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檐下吊一只甚至幾只燕兒窩在農村再尋常不過了。

　　乍暖還寒，忽然某一天，聽到久違的嘰嘰喳喳的燕子的聲音，放眼看去，一身俏麗的新裝，一雙精靈靈的眼睛，兩只燕子停在屋檐下的電線上正歪著腦瓜望著你。燕子回家了！心頭最后一縷還沒有抹去的寒意，頃刻間就無影無蹤了，渾身暖洋洋的。春天來了！檐下有一只舊燕窩，那是燕子去年才安的家，燕子們好像不滿足，晚上在舊窩里稍事休息，清晨天剛放亮，它就開始忙碌了，一棵干凈的枯草、一根柔軟的羽毛，一抹新鮮的春泥，都是燕兒們新家的建筑材料，他們輕輕地銜來，輕輕地搭在檐間，一趟、兩趟……燕子們往來穿梭，看不出它們的疲倦。8天，10天，也許半月，一只只燕兒窩在不經意間落成了，或掛電線上，或懸椽間，外表精巧細致，光光滑滑的春泥均勻地摞加在一塊兒，窩兒大小有致，像是件工藝品，那是巧燕兒干的活兒；東長西短的枯草，不規則的泥土，窩兒圓扁無規則，這樣粗糙的燕兒窩一定是那兩只毛毛糙糙的拙燕兒在焦急中完成的。燕兒窩有丑有俊，遠遠望去都會給人敬意，那都是燕兒們飽蘸唾液用心建成的。

　　燕兒窩建好了，燕子們不像以前那么忙碌了，好像沒用多少天，或是某個清晨，忽然聽到燕兒窩里有了些動靜。赤著腳跑出屋門，燕兒窩里多了幾只雛燕，大大的鵝黃嘴巴，肉紅紅的身子，歡快快地擠成一團，一只老燕身懸窩邊，把吃食往每只雛燕嘴里送，另一只老燕忽而落上墻頭，忽而躍上黃瓜架，興奮地扇動翅膀看著這幸福的一幕。小燕兒一天天長大，燕兒窩也越來越小，有性急的小燕兒想跟著爸媽練習飛翔和捕食，忽地，一不小心從窩里摔出來。我們伸手想幫小燕兒一把，剛挪動腳步，兩只老燕瘋了似地上下翻騰，嘰嘰喳喳地都變了聲調，小燕兒驚恐地睜著黑亮亮無助的眼睛，輕輕地把它捂在手里，暖烘烘的，能感覺到咚咚的心跳，耳邊嘰嘰喳喳的聲音更兇更狠了，我們把小燕子送回窩里，兩只老燕猛地飛過來，一家似生死離別，燕兒窩旋又熱鬧開。

　　在莊戶人眼里，燕子是精靈，燕兒窩是圣物，誰也動不得。6歲時，老房過道屋被燕子們搭成6個窩，燕兒每天你進我出，異常熱鬧。放桌吃飯時，常有小燕兒拉屎落下，一家人就有意把桌子躲開燕兒窩，下邊也總要預備下新鮮的沙子，奶奶款動小腳，每天給燕子們清理糞便。我氣不過，中午乘爺爺奶奶午睡時把那最中間的兩個燕窩給捅了。過晌就被發現了，奶奶氣急敗壞，用笤帚追著打我，邊追邊罵：“捅燕窩瞎眼”。我慌得要命，夜里睡覺老從夢里揉著眼睛驚醒，生怕自己的眼睛瞎了。

　　這些年村里的房子越蓋越講究，燕子們似乎不習慣在水泥頂的房子上建窩安家，眼瞅著燕兒窩越來越少。今年春天，檐上又有兩窩燕子安了家，我們一家每天瞅著它們兩家，心頭多了一份希望和美好。忽一天夜里，聽玻璃窗上傳出刷刷的聲音，一個黑乎乎的東西敏捷地朝燕兒窩靠近，不一會兒傳出燕子的撲打聲。我跑到屋外，從燕兒窩上跳下的那團東西我看得真真切切，是母親養的那只花貓。這只花貓是前年母親從路邊撿來的流浪貓，可憐的小家伙現在又大又胖。清早急急起床，發現東頭燕兒窩已經空空如也。急匆匆趕到父母那兒去找花貓算賬，大花貓躺在炕頭正在呼呼地睡覺，父母聽我一說，也氣急了，父親從外邊找來一根木棍朝大花貓的爪子上打去。大花貓的前腿骨折了，逃了7天后一瘸一拐地回到家，小心翼翼地叫著。

　　大花貓從此不來騷擾燕兒窩了，每天臨睡前我總要到燕兒窩前站立一會兒，聽聽那里偶爾發出的一絲聲音。

　　又是一個清晨，朦朧中聽到燕子嘰嘰喳喳的聲音了，快樂從心底涌起。《中國質量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