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派記者 師琰

　　 一個金融亂世的典型標志是：不時會有一些遠遠超出你想象力的事情發生。

　　 一周以來，縱橫華爾街近50年的前納斯達克主席麥道夫（Bernard L. Madoff）一手炮制的500億美元欺詐案不斷發酵，給本已脆弱不堪的投資者信心帶來致命一擊。

　　 麥道夫丑聞還在更新擴充的長長的受害者名單，比欺詐案本身更讓人錯愕，一些成功躲過前一輪金融海嘯沖擊的歐洲金融巨頭——諸如英國匯豐銀行、蘇格蘭皇家銀行、西班牙桑坦德銀行等也赫然在目。

　　 “現在掛在名單上的一些公司，也許真正損失不是很大，”12月18日，發給本報記者最新受害者名單的一家歐洲大型FOFs（基金中的基金）高級投資顧問指出，“既然這是一個龐氏計劃，那些投資早的資金，也許或多或少把他們的投資資本撈回來一些，我猜那些在名單中還沒有披露名字的后來的投資者，才是真正遭到洗劫、數億資金被套住的苦主。”

　　 麥道夫丑聞打擊的不光是對沖基金，更可怕的是令投資者對整個行業失去信任。“美國是號稱監管最嚴格的金融市場，投資者會覺得，這種事情都能發生，就沒有什么不可能發生了！不知道哪個投資機構還可以信賴并托付，把錢存進銀行，恐怕是眼下最可行的選擇。”基金經理Stephen Yiu在16日晚倫敦的一個行業聚會上悲觀地對本報記者說。

　　 這500億美元騙局對市場帶來的傷害已經遠超過金錢本身。在基金經理們看來，現在，即便是那些最穩健的對沖基金，也難以安撫客戶們的躁動情緒，越來越多的投資者正要求或考慮拿回資金。這張新倒下的多米諾骨牌后果難以估量，用不了多久，就會有一批資金枯竭的基金公司淪為陪葬品。

　　 歐洲受害者

　　 對于這起特大規模的金融詐騙案，更多的歐洲金融公司正加入承認損失的受害者隊伍。目前最新站出來的包括設在維也納的Medici of Austriav銀行——其旗下兩只基金在麥道夫那兒投入了21億歐元。繼法國第一大銀行巴黎銀行面臨損失4.6億美元之后，法國第二大銀行互助信貸銀行也承認中招。

　　 目前已知的歐洲第一大受害者是西班牙最大銀行桑坦德銀行。這個擁有三家英國銀行的金融機構，旗下的 Optimal基金將高達35億美元交給了麥道夫打理。

　　 英國匯豐銀行公告稱，其受影響資金可能達到10億美元，加上代理客戶的投資，合計15億美元。蘇格蘭皇家銀行面臨的損失也達到6億多美元。法國Natixis銀行也面臨6億美元打水漂的局面。

　　 迄今為止，全球和麥道夫基金之間存在投資關系的金融機構，并未全部出面承認自己的受害者身份。

　　 相繼以公告形式披露成為這起龐氏騙局受害者的金融巨頭，恐怕也對直面媒體詢問感到難堪。他們正面臨聲譽和訴訟的雙重困擾，以及似乎沒有履行盡職調查的質疑。本報記者曾試圖聯絡多位匯豐和蘇格蘭皇家銀行投資部門高層，兩家銀行均告已封口。

　　 在英國最先披露其受害公告的是倫敦金融城一家投資公司Bramdean。其首席執行官Nicola Horlick的玉照幾天來被鋪天蓋地刊登在各媒體上，這位CEO現在在巨大壓力下，要求媒體停止談論她本人。“我去參加我兒子的圣誕音樂會，每個看到我的人都要過來說點什么，猶如我的生意已經完蛋。”她不滿地說。

　　 Horlick的公司將9.5%的基金投資在麥道夫的對沖基金中。她認為1300萬英鎊的損失相對其他大機構并不算多，但自己卻被媒體不公平地“挑出來”大肆報道。早些時候她曾公開指責美國金融管理機構存在“體制上的失敗”。

　　 MAN Group旗下 RMF投資管理公司的一位基金經理告訴記者，麥道夫的基金一直很受關注，包括該公司在內，許多全球市場經驗最豐富的專業人員，都認為麥道夫提供了一個“安全而穩定”的回報。

　　 麥道夫的金字塔式投資騙局現在被拆穿，不過是上世紀20年代龐氏騙局的翻版——以新入投資者的本金，支付舊投資者作為回報，而非把錢用作投資。

　　 問題是，為什么會有那么多絕頂聰明的腦袋和自稱風險管理控制嚴謹的投資機構，多年來前仆后繼、欣然上當？

　　 麥道夫兩大被忽略的漏洞

　　 在旁觀者看來，麥道夫的手腕并不是很高明，但他很好地利用了人類的一個心理弱點：越是難以擁有的東西，越想得到。加入麥道夫基金的條件非常嚴格，只能通過邀請。如果你只是有錢，顯然不夠資格加入這個富人俱樂部。實際上，全球各地想砸錢給他的人太多，其中一些人甚至會被有策略地拒絕。

　　 在英國某金融保險集團全球資產管理部門擔任投資分析師的趙雪松接受本報記者采訪時指出，麥道夫的名氣很大，所以很難在沒出事之前去懷疑他。但是麥道夫的基金最大的疑點在于：它的基金托管人是他自己的另外一個公司。

　　 事實上，基金應該選擇獨立的第三方托管人。投資者的資金流動都要通過這個第三方托管人實現。現實中，有些金融集團同時擁有托管業務和資產管理業務，這并沒有什么問題，因為這些都是經過大型會計公司審計過的。但如果是一家私人公司，它的主業又是資產管理，這些資產被這家私人公司的一個小型關聯公司托管，那么至少一個仔細的盡職調查是必需的，因為你不能確定這個托管人是否獨立。

　　 麥道夫只針對成熟投資者，然后通過成熟投資者的推薦來騙更多的成熟投資者上鉤。問題在于，任何購買基金或類似的代管投資，投資者必須作盡職調查，必須對管理人的策略進行了解。

　　 FOFs近幾年一直是投資業務蛋糕最大的一塊。金融市場上超過40%對沖基金的投資都是通過FOFs實現，后者通常收取第二層高額費用，以便為客戶完成理應包括準入、盡職調查和多樣化的投資方案。

　　 FOFs并不管理客戶資金本身，只是提供給合適的人管理——通過詳細統計和定性分析等特別研究手段，來為客戶確定最好的基金經理。麥道夫事件表明，對一些FOFs來說，所謂盡職，要么是虛構，要么毫無意義。麥道夫丑聞顯然令人不再相信這一模式的可靠性。

　　 “如果你不明白你所委托的人的策略，根本就不應該把錢給這個人來管理。這是委托投資最基本的原則。”趙雪松說。

　　 另外，麥道夫的基金有著幾近完美的穩定收益，但很少有人弄清楚這個穩定收益是通過什么策略實現的。而實際上，還是有部分投資顧問發現了麥道夫所宣稱的策略自相矛盾的地方，就沒有選擇投資。事實證明，他們做出了準確判斷。

　　 “許多人恐怕對這個好到不可思議的投資游戲早有察覺，因為正常的投資回報不可能這么完美，”對沖基金經理Felix Salmon向本報記者指出，“可他們會認為麥道夫有能力操縱高回報的內幕交易，這就是為什么他們選擇投資他。”

　　 麥道夫公司給投資者的年回報率長期以來一直是10%左右。華爾街歷史上只有一家對沖基金提供過類似的長期高回報率承諾，后者在2006年已被確認是投資騙局遭到起訴。

　　 投資市場正等待更嚴厲的監管與整治。“我真的很希望最終發現所有的損失只是個騙局，”一位從事股票投資的基金經理開玩笑地說，“作為一個年屆70的老人，我想他只是想讓每個人知道，對對沖基金的監管需要是多么迫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