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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我都強迫自己改變”http://www.sina.com.cn 2008年03月09日 04:33 經濟觀察報
李翔 從藍領經濟到白領經濟 經濟觀察報:2005年剛回國的時候,你對國內商業環境的整體感覺是什么樣的? 朱敏:回想起來,總體上我覺得國內有幾個明顯的東西。第一,覺得國內的股票市場會有一個大的變動;第二,我當時覺得國內未來的經濟趨勢是在房地產和汽車上,因為通常一個國家發展到這個時候,都有兩個特點,房地產價格上漲,道路擁擠,這表明國家發展到一定地步了;第三,我注意到,國外大規模風險投資進入中國。當時這幾個東西都說明中國已經到了進行下一步創新的階段。而且當時我覺得國家和政府也看到了這一點,他們開始宣講,企業是創新的主體,不是學校、科技機構或者研究院,而是企業,以前中國崇拜院士創業,這是完全不對的;然后,國家開始講求社會和諧。 經濟觀察報:你察覺到的這種商業大環境對你產生了怎樣的影響呢? 朱敏:有。這種大形勢反映出,中國處在一種從藍領經濟到白領經濟的過渡和飛躍中。為什么?可以看到,藍領經濟在中國現在還有很大空間。比如中國上市公司要看凈資產,一個美國的上市公司可以不看凈資產,可以跟凈資產沒有關系。中國講求凈資產回報率,凈資產的概念就是一個藍領經濟的概念。因為藍領經濟沒有什么大的智力資產,當然要看你有多少地、房子,廠房里面有多少機器,這是惟一能考評的。工人根本無所謂,明天把他解雇,換個新人,完全沒事。但白領經濟不一樣,白領經濟事實上沒有什么凈資產,房子都是租的。那靠什么來驅動發展?都靠每個人的腦袋,這就是知識產權。知識產權怎么去衡量呢?這不是說我的腦袋值多少錢,衡量它的是市盈率。 其他衡量標準我認為都是假的,比如一個品牌值多少錢,真正最值錢的就是你的市盈率。市盈率是一個總體的指數,投資者愿意出多少錢買你的東西,雖然你一年的利潤只有一個億,但投資者認為你在2008年可以有155個億,我就會掏更多的錢來買你的股票。我認為這就是知識產權在支持投資人做這個判斷。 這個飛躍從哪里來?我認為這是股票市場教育過來的。以前浙江的民營企業都不愿意上市,為什么?上市干嘛?上市凈資產又不流通,傻瓜才上市。現在公司一上市,30倍、50倍的市盈率,投資人認可企業的知識產權,給你這么多錢,讓你去發展,投資一進來,整個中國的民營企業就發展到第二步了。 民營企業原來的發展,可以把他看成一個讀書的孩子,他是自學成才。就像以前科舉考試一樣,我學了半截以后,挑著擔子到京城考試,也不知道要考什么題目。投資人進來以后,開始為企業發展制定規則:OK,小學想畢業,數學、語文要考出來,然后我讓你升到重點中學,在重點中學,訓練你如何參加高考。每一次升級考試,就是投資人給你的評價,都有他的標準,你要根據這個標準去做,而不是自己覺得我學得很好就足夠了。 這個過程,就是一個從自學成才變成學校系統化培養人才的過程。 我認為這會大大加速整個中國民營企業的創新和發展。 經濟觀察報:你從什么時候開始想要做投資? 朱敏:我開頭所謂做投資,不過相當于天使投資。天使投資很多時候是慈善事業,它是成功企業家回報社會的一部分。所以國外就非常提倡這一點,是一種慈善事業。很多人認為找投資就是找錢…… 經濟觀察報:那其實是找什么呢? 朱敏:整個的創業企業發展事實上就是一個不斷畢業的過程,中國有一個很好的老媽,就是我們的政府,政府是孵化器,老媽養大你,但以后就全靠你自學成才。而老師是隨著這些股權投資和債權投資項目進來的。 最早的天使投資人是成功的企業家,第一輪投資人應該有成功的創業經驗,天使投資是一個榜樣;第二種投資人是有一個管理團隊的投資公司,它知道市場怎么做,產品怎么做;再后面是財務投資和債務投資。每一輪投資的價值都不一樣。 不做一枚死棋 經濟觀察報:回國之前關心過國內的創業公司嗎? 朱敏:我沒有關心過,比如最早的時候,丁磊曾經說把網易賣給我。當時我根本沒有想過,首先我自己也在創業;然后我本沒想回國,或者回國就是等退休之后來打高爾夫。網訊發展的空間非常大,如果我還在的話,肯定不會賣掉,它可以發展成非常大的公司。因為在這方面沒有人競爭得過我們,包括微軟。 經濟觀察報:公開的報道說是同NEA的合作,以及他們后來的勸說讓你回國。 朱敏:NEA邀請我做創投合伙人,我開始想自己要不要去搞投資。 另外,當時我覺得當年鄧小平非常偉大,是他的留學政策送我們在1980年代拿兩萬美金出去。他最偉大地方是,第一,他知道在當時我們這些人中的90%都不會回來;第二即使我們隨后可能回來,他很可能也看不到我們產生的作用了,但他做了這筆投資。 這就像下圍棋,中國這盤圍棋在這個角上陷入困境,改革是要把這個角做活;開放,是把子布到別的地方去。我想,我是這么多子里面一個活子,我自己把它弄死掉就太可惜了。從個人角度來講不可惜,但在鄧的戰略中如果我不回國,在美國等著退休其實就是一枚死棋。 開著快車轉彎不剎車的人 經濟觀察報:但這是一個大轉彎。 朱敏:對。很多人對我的評價是,開著快車轉彎不剎車的人。但是我沒辦法,我如果剎車,時間就沒有了,等我再開過去就太晚了,我只能這樣做。中國現在也是一樣。 開始的時候,雖然在國外我很有名,但回到國內沒人知道我。所以人家會問,朱敏是誰啊?我和人家去談判也是一樣的,談好了人家送我出來,一看我開的車,臉都嚇白了,以為我是騙子。當時很慘。包括住在這邊,晚上我陪人家吃飯,我看到司機辛苦,我說那你回家吧,我打個車回去。結果我一進去保安緊張得不得了,拿個手機對著我拍照。 經濟觀察報:這種不適階段你怎么度過? 朱敏:開始的時候我覺得難度非常大。 但我還是認為絕大多數的“海歸”回來后沒有真正在中國落地。他們這些人我稱做是還停留在“租界”里面。你不能住在幾個大城市的別墅村里,只跟固定的人交往。我認為如果你要進來,還是要去了解真正的中國,真正的中國不在北京、上海,甚至杭州也不是,要努力往下走,能走多深就多深。然后你再往上走到國際化,這樣才會有最大的價值。 經濟觀察報:最大的價值? 朱敏:對,我的壓力是尋找好的項目,我不會像你說的那樣,去投房地產,去A股里面買點非流通股,然后賺到錢,對我來說沒有意義。 經濟觀察報:你自己覺得你現在的這種投資生涯還算比較成功,是嗎? 朱敏:我覺得應該還可以。我原來的計劃是三年學習,從第三年開始每年做一個上市公司。現在看來完成這個目標沒問題,2008年就會有兩三個候選人在那里。 經濟觀察報:我想知道你怎么去適應一個完全陌生的商業環境的。 朱敏:我認為這兩年對我是一個很大的學習過程。中國的商業環境是什么樣子的,對我來說,還有什么事情能做。還有就是,做的時候我把它在某種意義上提升到理論高度來,比如什么叫投資?在硅谷時我深深體會到這個東西,但沒有仔細想過,因為完全忙著做企業。現在看到了另外一面。我舉個例子,做演員的時候,你自己忙著做演員,導演每天和你在一起,但從沒有想過做導演應該是什么樣子。但現在你做導演了,你要思考怎樣才是一個好的導演,角色一變你會仔細思考這個問題,然后從理論上把它推導出來,最好的導演應該是怎樣的,或者我適合導演什么樣的電影。 然后,中國這塊土地上,導演什么樣的電影是有人看的,你不能再導演硅谷的戲,沒有人看,觀眾不一樣。 這幾個問題都要解決,我這兩年多的時間里面至少解決了這幾個問題。 經濟觀察報:你現在覺得,是國內商業環境對你的改變多一些,還是你對他們造成的影響要多一些? 朱敏:肯定對我的改變多一些,兩個東西我認為非常重要,一是適應這個社會,二是在這個大背景下找到我要做的事情。 經濟觀察報:其實每次你都是強迫自己改變,在面對陌生的人和陌生的環境時。 朱敏:我覺得我有這個勇氣。 經濟觀察報:這種勇氣或者動力到底怎么來的? 朱敏:你說得對,每次我都強迫自己改變。我最看不起在中國人面前說我在美國的時候怎么怎么樣,在美國人面前說中國怎么怎么樣。如果我有這種想法,在美國我競爭不過別人,我就回國,或者現在我做不下去我就還到美國去做我的成功企業家,那就完蛋了。 最簡單的想法就是不留退路,這是你最后的工作。 大公司和創新 經濟觀察報:網訊在互動會議上曾經擊敗了很多大公司,你覺得原因是什么?為什么大公司做不起來? 朱敏:大公司為什么做不起來,因為大公司沒有一個真正創新的環境。所以聰明的大公司認識到這一點,它會去買這種概念。 可以這樣想,為什么一部電影要由一個小團隊來拍?很多導演自己有一個拍電影的公司,完成之后交給另外一個做電影銷售的渠道公司。你可以問,我有這么好的渠道,為什么我自己不拍電影,要交給這個小公司拍?因為你拍不出來! 創新企業也是一樣道理,你拍不了這個電影,電影由專門的、有創意能力的人來拍。你把渠道做好,樣片好你出高價買,電影進來你分成就好了。 下轉48版 上接47版 創新一定是小公司做的事情,大公司沒有這個環境。IBM最強大的應該是它的科技中心,最有名最聰明的人都在里面,全部是出名的博士,最厲害的家伙。我們科研所分小組的,就是兩三個人小組的時候非常創新,有好的想法出來了,兩三個人討論,但這個出來以后拿它到有幾百個人的一個大的地方去講,那兩三個人去講的時候,被臺下批得血淋淋的。因為下面的人都非常聰明,每個人都會講你在某個方面有漏洞,會失敗。 這是第一步,如果把你打下去,那你就死了,公司說這個東西不能做。有的時候確實成功說服了所有人,然后一百個人開始加入這個團隊里面。但又有問題。為什么?一百個人討論這個產品是什么,一年也討論不出來。這些人太聰明了,大家會說你有沒有想過這點,想過那點,很多問題你絕對沒想過,問你這么多問題,你當時就傻掉了,如果考慮所有這些可能性,你的產品不知道哪一年才能出來。 所以為什么創業的人,在某種意義上他的大腦會比較簡單呢?如果一個畫家的畫,在畫之前他要論證結果,那畫永遠畫不好的。如果大家能論證出來,這畫也沒法看了。創新也是這個道理,跟畫畫、拍電影一個道理。 經濟觀察報:你覺得思科比較好? 朱敏:思科比較好,拍電影不是我的內行,那我就只掛了個牌。微軟的問題是,它的觀念是你拍好的電影給我看,我拷貝你的電影,自己也去拍一部。 舉個例子,微軟擁有桌面,如果把桌面做得像房地產一樣,每一個地段都賣掉,全世界市場都是你的。它的做法是,看到你的瀏覽器或者即時通訊工具做得不錯,我也去做一個,可是很多時候又做不好。 經濟觀察報:包括網訊,包括現在投的公司里,你怎么去保持他們的創新力呢? 朱敏:我認為創新需要的是一個創業團隊。所以收購不是收購東西,而是想辦法收購創新的團隊。 “我沒什么退休計劃” 經濟觀察報:媒體的報道給人感覺是,朱敏從創業開始的目的就是,做一家公司賣一家公司。 朱敏:我是故意說給大家聽的。因為我認為,很多中國企業家的觀念中,仍然是做的公司就好像是我的兒子,一輩子它都是我的兒子;我覺得除了這個以外還應該有別的做法,比如把公司做好,然后成功地推出去,這也是很大的成功。 經濟觀察報:為什么選擇同浙江大學合作做一個學院? 朱敏:我對教育始終非常有興趣。教育讓人崇高,有的行業就是賺錢機器,有的行業則能帶來很多價值。 經濟觀察報:在這個項目中你具體扮演的角色是什么? 朱敏:我是個創意者。斯坦福國際研究院在美國做了一個非常好的創新模式出來。它的創新能力非常強,而且是一個非營利組織。我希望把這個模式帶到自己家鄉來。 經濟觀察報:跟美國相比,中國的商業環境怎樣? 朱敏:還可以。中國一個好的地方就是能夠跨行業,這個我很喜歡。在美國從教育行業跨到醫療行業,那要跨三十年,甚至還跨不過去。在中國從這個行業跨到那個行業,今天金融,明天教育,后天醫療,人家說我像瘋子一樣,但我自己覺得好像還可以。 經濟觀察報:你說你現在在重新適應中國,你講的中國包括政治環境嗎? 朱敏:我認為95%適應,5%的時候會比較難過。美國人總會問我,你對中國政府感覺怎么樣,是不是不民主?我回答說5%的時候可能感覺很難受,同美國相比。但我同時想想,如果中國政府讓我去管,我一定不能管得那么好,我能抱怨嗎?我知道我肯定管不好,我怎么能抱怨呢?這樣大的一個國家,在完成一個這樣大的轉折,如果在這個過程里面,每個人都來講話,政府聽誰的呢?就像管理一個十幾億人的公司一樣,你把它想像成公司發展,這樣想心態就平靜了。肯定有些不滿的東西,比如污染或者交通,但大多數還是蠻好的。我想你可以把我想成一個藝術家,我在創作我的作品的時候,當然不希望受到干擾,我希望創造出精品,我在享受這個過程,但必須接受一些外部環境。 經濟觀察報:你有終極目標嗎?有什么退休計劃嗎? 朱敏:你要這樣想,現在如果不是太忙——我現在太忙了一點,事實上是非常開心的一件事情。企業本身有目標,這個企業做了你可以去做另一個。對人來講,武林高手情愿最后被人殺了,也不會躲在一邊,自己在那兒待著,一定是這樣。或者像運動員邁可·約翰遜,他可能以后每次都被人打敗,但他還在跑。我沒有什么退休計劃。 新浪財經獨家稿件聲明:該作品(文字、圖片、圖表及音視頻)特供新浪使用,未經授權,任何媒體和個人不得全部或部分轉載。來源:經濟觀察報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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