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然漏洞9年攪局國際油價 奧巴馬祭出監管大旗
本報記者 王曉薇 北京報道
6月11日紐約商品期貨交易所7月份交割的輕質原油以72.68美元每桶的價格，時隔7個月之后，再次站于70美元上方。與2009年2月12日創出的33.98美元低位相比，國際油價在今年已經上漲了53%，而在油價飆升至歷史高點的2008年同期漲幅也只是33%。
一時間，世界經濟衰退已經觸及谷底、中國經濟將率先復蘇，2009年全球原油需求再次上漲、歐佩克產能下降等因素釋放出的供需失衡信號又一次成為國際原油市場炒作油價的“鐵證”。然而這些“鐵證”并不能承受仔細的推敲。在石油供需失衡現象的背后，世界主流經濟學家還在為全球經濟將呈現L型、還是U型衰退爭論不休，恢復經濟所需要的時間仍很漫長。美國能源信息部預測美國2009年的原油需求將會下降至1997年以來最低水平，最大石油消費國所剩余的原油并不能被中國等發展中國家消化，而與此同時，歐佩克每日減少的16萬桶原油產量則將被非歐佩克國家每日增加的32萬桶原油所彌補。
供需失衡已經從國際油價漲跌的傳統因素變為了投機的幌子。而為這個幌子撐腰的則是一個已經“合法”了9年的漏洞。
何謂安然漏洞
1992年11月，安然公司聯合美孚、大陸石油、菲利普斯、BP北美公司、科氏工業集團等大型能源企業以“能源集團”的名義上書美國商品期貨貿易委員會(CFTC)，要求政府放松對其一些關鍵能源期貨合同的監管，并容許能源期貨貿易可以在紐交所之外的其他交易所進行。如果獲得通過，那么能源集團以及所有的大公司在彼此進行能源期貨交易時就可以不受政府監管。
如此一個目的昭彰的提議怎么可能獲得通過并最終成為法案？答案是在這個提議的主導者安然公司手中握有的兩副王牌——兩任布什總統和兩任商品期貨貿易委員會主席格拉姆夫婦。在美國，布什家族與格拉姆夫婦同安然公司的親密關系是公開的秘密。在安然公司資助競選的經費開支表上，小布什與菲爾·格拉姆的名字赫然出現在了前兩位。
1993年1月21日，在老布什即將卸任的當天，商品期貨貿易委員會女主席溫迪·格拉姆通過了能源集團的提議，將其變成了法律。能源期貨市場中的關鍵合同獲得監管豁免權。6天之后，格拉姆辭職，1個月之后，格拉姆加盟安然公司董事會。
然而，僅僅關鍵合同的免于監管并不能滿足能源集團日益擴張的胃口。1999年，能源集團再次集結，為擴大豁免商品期貨貿易范圍而再次奔走游說。這次他們迎來了一個更好的契機。2000年12月12日，最高法院宣布小布什將擔任下屆美國總統。兩天后，在安然集團CEO肯尼斯·萊的推薦下，溫迪·格拉姆的丈夫菲爾·格拉姆接替了妻子的職位，出任商品期貨貿易委員會主席。一周后，在沒有引起公眾關注的背景下，在國會沒有組織任何聽證和辯論，菲爾·格拉姆將日后成為期貨市場投機保護傘的“安然漏洞”內容悄悄塞進了長達262頁的《商品期貨交易現代化法》(Commodity Futures Modernization Act)，隨后這項法案被編入了《撥款法案匯編》。在國會通過后，由留守總統克林頓簽署。菲爾·格拉姆在成功地將能源集團的提議由法案變成了聯邦法律的同時，也幫能源集團達成了不僅將包括貿易合同和場外交易等能源期貨方式置于聯邦監管之外，還允許能源交易商成立自己的交易所并在其中履行上述合同交易時也無需受到政府監管的奢求。至此，交易商擺脫了紐約商品交易所的限制，在自己建立的交易所可以不受監管地進行商品期貨合約買賣。
安然公司利用自己一手促成的“漏洞”導演了令人震驚的“安然風暴”。在2000-2002年，安然的能源交易商通過操縱能源期貨市場，制造了加利福尼亞電力恐慌，在沒有監管的情況下，僅僅2000年一年，安然公司的投機炒作就造成了整個加利福尼亞對電力的開支上漲了277%。而小布什總統對此給出的解釋卻是電力供需出現不平衡。貪婪的欲望最終葬送了安然公司。在操縱能源市場兩年后，安然公司罪行敗露，2001年12月2日，安然公司宣布破產。
洲際交易所接棒
在安然破產之后，曾經諳熟安然漏洞的交易員們并沒有受到牽連，反而成為了各大投行和期貨交易所高薪聘請的對象。安然留下的能源期貨交易市場的空白很快被由BP、殼牌、道達爾菲納埃爾夫、高盛、摩根士丹利和花旗等七個主要的石油公司和主要的投資銀行建立的美國洲際交易所填補。按照《商品期貨交易現代化法》的規定，洲際交易所的期貨合約同樣不受美國政府監管。7家公司共持有洲際交易所超過50%的股份，在商品期貨市場上，他們既是商品的交易方，也是在油價抬高時能獲取更多利益的相關方。洲際交易所通過自己建立的“B2B”電子平臺，通過互聯網實現了全球化24小時不間斷的商品期貨交易。2001年，洲際交易所又收購了倫敦國際石油交易所，為自己開辟了繼安然漏洞之后的又一離岸期貨交易漏洞。到2006年底，洲際交易所的原油交易總量占到該交易所交易總量的80%，并且從原油期貨交易量來看，洲際交易所已經超過了紐交所，受美國政府監管的紐交所原油期貨合約價格只不過成為了洲際交易所的影子價格。
安然遺留下來的這個巨大漏洞最終導演了國際石油價格在短短的3年中不斷上演的過山車行情。在油價飆升最為兇猛的2008年5月，洲際交易所的歐洲石油期貨交易合約較上年同期增長20%，日交易量較上年增長了25%。但這些交易合約的交易方、交易最終是否交割等一系列問題，美國政府則毫不知情。而作為洲際交易的大股東——高盛也奉獻給市場一幕幕精準的油價預測。在2005年國際石油價格還處于42美元一桶的時候，高盛能源團隊的負責人阿爾瓊·穆爾蒂就給出了關于國際油價在2007年將上漲至105美元的驚人預言，在2008年1月國際油價首度破百后，高盛又將石油價格預期推升至了150美元高位。而在2008年11月7日，國際油價創下147.27美元每桶歷史價位后，已經被眾多交易商“高位接倉”的石油期貨價格再也沒有實現高盛關于油價將會上漲至200美元每桶的預言�！妒蛻馉帯返淖髡咄ざ鞯罓栐谧约旱臅屑怃J地指出，高盛是2008年油價上漲的最大操盤手。
一個曾經參加了美國參議院常務委員會對能源市場投機因素調查的人士在事后不無感慨地表示：“美國政府在石油期貨貿易監管中的漏洞，甚至可以穿過一群大象�！�
縫補安然漏洞
面對這一可以穿過象群的漏洞，和來自民眾與媒體的輿論壓力，在頂住國會一系列調查之后，布什政府不得不做出了一個無奈的決定。批準了在2008年5月15日，由參眾兩院壓倒性票數通過的《農場法案》。這個法案對造成“安然漏洞”的《商品期貨交易現代法》進行了修改，使得CFTC不僅獲得了對曾經被免于監管的期貨商品的監管權，并對具有“強大”價格發現功能合約的電子交易平臺也有了監管的權力。但是法案對于CFTC可以監管的商品期貨合約范圍仍做出了限制。按《農場法案》規定，這些合約僅包括：結算價與受監管的商品市場合約相關聯的；在交易所上市合約中可能受到套利交易的；被大量交易而對其他市場的商品價格造成影響的；以及或被其他市場作為定價交易參考的四類期貨合約。一旦CFTC認定交易所某項合約符合上述一個或多個條件時，CFTC將對這一交易所從多個方面進行監管，例如，對具有強大價格發現功能合約的交易進行監控；對具有強大價格發現功能合約的投機者采用頭寸限制或頭寸警戒分級；每日公布其成交量和成交價格信息；設立緊急事件處理機構，用于結算敞口頭寸并中止具有“強大”價格發現功能合約的交易等�！掇r場法案》的制定對于交易所商品期貨交易的透明度和規范度都有了一定的提升。
但是《農場法案》并沒有徹底堵住安然漏洞。在美國國會研究服務部(CRS)提交給政府的報告中指出，首先《農場法案》所能監管的商品期貨合約僅僅是法案中規定的那四種形式，除此之外，仍有大量的合約處于監管的“真空地帶”；其次，伴隨著洲際交易所和紐約交易所相繼開辟海外市場，這種遠離美國本土的交易平臺仍會游離在政府監管之外；最后，CFTC的權限范圍是監管有強大價格發現功能的合約，而不是市場本身，這一局限性也將使得CFTC的監管作用只能發生在合約出現問題之后，而不是防患于市場出現問題之前。
如今，人們把徹底堵住安然漏洞的希望放在新任總統奧巴馬的身上。早在奧巴馬參加總統競選的時候，就已經提出了對彌補安然漏洞的設想：他將與外國政府進行合作，互換信息，加強對離岸的期貨交易所的監管；支持通過立法，利用提高市場保證金等做法擴大CFTC對期貨交易的監管力度，以及要求美國司法部介入高油價背后可能涉及的非法投機活動調查。
在上任之后，奧巴馬在多個公開場合表達了他要加強監管的決心。
6月17日，奧巴馬將公布對監管部門改革的具體方案，是建立一個新的更強大的監管機構，還是將現有的證券交易委員會和商品期貨交易委員會進行合并，還是分別擴大現有監管部門的權限是方案爭議的核心。而無論最終方案如何，監管機構的權力都將被加強。而對高盛、花旗等大型銀行，以及芝加哥商業交易所和洲際交易所等交易集團來說監管的加強都將對其未來造成重大影響。
6月5日，高盛又一次將自己對石油價格的預期上調至85美元每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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