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5國際消費者權益日”前夕，一名自稱是“3·15投訴熱線接線生”的博友“三月電話”，因揭露了某些廠商的虛假宣傳而人氣“井噴”。截至昨日，開博不到一月的“三月電話”，已擁有超過400萬的訪問量。其中一則《“不孝”的子女》博文講述的是“三月電話”接到一名消費者投訴某口服液的電話，這名消費者因懷疑電臺播放的有關某口服液的節目涉嫌夸大宣傳、誤導消費者，不讓父母服用，被父母罵成了“不孝子女”。

　　記者在隨后的追訪中發現，《“不孝”的子女》中涉及的節目是在全國多個省市電臺播出的“正元養生熱線”健康知識講座，節目極力推崇的產品為一種保健食品——天參口服液，“正元養生熱線”背后藏著一個節目制作團隊，這個節目制作團隊包括企劃、電臺講師、產品推銷員等，專門為一系列保健品、藥品制作廣播節目。

　　數千萬聽眾追捧的熱線

　　眾多消費者向本報反映，近一年時間以來，黑龍江、廣東、江蘇、新疆、四川等地，一檔名為“正元養生熱線”的廣播節目介紹：天參口服液由祖傳養生秘方研制而成，有軟化血管、促進血液流通、排毒等功效，買一個療程送一個正元磁珠，磁珠貼到對應的穴位，就能治療對應部位的病，攢足24個磁珠能開竅。

　　由于家人對“正元養生熱線”產品過分信賴，“近似于走火入魔”，各地消費者的家屬自發成立了討論小組，小組成員們紛紛抱怨，出于好心勸父母不要輕信天參口服液，卻被父母誤認為自己是不孝子女。

　　劉小姐回老家黑龍江過年時發現母親成為了“正元養生熱線”的“鐵桿粉絲”。“節目中，所謂的老師，瘋狂地說天參口服液和正元磁珠什么都能治，包括高血壓、冠心病等老年人常見疾病，但保健品怎么能治療這么多疾病呢？我不僅擔心我母親白花這么多錢買了一堆沒用的東西，更擔心她太相信天參口服液，有病也不治。” 北京的劉小姐無奈地表示。

　　“我父親現在每天定時定點收聽節目，好像被洗了腦一樣，從來沒見他這么認真過，不容我批評一句‘正元養生熱線’。” 來自石家莊的王先生抱怨，“‘正元養生熱線’每在一個地方播出，都會在當地開若干家‘聲廣保健園’。‘聲廣保健園’其實就是一個賣保健產品的小店鋪。收聽節目的時候，我父親還按照節目的要求，記錄了很多東西。”

　　本報記者發現，“聲廣保健園”目前正在許多招聘網站發布招聘信息，招聘地點從河北到廣東，招聘職位包括店長、店員、拓店助理經理等。招聘網的資料顯示，“聲廣保健園”是全國大型保健食品生產及銷售企業，在各省均設有分公司。

　　記者收聽了部分省市電臺的“正元養生熱線”等類似節目。在時長一個小時的節目中，主持人在介紹講課的人時特別指出，他（她）出身中醫世家，并尊稱其為老師。老師在節目中介紹“正元養生熱線”時表示：“節目的前半段，老師會教授一些養生的知識和方法，后半段則為熱線部分，為聽眾診病治病，解惑答疑。”多位進入熱線的聽眾在詢問老師相關病情后，老師會建議熱線聽眾服用天參口服液，并用正元磁珠配合治療。

　　最初吸引老人的是養生知識

　　哈爾濱消費者王女士說：“‘正元養生熱線’一開始并不提賣保健品，就說免費治病，教老人‘敲膽經’、‘壓心包經’，用專家開創的‘一招兩式’治百病，宣稱不花錢、不吃藥就能長命百歲。但后來我發現，這些保健知識早在《黃帝內經》里就有記載。”

　　“節目中所教授的許多養生招式，如推腹法、金雞獨立、墜足功等出自暢銷書《求醫不如求己》，甚至與《求醫不如求己》一字不差，而‘一招兩式’則來自吳清忠所編的《人體使用手冊》。”廣東的傅先生表示。

　　記者在翻閱《求醫不如求己》一書中發現，該書確實介紹過推腹法、金雞獨立等養生之道；《人體使用手冊》書中也提過“一招三式”，即敲膽經、早睡早起、按摩心包經。

　　王女士稱，這檔節目先用知識講座聚集人氣，隨后開始銷售產品。在這期間，所謂的專家還組織了多場講座，跟老人家說天參口服液如何能治病，“神珠”如何能包治百病活百歲。每次來聽課的老人幾乎沒有空手而歸的。

　　“老年人接受信息的途徑比較少，普遍喜歡聽廣播。這些人就是摸準了老年人群的特點，通過廣播來宣傳推銷保健品。傳授養生知識本來是件好事，這個口服液本身也可能沒什么問題，不然國家相關部門也不會批準其生產銷售。關鍵是這個口服液被說得太神奇，宣傳太過火了。”南京的范先生表示。

　　一個“祖傳秘方”多個繼承人

　　其實，“聲廣保健園”曾因要求消費者當“托兒”被哈爾濱當地媒體曝光過。當時，有消費者反映，他替老伴兒在“聲廣保健園”購買天參口服液時，“聲廣保健園”的工作人員對他進行了個人信息的登記。沒過兩天，這名消費者就接到“聲廣保健園”工作人員打來的電話，讓他往“正元養生熱線”打電話，說“自從服用了天參口服液后非常見效，心腦血管疾病都好了，血壓也不高了，血糖也正常了”，結果被這名消費者回絕。

　　記者在一次“正元養生熱線”中聽到，一名講課老師自稱2000年辭去了某海外醫學院的所有職務，賣掉了在美國的3處房產，關閉了經營9年的私人診所，只身回到了祖國。為了傳播中醫養生文化，在其父同意的情況下，把他祖上傳下來的十二經脈要穴診病法，毫不保留地公布于眾，在北京大辦學堂，經過8年的努力，終于培育了一批高水平的學生，并把祖傳秘方天方蟲草泉轉換成了具有國際衛生標準的國家專利產品，即天參口服液。他還利用自己在國外的一些積蓄，自籌資金用于科研項目，把祖上傳下來的無價之寶通經活脈五色神珠研發成了大家都用得起的正元磁珠。

　　各地收聽“正元養生熱線”的聽眾通過交流發現，每個地方廣播節目中所謂的祖傳秘方承傳者并不是一個人：在黑龍江的“正元養生熱線”中，承傳人自稱放棄美國優厚待遇、“義無反顧”回國發揚祖傳秘方，名字叫“楊毅”（音）；在天津，“楊毅”成了“林南”（音），性別也變成了一位女士；在新疆，“楊毅”又變成了“高寒”（音）。“既然天參口服液是祖傳秘方，怎么會有這么多的人繼承秘方？”范先生強調。

　　“天參口服液”的前世今生

　　記者在國家食品藥品監督管理局了解到，天參口服液為保健食品，批準文號是“衛食健字（1997）第839號”。這款口服液并非廣播中所說的由歸國博士與吉林瑞祥保健食品有限公司聯合研制，而是在1998年由海口天方天然保健品有限公司申請、去年2月3日才由海口天方天然保健品有限公司轉讓給吉林瑞祥保健食品有限公司的。

　　吉林瑞祥保健食品有限公司官方網站上的資料顯示：“該公司成立于2007年，現已發展成注冊資本2000萬元，員工300多名，集保健食品研發、生產、銷售及優秀產品全國銷售代理的大型現代化高科技企業。其中自主研發生產的產品‘瑞祥牌天參口服液’和‘豐元牌陸合叁七澤瀉茶（六合茶）’一經上市，便在社會引起強烈反響，并在全國50多座大中城市取得了極好的銷售業績。”

　　國家食品藥品監督管理局的相關資料顯示，天參口服液主要原料是“冬蟲夏草、人參、高山紅景天、靈芝、枸杞子”，僅有抗疲勞、免疫調節的功能，適宜人群為易疲勞者、體質虛弱及免疫力低下者。同時，產品還明確標注“本品不能代替藥物”，并無節目中所宣傳的那樣神奇。

　　消費者反映，六合茶也在許多電臺的節目中有講座，講座的專家稱其能治高血壓、心臟病、糖尿病、頸椎病等。巧合的是，記者從國家食品藥品監督管理局查到，六合茶也并不是吉林瑞祥保健食品有限公司研發，而是由北京麗爾康醫藥技術開發中心于2006年1月13日獲批，并于去年2月3日才由北京麗爾康醫藥技術開發中心轉讓給吉林瑞祥保健食品有限公司的產品，保健功能是輔助降血脂。

　　而哈爾濱一衛生監督所對“正元磁珠”進行檢查后發現，“正元磁珠”上面寫著“本品是以鐵氧體為原料制成的圓珠形永磁體”；產自香港。但磁珠的用途卻只字未提。

　　“正元養生熱線”后的制作團隊

　　記者在收聽各地電臺的“正元養生熱線”時，節目中主持人介紹，老師不但是出身中醫世家，還是吉林瑞祥保健食品有限公司的高級醫學顧問，節目最后還會指出，“本節目由聲廣傳媒制作播出”。那么，聲廣傳媒是一家什么公司呢？

　　聲廣傳媒在招聘網站所提供的資料顯示，吉林聲廣傳媒有限責任公司是一家專門從事廣播健康節目制作與售后服務的文化傳播服務公司，公司的前身成立于1999年，位于長春市高新開發區，值得一提的是，吉林瑞祥保健食品有限公司也位于這個區。目前，聲廣傳媒的健康節目講座覆蓋全國12個省市，44家電臺，售后服務網絡也輻射至黑龍江、吉林、遼寧、天津等12個省市。

　　資料還顯示，成立以來，聲廣傳媒每年的廣告經營業績增幅達70%。2007年全國廣告市場代理額度達3億元，2008年經營額預計5.1億元。業務范圍覆蓋全國，與10多家省級電臺簽訂了整頻廣告代理合同，業務范圍覆蓋人口達4億，密切合作的電臺頻率數量達100多個。

　　記者還在多個招聘網站發現，聲廣傳媒正在全國各地招聘電臺講師、廣告中心總監、電臺導播、售后主管、客服專員等工作人員。“節目中以老師身份出現的人其實就是聲廣傳媒從社會上招聘來的普通人。這些人并無專業醫學常識，就是拿稿子講。”一名不愿透露姓名的聲廣傳媒內部人士透露，“近段時期，公司業務擴展非常快，開辟了新市場，正在全國大規模招聘客服人員，負責聲廣傳媒宣傳的保健品、藥品的傳呼、售后服務。”記者撥通聲廣傳媒長春的招聘電話得知，目前電臺講師和主持人等崗位已招滿，只有客服有職位空缺。“講師的待遇很好，一堂課100元到300元不等。”這名內部人士強調。

　　這名內部人士還向記者介紹，聲廣傳媒其實是通過買斷某些廣播電臺的時間段，負責給一些藥品、保健品做廣告宣傳，聲廣傳媒負責的項目還有武漢健民蛤蚧大補膠囊、吉林瑞祥六合茶、祥康三七銀行茶等。

　　電臺：

　　“養生熱線”歸經營部門負責

　　其實，根據吉林聲廣傳媒有限責任公司的公司性質，吉林瑞祥保健食品有限公司應該是該公司的一個廣告客戶。而“正元養生熱線”節目最后的那句“本節目由聲廣傳媒制作播出”也似乎在暗示聽眾，這檔節目并非電臺自錄節目，而是由聲廣傳媒制作的。

　　記者昨日致電一家播放“正元養生熱線”節目的廣播電臺總編輯室，相關負責人向記者表示，“正元養生熱線”等類似節目屬于廣告，并不是電臺制作的，也不屬于編輯部管理范圍，相關事宜應該由電臺的廣告經營部門負責。其他電臺也表示此類節目都是臺外制作的。

　　“許多地方電臺有不少類似‘正元養生熱線’的節目。這種節目形式就是在電臺外的某個錄音室里，節目開始后連線電臺或者直接把錄制的熱線節目供電臺某個時段播出，電臺相當于一個‘中介’角色。”不愿透露姓名的聲廣傳媒內部人士表示。

　　一名不愿透露姓名的保健品業內資深人士昨日接受記者采訪時也表示，“正元養生熱線”明顯是一種保健品推銷節目。“這種節目都是事先錄制好的。所謂的熱線號碼，消費者在節目時段是不可能打通的。”他強調，“這些節目以‘講座’為名，請一些演員扮演專家，隱性宣傳，讓消費者誤以為是電視臺或電臺自己的節目，實為一種變相的廣告。但老年消費者很難判斷。”

　　保健食品是指聲稱具有特定保健功能或以補充維生素、礦物質為目的的食品，主要是提高抗病能力，往往針對某一特殊人群。保健食品是國際上普遍存在的產品，各國稱謂不同，比如美國、歐洲稱為膳食補充劑，日本稱為特定保健食品。目前全球保健食品銷售額已達千億美元。

　　我國保健品包裝上一般都有藍色圖標，俗稱“藍帽子”，真正的批號包括“國食健字”和“國食健進字”，有效期是五年。另一種是以前的衛食健字，是過去衛生部批的，但是它沒有有效期標注。我國所有正規的保健食品，不論是國外進口的還是國內生產的，都要求在包裝的醒目位置印上“藍帽子”標志。

　　聲廣傳媒：

　　“養生熱線”就是廣告

　　針對所制作的節目被消費者投訴涉嫌虛假宣傳一事，記者根據吉林瑞祥保健食品有限公司官方網站留下的聯系方式，電話采訪了該公司相關人士。這名相關人士表示，吉林瑞祥保健食品有限公司只負責天參口服液、六合茶等產品的生產，并不涉及宣傳這一塊，宣傳由代理商來做，推廣節目“正元養生熱線”是聲廣傳媒在操作。

　　此外，這名相關人士還表示，“全國各地有許多消費者在使用天參口服液，‘我父母也在服用’，每個消費者對提出的問題、服用的感覺都是不一樣的，再好的產品也會有提出異議的地方。消費者提出異議，我們接受，并會相應地跟生產和營銷提出這方面的問題”。

　　隨后，記者又撥通了聲廣傳媒相關人士的電話。聲廣傳媒相關人士承認了“正元養生熱線”等節目就是廣告，但堅決否認天參口服液存在虛假宣傳。

　　而針對節目中講課的老師是否是假專家一事，這名相關人士表示，聲廣傳媒并未在廣播里聽過講師自稱是“專家”，節目中講課的都是正規的營養師，都有大學認證，不是營養師也不可能懂這些知識。因為做廣告，比較密集轟炸，講師在講課時有的話語可能“潤色”了，但“正元養生熱線”等節目肯定都是正規合法的，產品也非常好，絕對不存在虛假宣傳，不然怎么可能準許在省市級正規廣播電臺播放？

　　聲廣傳媒相關人士還強調，進行投訴的大多是老人家的子女，他們覺得老人在保健品方面花錢花的太多了，心理不平衡。

　　行業潛規則：

　　“產品能否賺錢 關鍵看宣傳”

　　隨著生活水平的提高和工作節奏的加快，消費者對自身的健康日益關注，這給保健品行業帶來了巨大的商機。賽迪顧問預測，中國的保健品市場規模將在今年達到683億元。

　　然而由于市場膨脹、魚龍混雜、競爭混亂，保健品行業的發展也是一波三折：保健品行業1994年全國銷售額曾突破300億元，但隨之而來的“鱉精事件”讓保健品行業雪崩，經過1995年的下跌、1996年的低迷、1997年的盤整，1998年銷量又上升到200億元，1999年恢復到1994年的水平，因此到2000年全國保健品銷售額達到了空前的500億元。然而，2001年持續發作的“補鈣過熱”、“核酸風波”等，讓保健品行業再次陷入“信任危機”，2001年保健品行業銷售額比2000年下降約40%。保健品企業多半是各領風騷兩三年，現在更有業內人士稱，在策略業被稱為“短命的暴利行業”。

　　“為應對激烈的競爭，許多企業在宣傳上打‘擦邊球’。”中國保健協會保健品市場工作委員會市場監測中心主任王玨表示。中國消費者協會和中國保健科技學會的一項聯合調查顯示，國內保健品的宣傳內容不符合法律法規的占73.5%，其中對產品功能進行虛假宣傳、擅自宣稱產品具有治療功能的占31.4%。

　　一名曾在保健品公司任職的內部人士表示，很多保健品公司能否賺到錢，并不是取決它的保健品的好壞，而是看能否遇見一個好的策劃公司，能否有個好的創意廣告，并如何對產品進行宣傳。

　　中國保健協會秘書長徐華鋒表示，中國保健品市場是由藥監局、衛生部門、工商等多個部門分段管理，平級部門之間的協調難度很大，管理上容易脫節。國外的保健品市場主要靠誠信體制和理性消費維系。

　　監管法規：

　　個人推薦致消費者受損要擔責

　　中消協律師團團長邱寶昌表示，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廣告法等法律法規的相關規定及消費者投訴的情況，天參口服液等保健品已有宣傳療效的嫌疑。作為消費者，在購買產品時一定要認清批準文號，不要輕信夸大的宣傳，要多咨詢，更不要把保健品當做治病的藥物來使用。此外，要有一定的醫學常識，比如某些疾病，像乙肝等疾病連藥品都無法根治，何況是保健品。

　　王玨表示，其實我國一直很重視對保健品的監管。1995年通過的食品衛生法中建立了保健食品審批制度，規定了保健食品管理的基本規則。此后，《保健食品管理辦法》等多個規范性文件也相繼出臺。但由于我國保健品行業還涉及中藥領域等，監管起來比國外復雜。

　　其實，藥品保健品利用“專家”做宣傳已引起相關部門的重視。上個月，國家廣電總局等部門聯合下發《關于進一步加強廣播電視醫療和藥品廣告監管工作的通知》，禁止聘請不具備執業資質的人士擔當醫療、健康類節目的嘉賓，嚴禁演員和社會名人主持醫療、健康類節目。而隨著將保健品納入其中的《食品安全法》今年6月起開始實施，保健品的市場監管將越來越規范。我國《食品安全法》第五十五條規定：社會團體或者其他組織、個人在虛假廣告中向消費者推薦食品，使消費者的合法權益受到損害的，與食品生產經營者承擔連帶責任。

　　商報深度報道部/文 王曉瑩/漫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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