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勝橋

　　北加州信札

　　李兄:

　　最近美國總統初選搞得沸沸揚揚。我所在的舊金山灣區在一月份還比較安靜，但是由于二月份"超級星期二"的到來，要在這天投票的加州人民也開始躁動起來。我居住的小鎮素來以安靜聞名，可是這幾天，路上到處可見奧巴馬或希拉里的宣傳牌。昨天下午我帶剛出生的女兒去醫院，見到醫院門口有幾個年輕人高擎奧巴馬的名字，看到有車子開過，就沖著車窗大喊，也不管車里的人聽沒聽到。希拉里的支持者陣營，則就在幾米之外活動。到我離開醫院的時候，兩廂的PK似乎還未分出高下。

　　作為旁觀者，除了看熱鬧，我們當然更想知道其中的門道。門道之一是選舉制度，這個我們以后有空再談;門道之二，就是兩黨的選舉人吵來吵去到底在吵什么。比如說，共和黨和民主黨到底有什么區別?什么是美國人所謂的"左"和"右"?什么又是"保守"和"自由"?

　　總體而言，美國人所謂的"左"，就是民主黨自由派，"右"則是共和黨保守派。為了便于外國人記憶，美國人弄了容易讓中國人記住的英文單詞，比如，左(left)和自由(liberal)都是以字母L打頭，右(right)和共和黨(republican)則都是以R打頭。一般來講，共和黨在社會問題上比較保守，在經濟上則比較自由;民主黨則正好相反。不過你也知道，政治家沒有永恒的立場，所以未必共和黨都保守，民主黨都自由�？锤傔x人到底在爭論什么，還是要"多研究些問題，少談些主義"。下面我稍稍列幾個問題來"研究"一下。

　　墮胎/同性戀

　　墮胎恐怕是中國人最不容易理解的問題了。這有啥好爭論的?要墮胎，跑去醫院填個表格，三下兩下就完事。還有，計劃生育，那可是你想不墮胎都不行，所以才會搞出這么多個"海南島"、"少林寺"來。不過美國人可不這么想。在很多美國人、尤其是共和黨和中西部地區的人們眼里，墮胎是消滅上帝賜予的生命，罪不可赦。

　　由于墮胎是一個是非分明的問題，競選人在此問題上的立場，馬上就會讓他們贏得一部分選票，同時也永遠地失去另一部分選票。一般來講，共和黨競選人都會反對墮胎。但是前面我說過，政治家沒有永恒的立場，來自于共和黨保守派的前紐約市長朱利安尼，就結過三次婚，在墮胎問題上也站在大部分共和黨人的對立面，因此隔離了一大批共和黨投票人。朱利安尼不得不在超級星期二之前就退出競選，他在墮胎上的立場至少是原因之一。

　　和墮胎一樣，同性戀同樣是個是非分明的問題�？梢岳斫�，在社會問題上比較保守的共和黨反對同性戀，但是這并不意味著民主黨會支持同性戀。希拉里和奧巴馬都沒有開放到鼓勵同性戀人士結婚，當然，他們反對就禁止同性戀進行立法。對于我們中國人，同性戀問題比墮胎容易理解，畢竟，雖然我們有計劃生育強制墮胎，但我們還沒有哪個政策強制同性戀去結婚。

　　你也知道，我所在的舊金山灣區同性戀甚行，每年都會有同性戀支持者裸體游行，景象甚為壯觀。共和黨人在這里沒有市場，也就可想而知了。

　　憲法詮釋

　　很多爭論的焦點，落到最后都是最高法院的九位法官怎樣解釋憲法的問題。但是，200多年前制定的憲法，并沒有提及婦女的墮胎權利(估計是當時大家都喜歡生小孩)，更沒有規定同性戀是否可以結婚(估計是同性戀在當時還比較隱性)。因此，后人怎么解釋憲法、去框定這些新出現的問題，就又成了區分保守派和自由派的一條準繩。

　　在保守人士看來，憲法的含義在200多年來始終都不該改變。既然憲法并沒有保護婦女的墮胎權利，如今的最高法院就不該對墮胎進行保護。而在另一派看來，憲法的制定受到當時環境的影響和限制，歷史環境變了，對憲法的解釋就應該迎合現實。雖然憲法沒有提及墮胎，但是憲法修正案中有保護隱私權利的內容，根據對憲法的現時理解，婦女的墮胎權利就該得到保護。

　　這就是在1973年自由派在最高法院中還占比較多數時，對羅伊案(Roe v. Wade)作出判決時候所引用的憲法來源之一。

　　由于羅伊案在美國法律史(和墮胎史)上地位顯著，在這里稍微做一下解釋。當時，有一個叫羅伊的人，聲稱自己由于遭到強奸而懷孕，因此需要墮胎。但是她所在的德克薩斯州的地方法律禁止婦女墮胎。羅伊和地方政府(由德克薩斯州的一位地方檢察官Henry Wade代表)的官司，一直打到了最高法院。最高法院最后以7比2的投票，認為德克薩斯的禁止墮胎的地方法律有悖憲法，羅伊于是終于可以躺到了墮胎的手術臺上。

　　隨著最高法院法官的更替，兩種勢力對于是否該對墮胎問題進行重新判決一直存在分歧。墮胎的權利，此后也曾經受到過不同的沖擊，但是30多年來，羅伊案始終不倒，也始終是美國這個遵從判例法的國家判定墮胎問題的核心。

　　看到這里，你或許在問，美國的法院不是獨立于政治嗎?選舉與司法之間有何關聯?答案是，關系重大。

　　雖然九位最高法官的最終任命，需要由國會投票決定，但是法官的提名權卻在總統手上�？偨y可以提名與自己政治理念相近的人去做大法官。比如，經布什提名在2006年當選為最高法院法官的塞穆爾?阿里托(Samuel Alito)，就曾支持對墮胎權進行重新判定。由老布什在1991年提名當選為最高法官的克拉倫斯?托馬斯(Clarence Thomas)，也是堅持憲法需要根據本意解釋的典型。

　　由于保守勢力在法院漸漸占得上風，近年來對很多關鍵案子的判定，已經開始向保守派靠攏。下一任總統任期內，有幾位法官的年齡將超過70歲，他們很可能將退休。民主黨自從克林頓之后，已經八年沒有提名過法官了，可以想見，希拉里和奧巴馬兩人都盼著這一天的到來。

　　當然，如果共和黨繼續控制白宮，并且再提名幾位保守人士坐上大法官的交椅，羅伊案就有點前途叵測了。

　　共和黨的黑馬競選人赫卡比，就宣稱要給羅伊案翻案，并且將支持修改憲法，保護生命的權利。目前領先的麥凱恩和拉姆尼，也都認為羅伊案需要被推翻�？梢�，在任何一位共和黨競選人面前，墮胎的權利是多么遙遙欲墜。

　　民主黨競選人中，希拉里和奧巴馬都聲稱將保護羅伊案，另外，希拉里還聲稱將另立法案支持自由選擇。也就是說，如果希拉里當選，在墮胎上美國不僅有羅伊案這個判例，還將可能有實實在在的法律條文的保護。

　　今天先說到這里，下次再聊一下經濟、移民和醫保等問題。

　　你的朋友周勝橋

　　2月5日 星期二