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勝橋

　　李兄:

　　美國的兩位民主黨總統候選人之間的廝殺如今已經到了如火如荼的境地。奧巴馬后來居上，在已有的代表票數上已經略微超過希拉里，但是，是否能最終成為民主黨候選人，恐怕連他自己心里都沒底。加之民主黨的選舉制度錯綜復雜，連一貫勤于計算的美國各大主流媒體，在兩人的已有票數上也都意見各異。

　　今年的競選，很容易讓人想起八年前戈爾和布什之間的那場總統之爭。

　　2000年11月8日凌晨2點30分左右，戈爾的競選總部田納西州首府納什維爾大雨滂沱。戈爾的車隊行進在通往市中心廣場的路上，準備向在雨中守候的數千支持者發表最后一場競選演說。

　　就在十幾分鐘之前，各大有線電視臺剛宣布了他們的預測:布什將以五萬票左右的優勢贏得佛羅里達州，按照選舉人團制度(有關選舉人團制度，我準備下次寫一封信專做解釋)，他將贏得該州的所有選舉人票。布什在全國的選舉人票數也將因此超過戈爾，由此贏得總統大選。

　　戈爾通過電話向在德克薩斯州競選總部的布什表達了不情愿的祝賀。他的助理們在心灰意冷之中關閉了手機，加入了戈爾的車隊。不出十五分鐘，車隊將抵達廣場，戈爾將宣布自己的失敗。一切似乎將就此結束。

　　但是一切才剛剛開始。戈爾在佛州的競選人員不久就發現，媒體的預告有誤，戈爾和布什之間的實際差距，可能還不到6000票，也就是不到該州投票總人數的0.5%。按照佛州法律，在這種情況下，需要重新計票。

　　由于戈爾的大部分助手已經關閉了手機，遠在佛州的競選班子不得不通過白宮的內線，才找到了這位時任副總統的競選人。就在戈爾即將走上演講臺的一剎那，消息輾轉傳到了戈爾耳中。在助手的勸阻之下，戈爾終于下定決心，又一次撥通了布什的電話，收回了在幾十分鐘前向布什表達的祝賀。

　　由此，布什和戈爾開始了長達一個月的總統爭奪戰。兩人把官司從佛州的地方法院一直打到聯邦最高法院。一向希望與政治保持距離的最高法院，也破例干預了總統選舉。如今，已經有數位作者為這場爭斗立傳，其中最好的，應該是杰弗里·圖賓(Jeffrey Toobin)寫的。這本書給人帶來的閱讀快感，絕對不亞于任何一本驚險小說。

　　有意思的是，八年之后，總統選舉又要在佛州燃起戰火。不同的是，這次不再是兩黨競選人之間的終選，而是民主黨兩位競選人之間的黨內初選。

　　佛州和密西根州不顧民主黨總部的警告，把初選日期提前至一月份。作為對其的懲罰，民主黨決定不把兩州的代表計入有效代表之列。也就是說，雖然希拉里贏得了佛州的初選，但是她在那里將不能得到代表票數。

　　說到這里，先需要簡單介紹一下民主黨的無比復雜的初選制度。簡單而言，民主黨在全國大概有4000多名代表，這些代表，要在今年八月份的民主黨全國代表大會上，投票選取該黨的總統候選人。但是，其中3000多名代表，在全國代表大會之前，就已經明確自己需要給誰投票了。

　　4000多名代表，按照人口多寡分配至各州。如果某州被分配到200名代表名額，而希拉里又在該州的初選中，贏得了50%的選票，那么簡單而言，她就可以在該州指定100名代表到全國代表大會去為自己投票。因此，各州的初選結束以后，就可以知道該州有多少代表效忠于某競選人了。隨著各州初選的展開，各競選人也在逐漸積累代表人數，一旦效忠于某競選人的代表人數超過了總代表人數的一半，那么不用等到八月份的全國大會，就可以預測該競選人將可以贏得民主黨的提名。

　　另外有800左右的代表被稱為超級代表(super delegates)。這些代表是民主黨的現任大佬(比如州長和參議員等等)，或者是往日大佬(比如像克林頓、戈爾等)。這些人獨立于初選之外，他們投票給哪位競選人，由他們自己決定。

　　現在回過頭來講佛州。佛州將初選提前到一月份，原本是為了增加本州的影響力——越靠前，就越能盡早決定各候選人的局勢。哪里知道，雖然一半以上的州已經完成初選，希拉里和奧巴馬兩人的代表人數還是難分上下。佛州的算盤打錯了，現在的形勢，變成了越往后舉行初選的州，越可以影響競選人的命運。

　　當初各競選人一致同意取消佛州和密歇根州代表的有效性，是預計到哪怕不把這兩州計算在內，"超級星期二"之后誰能獲得提名也將基本明朗。但是，競選人當時的算盤也打錯了，"超級星期二"之后，局勢反而更加混亂。奧巴馬和希拉里兩人的代表票數相當接近，以至于2月5日變成了"超級膠著星期二"。

　　不難想象，贏得了佛州50%選票的希拉里，在"超級星期二"之后開始反悔，希望給佛州翻案，以得到該州210名代表中的100多名代表名額。在超級膠著的狀況下，100多個名額可不是小數目，很有可能扭轉希拉里和奧巴馬兩人之間的優劣局面。所以，在超級星期二之后，希拉里就開始在黨內積極游說。

　　但是奧巴馬哪會讓希拉里輕易得逞?當初大家說好了的，如今你忽然變卦，公理何在?而且，由于說好了佛州的代表不算數，我奧巴馬才沒在那里大搞競選活動。要是搞一下我最擅長的地面組織活動，你希拉里哪能得到50%的選票?

　　佛州的代表歸誰，還將影響到超級代表支持哪位競選人。前面已經說過，這將近800名代表不受初選的限制。可以想象，克林頓肯定投票給自己的太太希拉里，愛德華·肯尼迪(Edward Kennedy)、約翰·克里(John Kerry)等則已經宣布支持奧巴馬。根據各大媒體的調查，目前支持希拉里的超級代表人數多于支持奧巴馬的。希拉里一旦成功將佛州翻案，支持她的超級代表就會更多。

　　西奧多·奧森(Theodore Olson)，也就是八年前幫布什打贏與戈爾的官司的律師，上周在<華爾街日報>發表評論說，按照目前的形勢，如果游說不成，希拉里很可能向佛州地方法院提起訴訟，要求追回佛州的代表名額。佛州的法院，也很可能達成傾向于希拉里的判決。真要如此，不甘示弱的奧巴馬就很可能向聯邦最高法院提起訴訟。戈爾和布什八年前的鬧劇于是將在民主黨內重演。

　　奧森在評論文章中說了，如果真的打起官司，他很愿意把當年贏得官司的經驗傳授給奧巴馬。看來，在一旁觀戰的作家們，馬上又可以寫新的驚險小說了。

　　你的朋友周勝橋

　　2月19日星期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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