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者 湯維維

　　編者按：

　　一向低調的福耀玻璃董事長曹德旺日前突然宣布，計劃將曹氏家族持有的福耀玻璃股份的70%用于成立慈善基金，而且，慈善基金會負責人將承擔未來公司管理負責人的角色。這家全球第四、中國第一的玻璃“大佬”此言一出就引起了各方關注。這是一場中國家族企業管理模式的新探索，還是福耀玻璃在經濟危局下的一種危機轉嫁嘗試？

　　風險事業

　　“企業家的視野就是風險視野，知難而不難；企業家的事業就是風險事業，他一年365天，一天24個小時，每一分鐘都面臨著風險。”

　　《中國經營報》：有關家族式管理，福耀玻璃算是一個典型，雖然在2003年和2005年，福耀曾分別邀請過日本和美國汽車公司的高管擔任總經理，但后來還是換成了曹暉（曹德旺的大兒子）。福耀玻璃以后是否會繼續家族式企業管理模式？

　　曹德旺：我一直想去外面請一些有見識的人來管理公司，但是空降兵對企業的情感和文化認同感存在缺憾。有些人混不下去，不是因為家族抵制，而是因為企業員工在抵制。

　　至于大家關心的，我把股份捐出來成立慈善基金會的事，我認為，成立基金會的目的有兩個：其一，企業是成功凝聚改革開放成績、凝聚員工共同努力、凝聚社會各界理解的產物，不是我個人的，我應該回饋社會。

　　第二，我必須對買福耀公司股票的人負責，安排好我退休之后的下一任大股東人選。將來慈善基金會，將面向社會聘請有才華的人來擔任決策人。

　　《中國經營報》：你不覺得這樣做對企業來講是一種冒險嗎？

　　曹德旺：企業家的視野就是風險視野，知難而不難；企業家的事業就是風險事業，他一年365天，一天24個小時，每一分鐘都面臨著風險。

　　慈善基金會負責人應該選一個有自尊心、有聲譽、有智慧的人來擔任。大股東的角色是個舞臺，我把舞臺交給你，你在上面演不好，是你的事情。我能做的事情，就是最后自己謝幕的時候，向社會鞠躬說：謝謝你們，我已經演完了。

　　《中國經營報》：那么你如何安排曹暉呢？在此之前，你是否刻意培養過曹暉？

　　曹德旺：曹暉個人能力不錯、很敬業。但是曹暉現在是否能取代我？答案是：不能。

　　我一直認為，做事情要從小事做起，蓋房子要從地面蓋起。每天做的每件事情，都好像房子墻壁上的磚，需要一層層的積累。如果你要蓋50層高樓，就需要打50層樓的地基，這樣才進可攻退可守。國外大企業都是幾百年做下來的，這個創建過程不可能投機取巧。

　　福耀危局

　　“通用汽車不會倒，只要通用有需要，我們不擔心對方會無法償清的問題。”

　　《中國經營報》：目前，全球經濟形勢嚴峻，福耀兩大主要客戶所處的行業——汽車業和建筑業都遭遇了前所未有的寒流。眼下的經濟危機是否會給福耀造成巨大的壓力？

　　曹德旺：有人說這輪全球經濟危機是海嘯，我認為是臺風。他不是一瞬間爆發又結束，而是逐漸登陸，越滾越大。

　　我相信，2009年3月份以后中國的經濟寒流會更殘酷。我們出口依賴度強，貧富差距大。經濟剛剛出現上升，正努力把自己培養成打工仔為歐美服務。但是現在對方說了，我不需要你服務了，于是你的苦日子就來了。

　　美國的經濟法律體制那么完善，怎么會出這樣的問題？打個比方，四口鍋，三個鍋蓋，只是少一個鍋蓋。找一個鍋蓋蓋上不就解決了嗎？現在看來，中國人要好好考慮，美國人不只缺一個鍋蓋，而是幾個鍋蓋。

　　《中國經營報》：這樣說來，如此形勢還是讓福耀玻璃感到意外。更為重要的是，目前美國通用汽車是福耀玻璃的主要客戶，最近，福耀剛獲得了通用汽車頒發的優秀供應商獎項。作為美國通用汽車的主要供應商，你是否擔心通用汽車未來的命運以及對福耀產生的影響？

　　曹德旺：通用汽車不會破產。第一，美國人生活離不開汽車；第二，美國“三大”（通用、福特、克萊斯勒）的就業人數超過500萬。這里包括為他們服務的三大配件廠商，德爾福、偉世通、麥格納（大約也有100多萬人在就業）。還有美國4S店之類的銷售渠道。況且，美國汽車聯合工會也不會允許汽車公司輕易破產。我認為，通用汽車不會倒，只要通用有需要，我們不擔心對方會有無法償清的問題。

　　《中國經營報》：不過，一直以來，福耀的負債壓力都很大，從財務報表上看，企業的負債率達60%以上。在目前經濟危機的狀況下，這是否會成為福耀的最大負擔？

　　曹德旺：企業經營的綜合效益并不能只看負債率。日本玻璃企業負債率都在90%以上。一個傳統的制造業，負債率在60%并不算負債率高。

　　《中國經營報》：2008年年底，福耀有四條浮法生產線連續停工。外界推測，當時石油價格暴漲和出口退稅降低是浮法玻璃出現問題的主要原因。2009年，你是否會重新開工浮法玻璃生產線？

　　曹德旺：停工是為了自救，為了保命。盡管危機重重，2008年的福耀還有7.8億元利潤。因為我們發現問題比較早，現在該關的關，該停的停。

　　其實，在關福州的浮法玻璃廠的時候，下屬也勸我不要關，因為2008年下半年玻璃價格曾上漲過。我認為不單要關閉，而且庫存要全部賣掉。結果2008年底玻璃的價格從1800元/噸跌到1200元/噸。雙遼廠2008年11月份關閉浮法玻璃的時候還在賺錢，當時我堅持要關，關完廠價格就從1800元掉到1300元。現在，海南廠也要關，因為海南工廠是為房地產建的，我不看好房地產的明天。

　　護住根部

　　“在農村，過冬的時候都用稻草把樹根扎起來保暖。我要在冬天把福耀的根扎起來。”

　　《中國經營報》：我參觀福耀福清的廠房時，發現以往擺滿玻璃的木頭架子空空的，目前福耀的產出比以往要少了一半。你怎樣看待這場經濟寒冬？

　　曹德旺：在農村，過冬的時候都用稻草把樹根扎起來保暖。我要在冬天把福耀的根扎起來。

　　一年多前，我們就預測到這次危機的到來。當時我們的統計數據顯示，中國經濟可能會遇到很大麻煩。因此從2007年下半年開始，我們就非常謹慎。中國人把自己建設成服務型國家，對出口依賴太大，忽視了對農村的投資。這也是危機產生的根源。

　　《中國經營報》：無論如何，福耀作為全球第四、中國第一的玻璃企業已經取得很大成功，你認為自己能夠取得商業成功的根本原因是什么？

　　　曹德旺：從創業以來，我的判斷一直很準確。我認為中國出口貿易企業受到沖擊的根本原因在于缺少思想和斗志。我原來曾經遇到這樣的問題，別人要我做貼牌，我拒絕了。圣戈班（全球第三大玻璃生產廠）1996年～1999年是福耀的大股東，他們對我說，你們可以貼圣戈班的牌。我用開玩笑的口氣說，我沒有那么傻，有一天你不讓我貼牌的話，我的廠就倒了。

　　如果我接受了貼牌，那么我現在得認他做爸爸，而現在我們是兄弟。全球玻璃廠家，第一名AGC，第二名板硝子，第三名圣戈班，第四名就是福耀。中國企業家沒有一個人會比曹德旺差。

　　曹德旺

　　福建福清人，生于1946年。

　　曹德旺曾在家鄉一家生產水表玻璃的企業做采購員。

　　1984年他承包了這家企業。

　　1987年他聯合11個股東集資627萬元，開始生產汽車玻璃，是國內較早涉足這個行業的企業。后成立了福耀玻璃有限公司。

　　1993年，福耀集團作為第一家民營的中外合資企業在上海證交所上市。

　　2000年福耀集團的銷售收入達7.5億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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