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我不是大多數人想象中的‘土著’的樣子。”安妮塔自信地開懷笑著。棕發碧眼，淺褐色皮膚，穿一身裁剪合身的職業套裙，脖子上戴著一個足有雞蛋大的水滴形白色飾物。“哦！我要補點妝，看起來更漂亮一點，對吧？”得知攝影記者馬上就要到了，她調皮地眨了眨眼，從包里拿出化妝鏡，像世界上所有愛美的女性一樣珍愛自己那張臉，粉底、口紅、睫毛膏，仔細而快速地打點。“怎么樣，還不錯吧？”她擺出面對鏡頭的數種Pose。不知是面對媒體身經百煉的結果，還是她本性就豁然大方，難以否認的是，這種熱情和活力相當具有感染力。

　　安妮塔·海絲（Anita Heiss）是當代澳大利亞最著名的原住民作家之一，3月1日上午她作為主要演講人在上海圖書館舉行的“第五屆澳大利亞當代作家論壇”上發言，講述自身的寫作經歷以及原住民身份對她的影響。與其他兩位與會的作家不同的是，在觀眾提問的環節中，她總是被問及“身份認同”、“種族”等問題。

　　“對，這是一個繞不過去的問題。我身上被貼有很多標簽，諸如‘土著作家’、‘土著學者’、‘土著社會活動家’，當然最基本的，一個‘土著女人’。沒錯，這些定義和分類都沒有錯，我是一個來自新南威爾士州中部威拉德朱里部落（Wiradjuri nation of central NSW）的澳大利亞原住民，因此，在任何身份之前冠以‘土著’二字都是自然的事情。我寫過八本書，我拿過傳播專業的博士學位，我當教授給學生們上過課，我是一個激進的社會活動者，在介紹和推廣原住民文化方面我很激進……然而，人們在提到我的時候，總還是會先說‘土著’（禮貌者會稱‘原住民’）。對此，我并不反感，盡管我很希望有一天人們介紹我的時候僅僅說這是一個‘作家’、‘學者’，或者‘女人’，而不是非得加上一個身份定語，但同時我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寫作、研究、社會活動乃至個人生活，都與這與生俱來的定語緊緊相連。”

　　事實上，安妮塔的寫作正是從爭取原住民的話語權而出發的，“為了講述自己的故事，為了以原住民的視角來觀察和記錄社會”。她1991年大學畢業，那個時候澳大利亞社會對于原住民的不平等政策已經漸漸取消，原住民獲得了選舉的權利，能與白人一樣出入游泳池、影劇院，能拿到合理的工資……但是，在文化領域，卻幾乎沒有原住民的聲音。“在準備畢業論文查閱資料時，我發現，在我所涉獵的范圍內，保守估計，超過85%的有關原住民的書都是非原住民寫的。我強烈地渴望將真實的原住民社會用自己的文字展現出來。《神圣的奶牛》是我的第一本書，它只是一個小小的嘗試，試圖向世人解釋‘我們，原住民，究竟是什么樣子的一種人’。”在這本書里，安妮塔還從原住民視角對澳大利亞社會其他現象進行了評論，“‘白皮膚的中產階級’書評家對此非常不喜歡，他們已經習慣了從自己角度出發的文學，而不習慣自己被稱為‘他們’。”此后，安妮塔又出版了其他一些作品，包括小說、紀實、詩歌以及兒童讀物。她甚至專門出了一本書，搜羅列舉了人們習以為常的生活語言來反映在澳大利亞種族歧視是何等的根深蒂固以至于人們身處其中而不自覺。“‘你不是個完全的土著，因為你有藍色的眼睛和棕色的頭發……’、‘我不是個種族主義者，我們公司就有土著人，我跟他相處得很好……’人們在談論這些的時候，完全沒有意識到，‘土著’這個詞本身就帶有貶義。”

　　“坦白地說，在今天的澳大利亞，原住民在政治上所能發出的唯一聲音就是藝術，而最直接的方式就是文學。所以，當我能夠用我的文字來呼吁更多的平等時，我一定不會放棄這種權力，我也不能放棄。”說到這里，此前一直微笑的安妮塔滿臉嚴肅，能感覺到有種可以稱之為使命感的東西在空氣里揮之不去。“很高興的一點是，現在的澳大利亞言論自由，無論說什么寫什么都不用擔心被關進監獄。”說起這點她很興奮，還開玩笑說，“嘿，其實關進監獄倒好了，可以有很多很多時間心無旁騖地閱讀、寫作、做運動！”

　　年近40歲的安妮塔至今單身，她很坦然地自嘲，“你說我是不是哪里不對勁，為什么沒有人要娶我？”盡管如此，她依然很享受單身的生活，“生活自由，不用早請示晚匯報，就像這次我來中國，如果我結婚了，事情肯定不會這么爽快。”作為一個女性作家，她寫作的另一個出發點就是為了讓茫茫書海不完全由男性的觀點來主宰，“女人，可以歌唱，可以舞蹈，可以種花花草草，當然也可以寫作。”

　　“任何事情的發生都有它的原因，所以無論是好是壞都必須坦然接受，”安妮塔最后說道，“每天早上起來我都要面對鏡子跟自己說，‘我很美，我很苗條，我被愛包圍’，我相信‘今天就是最好的一天’。”

　　Profile人物檔案

　　安妮塔·海絲（Anita Heiss）：新南威爾士州中部威拉德朱里部落的成員，澳大利亞最著名的原住民作家之一，現任澳大利亞作家協會副會長。她已出版的作品包括歷史小說《我是誰？》、《瑪麗·特倫斯的日記》，詩集《Token Koori》，社會諷刺評論集《神圣的奶牛》，非小說類出版物《實話實說——原住民文學的出版》和兒童小說《媽媽與我》。2003年，安妮塔在文學上的成就得到了認可，她被授予澳大利亞作家協會獎，以表彰她對澳大利亞社區和公眾生活所作出的貢獻。2004年，安妮塔被授予新南威爾士州原住民藝術協會獎，并登上了《Bulletin/Microsoft》雜志評選出的“100最佳”。安妮塔還獲得了2004年丹德利文學杰出成就獎的提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