

　　 何帆：從產業結構的角度講，應該加快對服務業的開發。因為現在的這些制造業已經經歷了高速發展階段，政府的制造業調整振興規劃實際上是防止中國經濟下滑的速度太快，但是很難設想還讓它們像過去那樣維持那么快的增長率。如果說這些產業不可能再保持過高的增長率，那么就要加快尋找到新的支柱產業。

　　 我們也不能像過去一樣只是靠房地產來做支柱產業，那么新的支柱產業在什么地方呢？一個很好的方向就是發展服務業，包括交通運輸、物流，也包括金融保險、教育、衛生等等。這些新的服務業一方面有市的基礎，老百姓需要它，它在過去的供給是不足的。另一方面是它不會像傳統制造業有很強的外部依賴性，不會在外部環境變化時受到那么大的沖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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